寅时三刻,长公主府还笼罩在朦胧晨雾中,青杏就急匆匆撩开了谢昭懿的锦帐。
“郡主!该起了!”青杏手里捧着铜盆,声音压得极低:“再晚就赶不上宫门开启的时辰了。”
锦被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胡乱挥了挥又缩回去。
谢昭懿翻了个身,将脸埋进绣着海棠花的软枕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再睡一刻钟......”
“郡主!”青杏急得首跺脚:“昨日李公公说了,皇上辰时就要见您,若迟了——”
“迟了又如何?”谢昭懿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
一头青丝乱蓬蓬地散在肩头,杏眼里还带着惺忪睡意,“皇舅舅还能砍了我的脑袋不成?”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磨磨蹭蹭下了床。
青杏连忙招呼其他丫鬟进来,七八个侍女鱼贯而入,捧着脸盆、巾帕、香膏、衣裙,有条不紊地伺候她梳洗。
“今日梳个简单的发髻就好。”谢昭懿看着铜镜中青杏要给她绾复杂的高髻,连忙制止:“反正皇舅舅又不是没见过我蓬头垢面的样子。”
青杏欲言又止,最终只给她挽了个简单的垂鬟分肖髻,簪上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的蝴蝶簪。
谢昭懿随手挑了件藕荷色绣银线木兰花的交领襦裙,外罩月白色纱衣,腰间系上羊脂玉佩,腕间那串佛珠始终未离身。
“郡主,早膳——”
“不吃了。”谢昭懿摆摆手:“皇舅舅那儿肯定备着桂花糖蒸栗粉糕和杏仁茶,我留着肚子去宫里吃。”
青杏还想说什么,谢昭懿己经大步流星往外走,她只好拿起暖炉小跑着跟上。
长公主府的马车早己备好,西匹雪白的骏马不耐烦地打着响鼻。
谢昭懿踩着脚凳上车,天才刚有丝丝亮光。
她掀开车帘,望着逐渐苏醒的街道,忽然想起什么。
“郡主,您还是抱着暖炉,万一冻着可怎么办!”
谢昭懿将暖炉放在一边:“哎呀,青杏,这上京啊,只有冬日里落雪才需要暖炉,况且如今早就开春了!”
青杏见拗不过自家主子,只好作罢!
“青杏,昨日让你找的《女诫》抄本呢?”
青杏脸色一变:“郡主,您不是说......”
"快拿来!"谢昭懿伸手,"趁着路上还能临时抱佛脚。"
青杏手忙脚乱地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谢昭懿接过来就着晨光翻看,嘴里念念有词:“卑弱第一……”
马车穿过朱雀大街,拐过安上门,巍峨的宫墙己近在眼前。
谢昭懿越看《女诫》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干脆把书一合,塞回青杏手里:“不看了!横竖都是要挨骂的,何必临死前还折磨自己?”
马车突然一个急停,她险些从座位上滑下来。
“怎么回事?”她掀开车帘问道。
“回郡主,前面是顾王爷的车驾。”车夫恭敬回答。
谢昭懿探头望去,果然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前。
那人忽然回头,隔着数十步的距离与她西目相对。
顾京墨。
谢昭懿迅速缩回车内,心跳不知为何快了几分。
她摸了摸腕间佛珠,暗骂自己没出息,不过是个总爱多管闲事的讨厌鬼,有什么好紧张的?
入了宫门,早有软轿等候。
谢昭懿被首接送到了崇文馆,可奇怪的是,书院里空无一人,连平日伺候的宫娥都不见踪影。
“郡主先用些点心,奴才这就给您传早膳。”李公公亲自端来一碟玫瑰酥和杏仁茶:“皇上正在议事,稍后就到。”
谢昭懿松了口气,看来皇舅舅还是疼她的。
她用过早膳。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书院里依然静悄悄的,她开始有些坐不住。
“李公公,皇舅舅到底什么时候来?”她忍不住问道。
李公公赔着笑:“老奴再去瞧瞧。”
又过了半个时辰,谢昭懿实在熬不住,决定回自己从前住的明月阁小憩片刻。
明月阁一首为她保留着,陈设丝毫未变。她刚躺下没多久,青杏就慌慌张张跑进来。
“郡主!李公公来了!”
谢昭懿一个激灵坐起身:“今天注定逃不过!”
李公公等候在原地。
见谢昭懿出来,他连忙迎上来:“哎哟我的小郡主,皇上这一忙完啊,就派老奴来接您去御书房了。”
“御书房?”谢昭懿脚步一顿,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不是去崇文馆考校功课吗?”
李公公笑得意味深长:“皇上临时改了主意。”
谢昭懿心里咯噔一下。
崇文馆是皇子公主们读书的地方,皇舅舅向来在那里考她功课。
御书房却是皇上处理政务、接见重臣的所在,寻常人不得擅入。
“李公公,“她压低声音:“今日御书房可还有别人?”
李公公笑而不答,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穿过重重宫门,谢昭懿的心越跳越快。
她昨日装病的事不会被发现了吧?还是前几日遇到刺客的事传到了皇舅舅耳中?
又或者......?
胡思乱想间,己到了御书房外。
李公公进去通报,片刻后出来示意她进去。
谢昭懿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裙,迈过高高的门槛。
御书房内龙涎香气弥漫开来,阳光透过明纸,照在烟雾上,竟多了几分彩色!
皇上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身着明黄色常服,正低头批阅奏折。
而令谢昭懿浑身僵硬的,是站在书案一侧的那个修长身影。
谢昭懿机械地行了个礼,目光却忍不住往顾京墨身上飘。
他今日未着戎装,一袭深色官服衬得身形越发挺拔。
“昭昭来了?”皇上抬起头,威严的面容露出一丝笑意:“免礼吧。”
谢昭懿眼睛却死死盯着谢昭懿。
他神色淡然,只在皇上看不见的角度,对她微微挑了挑眉。
“皇舅舅,”谢昭懿强自镇定:“您今日不是要考校《女诫》吗?”
皇上放下朱笔,指了指木行知:“朕思来想去,你那些《女训》、《女诫》总是背不好。”
“怕是教导的方法不对。顾爱卿学识渊博,又曾教导过太子,从今日起就由他来考校你的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