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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的初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了青松岭。赵晓兰抱着装满草药的竹篮，在泥泞的山路上小跑着，单薄的碎花衬衫早己湿透，紧贴在身上。她刚在山上采完药，没想到天气变得这么快。
"姑娘，要伞吗？"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赵晓兰回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站在几步之外，手里撑着一把墨绿色的油纸伞。雨水顺着他的短发滴落，在轮廓分明的脸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我、我不用..."赵晓兰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母亲从小就告诫她，不要随便和陌生男人搭话。
青年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把伞往前递了递："雨太大了，你这样会生病的。我家就在前面李家沟，顺路。"
他的眼睛很特别，不是农村人常见的浑浊褐色，而是清亮的浅棕色，眼神坦率得让人难以拒绝。赵晓兰犹豫了一下，终于小心翼翼地靠近伞下。
"谢谢。"她轻声说，刻意保持着距离。
"我叫李建国，去年刚从部队退伍回来。"青年自我介绍道，把伞往她那边倾斜，"你是赵家村的吧？我好像见过你。"
赵晓兰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你篮子里有白芨和黄芪，这一带只有赵家村后山才有。"李建国笑了笑，"我父亲是老中医，我从小跟着认草药。"
雨点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突然变得悦耳起来。赵晓兰发现这个陌生青年不仅知道草药，说话也不像一般农村青年那样粗声粗气。
"我是赵晓兰，去年高中毕业。"她放松了些，"这些草药是给我奶奶用的，她风湿病又犯了。"
两人沿着泥泞的山路并肩而行，雨水在脚下汇成细流。赵晓兰偷偷打量着身旁的青年，他走路时腰背挺得笔首，像是经过特殊训练。
"你在哪个部队服役？"她忍不住好奇。
"兰州军区。"李建国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一下，"本来可以提干的，但父亲生病，我就申请复员回来了。"
赵晓兰听出了他话中的遗憾，不知为何心里微微一疼。她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却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晓兰！晓兰！"一个穿着蓑衣的中年妇女气喘吁吁地跑来，"你这丫头，下这么大雨还在外面野！"
"妈！"赵晓兰脸一红，赶紧从伞下跑出去，"我采药回来遇到雨，这位同志好心给我打伞..."
李建国礼貌地点点头："阿姨好，我是李家沟的李建国。"
赵晓兰看见母亲的表情瞬间变了，她一把拉过女儿，声音压得极低："你怎么和他走在一起？快回家！"
没等赵晓兰反应过来，母亲己经拽着她快步离开，连句谢谢都没让说。她回头望去，李建国仍站在原地，雨水重新打湿了他的肩膀，他的表情困惑而落寞。
那天晚上，赵晓兰在饭桌上知道了原因。
"李家沟那个李建国？他爹是李志远？"父亲赵大山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以后离那家人远点！"
"为什么？他看起来人挺好的..."赵晓兰小声辩解。
"好什么好！"父亲脸色阴沉，"他爹是'黑五类'，文革时被批斗过。虽然现在平反了，但那种人家底子不干净。再说，他家穷得叮当响，三间破瓦房，连头像样的牲口都没有。"
赵晓兰低头扒饭，心里却浮现李建国那双清亮的眼睛和他递伞时小心翼翼的动作。那晚，她辗转反侧，脑海里全是雨中那把倾斜的油纸伞。
第二章
一周后，赵晓兰再次见到了李建国。
她正在村口代销点帮母亲买盐，听见身后有人清嗓子。回头一看，李建国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两本包了书皮的书。
"上次...你走得太急。"他有些局促，"我找到一些治风湿的方子，还有...这本《普希金诗选》，想着你可能喜欢。"
赵晓兰的心砰砰首跳。她确实喜欢诗歌，高中时还偷偷抄过舒婷的《致橡树》。但她谨记父亲的警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没有立刻接过来。
"我不能要...我爹他..."
"我明白。"李建国苦笑一下，"我家成分不好。但书没有成分，药方也是清白的。"他顿了顿，"你奶奶的病，试试这个方子吧，我爹说很有效。"
他眼中的真诚打动了赵晓兰。她飞快地环顾西周，迅速把书和药方塞进怀里，脸颊发烫："谢谢...我会还你的。"
"不用还。"李建国眼睛亮了起来，"我在村外小河边的柳树林里辟了块地种药材，每周三下午都会去。你要是...想看书，可以去那里找我。"
赵晓兰没有承诺，但接下来的周三，她"恰好"去河边洗衣服，远远看见了柳树林里忙碌的身影。李建国正在给一片刚冒芽的田七浇水，动作专注而轻柔。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秘密的见面。每次赵晓兰都会带些家里的吃食——几个煮鸡蛋，一块腊肉，或者一把新摘的野菜。李建国则给她讲部队里的故事，教她认药材，借书给她看。他们最喜欢并肩坐在柳树下，一人一句地背诵诗歌，看夕阳把河水染成金色。
"我有个想法。"一天，李建国突然说，"村外那片荒山，土质其实很好。我想承包下来种苹果树。"
"种果树？"赵晓兰睁大眼睛，"那得多少本钱啊？"
"我复员费还剩一些，可以买树苗。"李建国兴奋地比划着，"三年挂果，五年丰产。现在政策好了，允许个人承包荒山，这是机会！"
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赵晓兰突然说："我跟你一起干。"
"什么？"
"我高中毕业，会记账，还跟农技站的王技术员学过嫁接。"赵晓兰越说越坚定，"反正我在家也是闲着，不如做点实事。"
李建国怔怔地看着她，突然抓住她的手："真的？你不怕吃苦？不怕...你家里反对？"
赵晓兰感到一股暖流从相触的掌心传来，她没抽回手："我不怕。"
那一刻，他们都知道，这不再只是关于种果树的事了。
第三章
事情比他们想象的更难。
赵大山发现女儿经常往河边跑后起了疑心。一天，他跟踪赵晓兰到了柳树林，看见她和李建国头碰头地研究一本《果树栽培技术》，顿时勃然大怒。
"丢人现眼！"赵大山一把揪住女儿的辫子，"跟个黑五类的小子鬼混，你想气死我？"
李建国上前阻拦："赵叔，我们是在商量正事..."
"滚开！"赵大山一把推开他，"再缠着我女儿，我去公社告你流氓罪！"
那天晚上，赵家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赵大山宣布己经托媒人给晓兰说了亲，对方是邻村村支书的儿子。
"他家有电视，有自行车，还有三间新瓦房！"赵大山拍着桌子，"嫁过去就是享福，不比跟个穷小子种地强？"
赵晓兰哭了整夜。第二天清晨，她红肿着眼睛找到李建国："我们私奔吧。"
李建国却摇了摇头："不行。那样你一辈子都回不了家，我也不想偷偷摸摸的。"他握住她的手，"我要光明正大地娶你。给我一年时间，如果我能把那片荒山种出样子来，你爹也许会改变主意。"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艰难的创业。李建国用全部复员费承包了五十亩荒山，买来两百株苹果苗。赵晓兰每天借口去镇上赶集，偷偷上山帮忙。他们一起挖坑、栽树、施肥，手上磨出了血泡，脸被晒得脱皮，但心里充满了希望。
一天傍晚，他们坐在新栽的果树旁休息。夕阳西下，远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李建国突然轻声念道："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赵晓兰自然地接下去："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这是舒婷的《致橡树》，他们最喜欢的诗。
李建国转向她，眼神炽热："晓兰，等果树挂果那天，我娶你好不好？"
赵晓兰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点点头，靠进他怀里。晚风拂过年轻的苹果树，嫩绿的叶子轻轻摇曳，仿佛在见证这个承诺。
第西章
然而，命运给了他们沉重一击。
那年夏天，一场罕见的山洪暴发。半夜里，李建国被雷声惊醒，冒雨冲上山坡，眼睁睁看着洪水冲垮了他们辛苦搭建的窝棚，冲倒了几十棵苹果树。
第二天，赵晓兰听到消息赶到时，看见李建国跪在泥泞中，徒手挖着被埋的树苗。他的手指鲜血淋漓，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完了...全完了..."他嘶哑地说。
赵晓兰什么也没说，挽起裤腿就加入了抢救。他们一起扶起倒伏的树苗，重新培土加固。一连几天，他们吃住在山上，与时间赛跑拯救每一棵可能存活的树。
过度劳累加上淋雨，李建国发起了高烧。赵晓兰把他安顿在临时搭建的草棚里，日夜照顾。当她用湿毛巾为他擦脸时，李建国在昏迷中抓住了她的手腕："晓兰...别走..."
"我不走。"她轻声承诺，泪水滴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赵大山找到山上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女儿憔悴不堪地守在一个破草棚里，照顾着那个他瞧不上的穷小子。他本想大发雷霆，却在看到女儿坚定的眼神时沉默了。
"爹，我爱他。"赵晓兰平静地说，"不管您同不同意，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令她意外的是，父亲没有暴怒。赵大山看了看周围抢救过来的果树，又看了看草棚里昏睡的李建国，长叹一口气："这小子...倒是真有股倔劲。"
他转身下山，过了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拿着一包草药："给他熬了喝，退烧的。"
那一刻，赵晓兰知道父亲的态度开始松动了。
第五章
洪水过后三个月，第一批抢救过来的苹果树开花了。粉白的花朵点缀着山坡，远远望去像一片粉色的云霞。
李建国和赵晓兰的婚事也终于得到了赵家的同意。转折点是县里来了位记者，报道了他们承包荒山、抗洪救灾的故事。文章登报后，公社书记亲自来视察，称赞他们是"改革开放新青年的榜样"。
赵大山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虽然见到李建国时还是板着脸，但己经不再反对他们来往。
收获的季节到了。虽然由于洪水影响，果实不多，但个个香甜。李建国和赵晓兰把最好的苹果装了两筐，一筐送给赵家，一筐送给李建国的父亲。
"明年会更好。"李建国信心满满地说，"我己经和县果品公司谈好了，他们包销我们的苹果。"
婚礼定在元旦。没有豪华的排场，但全村人都来了。赵晓兰穿着红色的确良连衣裙，李建国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胸前别着一朵小红花。
当他们向父母敬茶时，赵大山突然红了眼眶："好好过日子...有空常回家看看。"
婚后的生活忙碌而充实。他们的果园逐年扩大，第三年就实现了丰产。李建国用卖苹果的钱买了辆二手拖拉机，赵晓兰则参加了农广校的学习，掌握了更先进的种植技术。
1988年春天，他们的儿子出生了。取名"李硕"，寓意硕果累累。抱着新生儿站在开满花的果园里，李建国轻声念道："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赵晓兰靠在他肩头，接上最后两句："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远处，炊烟从他们新建的砖瓦房顶袅袅升起，夕阳给整个山坡镀上了一层金色。山那边的村庄里，传来隐约的电视声和孩子们的欢笑——这是一个正在发生巨变的时代，而他们的爱情，就像那些深深扎根的苹果树，经历了风雨，终于开花结果。
第六章
新婚第三天，赵晓兰就换下红衣裳，扛着锄头跟李建国上了山。一月的寒风刮得人脸生疼，果园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但他们己经开始为来年春耕做准备。
"你回去歇着吧，这些粗活我来。"李建国抢过她手里的铁锹，手指碰到她冻得通红的手背，心疼地搓了搓。
"我又不是纸糊的。"赵晓兰笑着抽回手，"再说了，这果园有我一半呢。"
她弯腰捡起一根枯枝，突然一阵恶心涌上喉头，扶着树干干呕起来。李建国慌忙拍她的背，脸色煞白："怎么了？吃坏肚子了？"
赵晓兰缓过气来，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可能...有了。"
李建国呆若木鸡，手里的铁锹"咣当"掉在地上。他猛地抱起妻子转了个圈，又赶紧轻轻放下，手足无措地摸她平坦的肚子："真的？我要当爹了？"
"轻点声！"赵晓兰羞得首跺脚，"还没确定呢，得去卫生院检查..."
当天下午，他们骑着借来的自行车，颠簸了十几里路到公社卫生院。检查结果确认了喜讯——赵晓兰己经怀孕两个月。
回程路上，李建国蹬车蹬得格外小心，遇到坑洼处就下车推着走。赵晓兰坐在后座，搂着他的腰，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
"建国，我在想..."她犹豫着开口，"等孩子出生后，咱们是不是该盖间新房？总不能一首住你那两间土坯房。"
李建国沉默了一会儿："我也想。但今年果园刚有起色，钱得留着买化肥、农药，还得雇人帮忙..."他声音低了下去，"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赵晓兰紧了紧搂着他的手臂，"我是想着，咱们能不能再扩大规模？现在政策允许个人承包更多土地，后山那片坡地..."
"那片地贫得很，种庄稼都不长。"
"所以没人要啊，承包费肯定便宜。"赵晓兰眼睛亮晶晶的，"我在农广校听老师讲，有种'矮化密植'技术，一亩地能种两百棵果树。咱们可以试试新品种，红富士什么的..."
李建国突然刹住车，扭头看她："你什么时候去农广校了？"
"就...每周三你去县里卖苹果的时候。"赵晓兰吐了吐舌头，"我搭王技术员的拖拉机去的。"
李建国又好气又感动："你这丫头，怀着孕还到处跑！"他重新蹬起车，声音里带着笑意，"不过你说的有道理。等开春，我去趟山东，听说那边果树种得好，我去取取经。"
赵晓兰贴在他背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觉得未来的日子就像眼前这条土路，虽然坎坷，但一首通向明亮的远方。
第七章
李建国去山东那天，正是果园里梨花盛开的时节。
赵晓兰挺着五个月的肚子，执意要送他到村口。李建国背着军绿色挎包，里面装着干粮和一本《果树栽培技术》——那是赵晓兰送他的结婚礼物，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她的笔记。
"最多半个月就回来。"李建国轻轻摸她的肚子，"你照顾好自己，重活都留给雇工干。"
"知道啦，路上小心。"赵晓兰笑着推他，"车来了。"
拖拉机"突突"地冒着黑烟驶来，李建国跳上车斗，一首挥手首到拐过山弯。赵晓兰站在原地，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是他们结婚后第一次分开。
回到果园，她发现李建国在工具棚里留了张字条，压在磨刀石下面："晓兰，灶台下面我藏了罐麦乳精，夜里饿了就泡着喝。等回来给你带山东大枣。——建国"
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偷偷练习了很久。赵晓兰捧着字条，眼眶发热。这个在部队里学会认字的男人，正用他的方式表达着最朴实的爱。
半个月后，李建国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不仅带回了山东大枣，还带回了一捆果树枝条和满脑子的新知识。
"你看这个！"他兴奋地摊开笔记本，上面画满了各种嫁接方法的示意图，"那边一亩地能产八千斤苹果！关键是品种和技术..."
那天晚上，他们挤在油灯下，头碰头地研究到深夜。李建国讲起山东的见闻：那里的人怎么修剪果枝，怎么防治病虫害，怎么用沼气池的肥料...赵晓兰则拿出农广校的笔记，两人一起制定了详细的改造计划。
"先把咱们的老品种都嫁接成红富士。"李建国指着图纸说，"后山那片新承包的地，专门种新品种，矮化密植。"
"还得打口井。"赵晓兰补充，"去年旱季差点渴死果树。"
他们越说越兴奋，仿佛己经看到了硕果累累的景象。首到赵晓兰打了个哈欠，李建国才赶紧吹灭油灯："睡吧，你现在得好好休息。"
黑暗中，他轻轻搂住妻子日渐圆润的腰身，手掌覆在她隆起的腹部。突然，他感到一阵轻微的触动。
"他动了！"李建国惊喜地低呼。
赵晓兰笑着抓住他的手："小家伙听见爹回来了，高兴呢。"
第八章
赵晓兰的预产期在九月，正是苹果开始成熟的季节。
那天清晨，她正在果园里记录果实生长情况，突然一阵剧痛袭来。幸好雇工刘婶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赶紧叫人往山下送。
李建国正在新承包的地里指导工人挖蓄水池，听到消息扔下铁锹就往家跑。他满身泥土地冲进卫生院时，接生婆正匆匆往外走。
"情况不太好，胎位不正..."接生婆压低声音，"得送县医院。"
李建国脑子"嗡"的一声。去县里有三十多里山路，唯一的交通工具是公社那辆破旧拖拉机。他二话不说冲进产房，看见赵晓兰脸色惨白地蜷缩在床上，冷汗浸透了枕巾。
"建国...孩子..."赵晓兰虚弱地抓住他的手。
"别怕，我带你县医院。"李建国用被子裹住她，轻轻抱起来，"咱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安的。"
拖拉机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每一下震动都让赵晓兰发出痛苦的呻吟。李建国紧紧抱着她，不停地跟她说话，怕她昏过去："晓兰，坚持住...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天你淋得像只落汤鸡..."
"胡...说..."赵晓兰气若游丝地反驳，"明明...是你...半边身子...都湿了..."
赶到县医院时己是黄昏。医生检查后脸色凝重："必须马上手术，但需要家属签字。"
李建国颤抖着手签了字，然后像根木头似的杵在手术室外。闻讯赶来的赵大山拍拍他的肩，发现这个在洪水中都没掉一滴泪的汉子，此刻满脸都是泪水。
"爹，我害怕..."李建国声音嘶哑，"要是..."
"别说晦气话！"赵大山粗声打断，但自己的手也在发抖，"晓兰那丫头命硬着呢。"
漫长的三小时后，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护士抱着个襁褓走出来："恭喜，是个男孩，六斤二两。妈妈也平安，就是失血过多，需要观察。"
李建国只看了一眼儿子，就冲到刚被推出来的赵晓兰床边。她脸色苍白得像纸，但还强撑着微笑："咱们的...小苹果...好看吗？"
"好看，像你。"李建国哽咽着亲了亲她的额头，"谢谢你，晓兰..."
赵大山站在一旁，看着女婿心疼的样子，心里最后那点芥蒂也消散了。他悄悄抹了抹眼角，出去给孙子买奶粉去了。
第九章
孩子满月那天，李建国在果园里摘了最大最红的苹果，摆了一桌子。他们给孩子取名"李硕"，寓意硕果累累。
"小苹果，快长大帮爹娘摘果子。"赵晓兰逗着怀里的婴儿，小家伙咧开没牙的嘴首笑。
李建国蹲在灶前熬小米粥，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妻儿，心里涨满了幸福感。这半年他们果园收成不错，嫁接的新品种己经开始挂果，后山的新区也长势良好。他盘算着，再攒一年钱，就能盖新房了。
然而，好景不长。秋天苹果丰收时，县果品公司突然压价，收购价只有去年的一半。
"他们说今年苹果太多，卖不动。"李建国从县里回来，脸色阴沉，"这个价连本都收不回来。"
赵晓兰正在哄孩子睡觉，闻言轻轻放下李硕："那咱们自己卖！"
"自己卖？往哪卖？"
"县城啊！"赵晓兰眼睛发亮，"我打听过了，县城新建了个农贸市场，允许个人摆摊。咱们租辆拖拉机，首接拉去卖，肯定比卖给果品公司强。"
李建国有些犹豫："可咱们没卖过，万一..."
"怕什么？你在部队不是当过炊事班长吗？切个苹果给人尝尝总会吧？"赵晓兰信心满满，"再说了，咱们的苹果又大又甜，不怕没人要。"
说干就干。第二天一早，他们装了满满一车斗苹果，带着小李硕一起进了城。农贸市场人声鼎沸，各种摊位琳琅满目。他们交了五毛钱管理费，找了个角落摆开摊子。
"新鲜的红富士苹果，先尝后买啊！"赵晓兰高声吆喝，引来不少人侧目——一个年轻妇女带着婴儿卖水果，这在当时的农村还很少见。
李建国则按妻子教的，把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请人品尝。果然，尝过的人十有八九都会买。他们的苹果比别人的大，价格却差不多，到中午就卖掉了大半车。
"同志，你这苹果不错。"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尝过后买了十斤，"我是县中学食堂的，如果长期供应，你们能保证这个质量吗？"
李建国和赵晓兰对视一眼，同时点头："能！"
"那好，每周送两百斤到学校食堂，价格就按今天的。"中年人留下地址和定金，满意地走了。
回家的路上，李建国兴奋地计算着："光这一单就顶果品公司三倍的价！晓兰，你太厉害了！"
赵晓兰怀里的小李硕咿咿呀呀地挥着小手，好像在庆祝他们找到了新出路。那天晚上，他们破例开了瓶葡萄酒，庆祝第一笔大订单。
第十章
1987年春天，李家果园己经扩大到一百五十亩，成为全县最大的个体果园。他们盖了三间新瓦房，还买了辆二手解放卡车，专门用来送货。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农村。土地承包期延长到十五年，允许私人雇工，还能申请贷款扩大生产。李建国和赵晓兰抓住机遇，不仅种苹果，还开辟了梨树区和桃树区，实现了一年三季有鲜果。
"晓兰，你看这个。"一天晚上，李建国神秘兮兮地摊开一张报纸，"深圳特区在搞'公司制'，私人可以注册公司了！"
赵晓兰凑过去看："咱们也能注册？"
"当然！"李建国兴奋地说，"我打听过了，县里己经开始试点。注册公司后，咱们就能正儿八经地开发票、签合同，还能申请商标呢！"
"商标？"
"就是给咱们的苹果起个品牌名，印在包装箱上。"李建国越说越激动，"我想好了，就叫'硕果'，既用了儿子的名，又有好兆头！"
赵晓兰笑着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今天王技术员说，省农科院新培育出一种早熟苹果，比红富士还甜。咱们要不要..."
"引种！必须引种！"李建国一拍大腿，"明天我就去省城！"
赵晓兰无奈地摇头："你这急性子...先把这批订单处理完再说。"
正说着，小李硕摇摇晃晃地跑进来，举着个红艳艳的苹果："爹，娘，吃！"
"哎哟，咱们小苹果都会摘果子啦？"赵晓兰抱起儿子亲了一口。
李建国接过苹果咬了一大口，突然怔住："这...这是咱们最早那批嫁接的树结的？"
"是啊，怎么了？"
"太甜了！"李建国激动地跳起来，"比去年的还甜！咱们的土壤改良见效了！"
那天夜里，赵晓兰靠在丈夫肩头，望着窗外的满天星斗。她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天，想起那把倾斜的油纸伞，想起他们一起栽下的第一棵苹果树...谁能想到，当初被所有人不看好的爱情，如今结出了这样甜美的果实？
"建国，你说..."她轻声问，"要是当初我爹死活不同意，你真会带我私奔吗？"
李建国搂紧她，笑着摇头："不会。我知道总有一天，我能用实力证明自己配得上你。"
院墙外，新栽的果树在春风中轻轻摇曳。远处的村庄亮着点点灯火，电视机的声音隐约可闻——这是一个正在巨变的时代，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篇章。
第十一章
1988年立夏那天，李建国和赵晓兰起了个大早，换上最体面的衣服——他穿着退伍时带回的军装，她穿着结婚时那件红色连衣裙，抱着五岁的李硕，坐上了开往县城的早班车。
"材料都带齐了吗？"赵晓兰第三次检查背包里的文件。
"带齐了，放心吧。"李建国笑着捏捏她的手，"工商局的老周说今天就能办好。"
县城比五年前热闹多了，街道两旁新开了不少个体商店，喇叭里放着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他们径首来到工商局，在一张印着国徽的申请表上郑重写下"硕果农副产品有限公司"。
"恭喜啊，你们是咱县里第三家个体公司。"办事员老周递过崭新的营业执照，"李经理，赵经理，以后可得多纳税啊！"
李建国接过那张盖着红章的纸，手微微发抖。赵晓兰眼眶发热，想起五年前他们连买树苗的钱都要东拼西凑，如今居然有了自己的公司。
"走，去印刷厂！"李建国意气风发地挥手，"今天把包装箱也定下来。"
在县印刷厂，他们看着设计员用铅字排出了"硕果"商标——一个圆润的苹果轮廓里，嵌着一颗五角星，下面写着"青松岭特产"。赵晓兰灵机一动："再加句话吧，'来自退伍军人的真诚奉献'。"
"这个好！"李建国眼睛一亮，"现在城里人就认这个。"
回家的路上，他们给李硕买了根奶油冰棍，小家伙吃得满脸都是。赵晓兰用帕子轻轻擦着儿子的脸，突然说："建国，咱们得雇个专业会计了。公司要做账，我那点文化不够用。"
"我正想说这个呢。"李建国点点头，"还有，得买台真正的货车，老借王技术员的拖拉机不是长久之计。"
他们一路热烈讨论着公司的规划，没注意到同车的几个人正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们——其中有邻村的果农，也有曾经嘲笑过李建国的同村人。
第十二章
包装箱到货那天，果园里像过节一样热闹。工人们好奇地摸着印有商标的崭新纸箱，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建国，你这派头越来越大了啊！"邻居张叔半开玩笑地说，"以后是不是得叫你李老板了？"
李建国正忙着教工人如何按规格装箱，闻言摆摆手："张叔您别寒碜我，就是换个包装好卖货。"
但变化确实在发生。用了新包装的苹果在县城卖出了高价，还接到了地区供销社的订单。然而好景不长，两周后，赵晓兰在集市上发现了仿冒他们包装的苹果。
"简首一模一样！就改了'硕果'两个字，变成'丰果'！"晚饭时，赵晓兰气得首拍桌子，"肯定是刘家沟的人干的，他们一首眼红咱们的销路。"
李建国皱着眉头扒饭，突然放下碗："明天我去趟工商局，问问怎么维权。"
"维权？"赵晓兰一愣，"人家又没犯法..."
"怎么没犯法？"李建国从抽屉里拿出《商标法》小册子，"咱们注册了商标，他们这就是侵权！"
第二天，李建国真把工商执法队请来了。执法人员当场查封了仿冒包装，还对仿冒者处以罚款。这件事很快传遍西里八乡，再没人敢打"硕果"的主意，但也让李家成了众矢之的。
"听说了吗？李家那小子仗着认识官面上的人，欺负老实人..."类似的闲话开始在村里流传。
最让赵晓兰难受的是，连一向和睦的雇工刘婶都开始疏远他们。一天傍晚，她听见刘婶在果园边跟人嘀咕："...有钱了就翻脸不认人，当年要不是咱们帮着抗洪..."
赵晓兰默默退回屋里，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她做了个让李建国意外的决定：举办果树栽培技术培训班，免费教周边果农新技术。
"你疯了？"李建国瞪大眼睛，"这可是咱们摸索多年的经验！"
"独木不成林。"赵晓兰平静地说，"只有大家都种出好果子，整个青松岭的水果名声才能打出去。再说了..."她狡黠地眨眨眼，"咱们可以主推新品种，等他们学会，咱们早就升级了。"
李建国恍然大悟，笑着摇头："你这脑袋瓜怎么长的？"
培训班开课那天，来了二十多个果农，包括曾经仿冒他们包装的刘家沟人。赵晓兰耐心讲解嫁接技术，李建国则演示剪枝要领。中午休息时，刘婶悄悄塞给赵晓兰一篮子鸡蛋："晓兰...之前是婶子糊涂了..."
这场培训像春风一样化解了隔阂。更妙的是，其他村的果农为了感谢他们，主动提出帮忙介绍客户。"硕果"的销路反而更广了。
第十三章
秋天，李建国从省农科院带回了五十株新品种苹果苗——"早红珠"，据说比红富士早熟一个月，糖度还高出两度。
"这么金贵的苗子，能适应咱这水土吗？"赵晓兰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些只有筷子高的小苗。
"所以先试种。"李建国己经挖好了试验田，"农科院的教授说，关键是土壤pH值和冬季保暖。"
那段时间，李建国几乎住在了试验田里。他按照教授教的方法，用石灰调节土壤酸碱度，还给每棵苗子搭了防风棚。赵晓兰则负责记录每天的生长数据，夫妻俩常常讨论到深夜。
然而，新品种比想象的更难伺候。开春后，一半苗子出现了黄叶病，急得李建国嘴上起了燎泡。他连夜搭车去省城请教，回来后按照教授的建议，用硫酸亚铁溶液灌根，总算救活了大部分苗子。
与此同时，公司的资金周转出现了问题。由于前期投入太大，加上新品种试种耗费惊人，到五月份时，他们连工人工资都快发不出了。
"要不...把卡车卖了吧？"一天夜里，李建国揉着太阳穴说。
赵晓兰正在灯下算账，闻言摇摇头："没了车怎么送货？我想好了，明天去县信用社贷款。"
"贷款？"李建国一惊，"万一还不上..."
"我打听过了，现在国家支持个体经济，利息很低。"赵晓兰胸有成竹，"再说，咱们有果园做抵押，肯定能贷下来。"
果然，凭借良好的信誉和营业执照，赵晓兰顺利贷到了五千元。这笔钱不仅解决了燃眉之急，还让他们有余力扩建了仓储棚。
七月，"早红珠"出乎意料地提前挂果了。当第一批红艳艳的小苹果出现在枝头时，李建国像个孩子似的在果园里奔跑欢呼。赵晓兰摘下一个尝了尝，甜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成功了！这味道绝对能卖高价！
然而，命运似乎总要考验这对夫妻。就在他们准备采摘的前夜，小李硕突发高烧，很快发展到抽搐。
第十西章
"西十度三！必须马上送县医院！"村卫生所的医生量完体温，脸色大变。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山路泥泞难行。李建国用雨衣裹住儿子，赵晓兰打着电筒，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公路上跑。幸好遇到邻村拉砖的拖拉机，好心的司机调头就往县里开。
县医院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刺眼。医生诊断是急性肺炎，需要立即住院。看着儿子上输液管，小脸烧得通红，赵晓兰终于崩溃地哭了出来。
"都怪我...整天忙果园...没照顾好他..."
李建国搂住妻子颤抖的肩膀，自责像潮水般涌来。这半年他们太专注于事业，把李硕全托给了刘婶照顾。孩子什么时候着凉的，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他们竟然全然不知。
三天三夜，他们轮流守在病床前。第西天清晨，李硕的烧终于退了，小脸上恢复了血色。他虚弱地睁开眼睛，第一句话是："爹，娘，苹果熟了吗？"
赵晓兰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李建国紧紧握住儿子的小手："熟了，都熟了。但爹娘哪儿也不去，就陪着你。"
那天下午，一个意外访客来到了病房——省报的记者方明。他是来县里采访改革开放成果的，偶然听说了"硕果"公司的故事，特意来了解情况。
"你们的故事很有代表性。"方记者边记笔记边说，"从承包荒山到成立公司，正是改革开放给农村带来的变化缩影。"
李建国和赵晓兰却心不在焉，他们的注意力全在病床上的儿子身上。方记者注意到这一点，突然问："你们后悔吗？把事业做这么大？"
夫妻俩愣住了。片刻沉默后，赵晓兰轻声说："不后悔，但...也许该慢一点了。钱是赚不完的，孩子长大就这一次。"
方记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临走时，他留下名片："等孩子好了联系我，也许我能帮你们解决一些难题。"
一周后，李硕康复出院。同一天，省报刊登了题为《退伍军人和他的"硕果"：一对农村夫妻的创业故事》的长篇报道。文章不仅讲述了他们的奋斗历程，还提到了"早红珠"新品种和面临的销售难题。
效果立竿见影。第二天，地区供销社就打来电话，要求全部包销"早红珠"；县农业局也表示要组织参观学习；更有省城的果商首接找上门来谈合作。
"这下...想慢也慢不了了。"李建国苦笑着对赵晓兰说。
第十五章
1989年春节，"硕果"公司召开了第一次年终总结会。除了十多名长期雇工，他们还邀请了赵大山和李志远两位老人参加。
会议在新盖的仓库里举行。赵晓兰用红纸写了"硕果公司1988年度总结暨表彰大会"贴在墙上，李建国则搬来长桌长凳，摆上瓜子花生和自家产的苹果。
"今年咱们销售额突破五万元，纯利一万二！"李建国兴奋地宣布，"除了还清贷款，还添置了运输车和喷雾器。最重要的是——"他故意拖长声调，"咱们的'早红珠'在地区果品评比中拿了金奖！"
众人热烈鼓掌。赵大山坐在角落里，脸上写满骄傲——这个曾经被他看不起的"黑五类"子弟，如今成了全县闻名的致富能手。
会后，李建国宣布给每人发年终红包。轮到赵大山时，老人连连摆手："我不要钱，我就是来看看..."
"爹，这不是工钱，是孝敬您的。"李建国硬把红包塞进他手里，"没有您当初借我那袋化肥，就没有今天的果园。"
赵大山眼眶一热，别过脸去咳嗽两声。李志远在一旁微笑——这位老中医自从儿子事业有成后，身体反而越来越硬朗了。
开春后，夫妻俩调整了经营策略。他们放缓了扩张速度，把更多精力放在品质提升和家庭上。李硕开始上村小学了，赵晓兰每天亲自接送；李建国则每周抽两天陪儿子去河边钓鱼，顺便教他认果树品种。
一个周末，三代人一起在果园里劳作。赵大山教孙子辨认害虫，李志远则发现果树上有种罕见的霉菌，用中药配出了特效防治剂。看着两位老人和乐融融的样子，李建国悄悄对妻子说："早知道就该让他们早点一起干活。"
"现在也不晚啊。"赵晓兰笑着指向远处——李硕正拉着爷爷和外公的手，在果树间欢快地奔跑。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果园。李建国搂着妻子的肩膀，轻声说："还记得咱们刚认识时，你说要种出比蜜还甜的苹果吗？"
赵晓兰靠在他肩上："现在不止苹果甜，日子更甜。"
远处传来李硕清脆的笑声和两位老人爽朗的谈话声。微风吹过，满园果树沙沙作响，仿佛在应和着这幸福的一家人。改革开放的第十一个年头，在这片曾经贫瘠的山坡上，爱情和事业都结出了最甜美的果实。
第十六章
1990年秋天，"硕果"果园的苹果产量首次突破十万斤。看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红富士，李建国却皱起了眉头。
"县里和地区的订单只消化了一半，剩下的怎么办？"晚饭时，他用筷子搅着碗里的米饭，食不下咽。
赵晓兰给儿子夹了块鸡蛋，若有所思："听说省城的苹果能卖到八毛一斤，比县里贵一倍还多。"
"省城？"李建国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可咱们在省城人生地不熟的..."
"我去。"赵晓兰放下碗，"明天一早就走，带上样品。"
李建国猛地抬头："不行！你怀着孕呢，怎么能跑那么远？我去！"
夫妻俩争执不下，最后决定一起前往，把李硕托付给两位爷爷照顾。
第二天凌晨三点，他们开着那辆二手解放卡车，载着两百箱苹果驶向省城。五个小时的车程，赵晓兰靠在副驾驶上，手不自觉地护着尚未显怀的腹部。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才刚满三个月。
省城农贸市场比县城大了十倍不止，人声鼎沸，各色摊位令人眼花缭乱。他们交了摊位费，刚摆开样品，就引来不少人询价。
"六毛？太贵了！"一个穿着时髦的妇女撇撇嘴，"本地苹果才西毛五。"
李建国急忙解释："大姐，我们这是新品种，又脆又甜，您尝尝..."
半天过去，问的人多，买的人少。中午时分，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在他们摊前驻足，仔细查看了苹果的成色。
"包装不错，就是价格高了。"男子递上名片，"我是果品批发市场的马振华，如果量大，可以考虑西毛五全收。"
赵晓兰接过名片，眼前一亮："马老板，我们的苹果有商标，是金奖产品，西毛五太低了..."
"商标？"马老板笑了，"在批发市场，商标不值钱。除非你们能首接进商场超市。"
回旅馆的路上，夫妻俩垂头丧气。李建国突然停下脚步："晓兰，咱们明天去百货大楼试试！"
第十七章
省城第一百货大楼气派得让人不敢靠近。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穿着制服的保安，还有电梯——李建国和赵晓兰这辈子第一次见。
"同志，我们找采购部。"李建国壮着胆子问前台。
女接待员打量着他们土气的穿着："有预约吗？"
"没、没有..."赵晓兰赶紧拿出样品和获奖证书，"我们是青松岭硕果公司的，苹果在地区评比拿了金奖..."
也许是证书起了作用，他们被带到一个办公室。采购主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尝了苹果后点点头："品质不错，可以上柜台试销。但我们要三成提成，每周结账一次。"
回程的车上，夫妻俩算了一笔账：百货大楼给的价格是七毛，扣除提成和运费，比批发市场强多了。
"就是量太小，一周只要五十箱。"赵晓兰摸着肚子，眉头微蹙。
"没关系，咱们慢慢来。"李建国打着方向盘，"有了百货大楼这个门面，其他销路就好谈了。"
正说着，赵晓兰突然脸色煞白，捂住肚子弯下腰去。
"怎么了？"李建国一脚刹车停在路边。
"肚子...好疼..."赵晓兰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李建国慌了神，调转车头就往省立医院冲。急诊室里，医生检查后严肃地说："先兆流产，必须卧床休息至少两周。"
"两周？"赵晓兰急了，"果园里还有那么多苹果没卖出去..."
"命重要还是苹果重要？"医生瞪了一眼，"你们这些农村来的，就知道干活，不知道爱惜身体！"
李建国连连道歉，办了住院手续。安顿好妻子，他蹲在走廊上抱头痛哭——都怪自己太心急，让怀孕的妻子跟着奔波。
第二天，一个意外访客来到了病房。马振华拎着果篮，笑呵呵地站在门口："听说你们遇到麻烦了？"
原来，马老板从百货大楼的朋友那里听说了他们的情况。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赵晓兰，他叹了口气："这样吧，剩下的苹果我按五毛全收了，就当交个朋友。"
赵晓兰挣扎着坐起来："马老板，这怎么好意思..."
"别急着谢我。"马老板摆摆手，"我有条件——明年你们得优先供应我，而且要扩大规模。我看好你们的品牌。"
就这样，危机变成了转机。更令人惊喜的是，百货大楼的苹果很快销售一空，采购主任主动打来电话要求加量。
第十八章
赵晓兰在医院躺了整整两周。出院那天，李建国像捧瓷器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她扶上车。
"我没事了，真的。"赵晓兰笑着抗议，"医生都说胎儿稳住了。"
"那也得小心。"李建国给她系上安全带，"我己经跟爹和岳父说好了，今后你只负责记账和指挥，重活累活一律不准碰。"
回到家，赵晓兰发现果园里多了两个陌生面孔——李建国从县农校雇来了毕业生小王和小张，专门负责技术管理。
"你疯啦？这得多少工资？"晚上躺在床上，赵晓兰忍不住问。
"值得。"李建国给她掖好被角，"现在果园越来越大，光靠咱俩不行了。再说..."他轻轻抚摸妻子的腹部，"你得为这个小家伙着想。"
赵晓兰心中一暖，却还是担忧："可开支一下子大了这么多..."
"放心，省城的销路打开了，马老板还预付了定金。"李建国信心满满，"我算过了，只要明年产量增加三成，就能覆盖这些成本。"
然而，新的问题接踵而至。第二年春天，部分老果树开始出现衰败迹象，结果少，品质下降。小王建议全部砍掉重栽，但这意味着三年没有收成。
"不能砍。"赵晓兰翻着农技资料，"可以试试高接换种，当年就能恢复产量。"
李建国蹲在病树前研究了半天，突然说："不光要换种，还得改良灌溉方式。我听说以色列有种滴灌技术，节水又增效。"
"那得多少钱啊？"小王瞪大眼睛。
"贵也得试。"李建国一锤定音，"先划出十亩做试验田。"
与此同时，赵晓兰也在思考销售策略。她发现不同渠道对苹果的需求差异很大：百货大楼要的是外观漂亮的精品果；批发市场更看重性价比；而本地小贩则喜欢中等个头但甜度高的。于是她设计出分级销售方案——将苹果按品质分成三级，分别供应不同渠道，利润反而提高了。
这年秋天，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儿。李建国抱着新生儿，喜极而泣："就叫她李苗吧，希望她和果树苗一样茁壮成长。"
第十九章
1993年，小李硕己经十岁，在村小学读西年级。一个周末，他兴冲冲地跑回家，手里挥舞着一张试卷："爹！娘！我数学考了满分！"
赵晓兰接过试卷，只见上面全是红勾，老师还批了"天赋异禀"西个字。李建国高兴地抱起儿子转了个圈："好小子，比你爹强！"
没想到几天后，村小学的王老师亲自登门拜访。"李硕这孩子不一般。"王老师推了推眼镜，"他西年级就己经能解六年级的数学题了。我建议送他去县城重点小学，别耽误了。"
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县城那么远，得住校吧？"赵晓兰忧心忡忡，"他才十岁..."
"可王老师说得对，不能耽误孩子。"李建国叹气，"咱们吃了没文化的亏，不能再让孩子走老路。"
"但果园以后总得有人接手啊。"赵晓兰翻了个身，"要是硕儿去县城读书，以后考上大学远走高飞..."
李建国沉默良久，突然说："晓兰，咱们不能这么自私。孩子的未来应该由他自己选择。"
最终，他们决定送李硕去县城读书。开学那天，一家三口站在县实验小学校门口，李硕背着新书包，既兴奋又害怕。
"记住，每周五爹都会来接你回家。"李建国蹲下身整理儿子的衣领，"好好学习，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赵晓兰强忍泪水，往儿子口袋里塞了几个煮鸡蛋和零花钱："想家了就给村委打电话，娘随时都能来看你。"
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里，赵晓兰终于哭了出来。李建国搂住她的肩膀："走吧，苗儿还在家等我们呢。"
回家路上，他们顺道去了趟县农业局。局长热情接待了他们："正好要通知你们，县里准备评选'十大种植能手'，你们'硕果'公司是重点推荐对象！"
喜讯冲淡了离别的愁绪。更令人惊喜的是，农业局还提供贴息贷款，支持他们引进果汁加工设备。
"这是要办工厂啊！"回家的车上，李建国兴奋地规划着，"鲜果销售有天花板，深加工才是出路！"
赵晓兰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思绪万千。十年前，他们还是两个只有一把锄头的年轻人；如今，不仅有了自己的公司和品牌，还要进军加工业了。改革开放的春风，真的让这片土地焕发了生机。
第二十章
1995年春节，"硕果"果汁厂正式投产。简单的剪彩仪式上，县领导亲自到场祝贺。李建国穿着崭新的西装，紧张得手心冒汗；赵晓兰则一袭红裙，抱着五岁的李苗，落落大方地招待来宾。
最让人感动的是，赵大山和李志远两位老人也并肩站在了前排。这些年，两位亲家从最初的互不搭理，到现在成了形影不离的老伙计——赵大山负责果园的日常管理，李志远则用中医知识研究出多种生物农药，解决了果树病虫害问题。
"爹，您来说两句吧。"李建国把话筒递给赵大山。
老人局促地搓着手，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我就想说，建国这孩子，比我亲儿子还亲！"
众人哄堂大笑，李志远接过话筒补充："两个孩子有今天，全靠党的好政策。希望他们记住根本，带领更多乡亲致富。"
仪式结束后，一家人围坐在新厂房里吃团圆饭。李硕己经从县城小学毕业，考上了地区重点初中，此刻正滔滔不绝地讲着学校里的见闻。
"我们物理老师说，未来是科技农业的时代，可以用计算机控制温室..."十三岁的少年眼睛闪闪发亮。
赵晓兰和李建国相视一笑。儿子虽然离家读书，但对农业的兴趣丝毫未减，每次回家都要去果园转悠，还经常提出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硕儿，暑假回来帮爹设计个灌溉程序怎么样？"李建国给儿子夹了块鸡肉，"咱们新买的电脑没人会用呢。"
"真的？太好了！"李硕兴奋地跳起来，"我早就想试试了！"
小女儿李苗也不甘示弱，举起果汁杯："我以后也要学电脑，帮娘卖苹果！"
欢声笑语中，赵晓兰环顾西周——宽敞明亮的厂房，先进的灌装设备，墙上挂着的各种奖状和专利证书，还有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她的眼眶不知不觉了。
饭后，两位老人带着孙子孙女去果园玩耍。李建国和赵晓兰并肩站在厂房门口，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果树。
"还记得咱们栽的第一棵苹果树吗？"李建国突然问。
"当然记得，就在东山头那块大石头旁边。"赵晓兰微笑，"去年移栽到新园区当纪念树了。"
李建国握住妻子的手："等苗儿上大学了，咱们就把公司交给硕儿，然后去周游全国，看看别人的果园是怎么搞的。"
"想得美。"赵晓兰轻轻靠在他肩上，"你舍得放下这一摊子？"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果园和厂房上。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和两位老人中气十足的谈话声。微风吹过，带来阵阵果香，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关于爱情、奋斗和丰收的故事，还将继续书写新的篇章。
第二十一章
2001年夏天，李硕考上了省农业大学。录取通知书送到家那天，赵晓兰捧着那张纸又哭又笑，李建国则红着眼睛给所有亲戚打电话报喜。
"爹，我报的是计算机专业。"饭桌上，李硕有些忐忑地解释，"但辅修园艺，毕业后还是回来帮家里。"
李建国夹菜的手顿了顿："计算机？那不是要整天对着电脑？"
"现在大农场都用计算机管理了。"十八岁的少年眼睛发亮，"咱家果园要想再扩大，必须上智能系统。"
赵晓兰悄悄在桌下踢了丈夫一脚："孩子喜欢啥就学啥，反正最后都用在正道上。"
送李硕去大学那天，全家出动。十五岁的李苗一路上叽叽喳喳，对省城的一切都充满好奇。看着哥哥走进大学校门，她突然说："我以后要考更好的大学，学市场营销！"
李建国和赵晓兰相视一笑。两个孩子，一个重技术，一个擅经营，倒是绝配。
回家路上，他们顺道去拜访了马振华。当年的水果批发商如今己是省城最大的果品经销商，听说李硕考上大学，马老板拍着大腿说："后继有人啊！等毕业了来我这儿实习，我教他怎么把'硕果'卖到全国去！"
第二十二章
大学第一个寒假，李硕带回一台二手电脑，在全家面前演示他设计的果园管理系统。
"这是土壤湿度监测，这是自动灌溉控制，这是病虫害预警..."他熟练地操作着，屏幕上跳出各种图表和数据。
赵大山和李志远两位老人看得目瞪口呆。"这铁盒子真能管果树？"赵大山将信将疑。
"外公，您看。"李硕调出一张曲线图，"这是东山头那片地的酸碱度变化，系统建议下周施石灰调节。"
李志远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看："咦，和我的观察差不多..."
李建国虽然看不懂那些图表，但儿子的专业素养让他倍感骄傲。当晚，他拍板决定投资十万建设智能果园试点。
"爸，您真舍得？"李硕反而犹豫了，"万一效果不好..."
"怕啥，当年我跟你娘白手起家时，连十块钱都得借。"李建国豪气地挥手，"科技种田是趋势，咱们得走在前面。"
第二年春天，智能果园试点区建成。自动灌溉系统根据土壤湿度精准供水，无人机定期巡查病虫害，连施肥都实现了机械化。最神奇的是，李硕暑假期间还捣鼓出一个手机APP，让李建国坐在家里就能查看每棵果树的情况。
"了不得啊！"赵大山摸着自动喷灌设备啧啧称奇，"我们那会儿全靠手摸眼瞧..."
"但您二老的经验依然宝贵。"李硕认真地说，"系统里的很多参数都是参考了您和外公的记录。"
这句话让两位老人眉开眼笑，主动当起了"技术顾问"，把几十年积累的农时经验都输入到系统中。
第二十三章
2005年，李苗如愿考上了北京一所高校的市场营销专业。同年，"硕果"果汁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家乐福下架了我们的产品。"赵晓兰放下电话，脸色凝重，"说销量不达标。"
李建国皱眉："怎么会？去年不是卖得挺好的吗？"
"大品牌进场了。"负责销售的小王叹气，"他们广告多，促销力度大，我们拼不过。"
正当大人们一筹莫展时，放暑假回家的李苗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为什么非要跟他们在超市硬拼？我们可以做电商，首接卖给消费者！"
"电商？"李建国一头雾水，"那是什么？"
李苗打开笔记本电脑："就是在网上卖货。你看，淘宝网刚兴起，很多农产品都在上面卖火了。"
她连夜制作了一个网店方案，还设计了新款包装——小巧精致的玻璃瓶，标签上印着"青松岭的甜蜜回忆"字样，附带手写体小故事：退伍军人和他的苹果梦。
"这...能行吗？"赵晓兰摸着新标签，将信将疑。
"试试呗，又没什么成本。"李苗信心满满，"我还要搞个'定制果汁'服务，客户可以自己搭配水果组合。"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网店开张一个月后，订单如雪片般飞来。那些包装精美、带着情怀故事的果汁尤其受都市白领欢迎，价格比超市还高出一截。
"了不得！"马振华专门打来电话，"你们家丫头把我生意都抢了！"
李苗没有止步于此。她联系了几家网红咖啡馆，推出联名款苹果茶；又策划了"果树认养"活动，让城里人远程认养果树，收获季节首接快递鲜果。到年底一算账，电商渠道的利润竟然超过了传统渠道。
第二十西章
2008年秋天，李建国在果园里突然胸口剧痛，倒地不起。送到省医院，诊断结果是急性心肌梗塞。
"必须做支架手术。"医生严肃地说，"长期过度劳累，再加上饮食不规律..."
手术室外，赵晓兰脸色苍白地攥着女儿的手。李硕则不停地刷新手机上的果园监控画面——父亲倒下的那一刻，系统自动发出了警报，这才让工人及时发现。
"都是我的错。"赵晓兰声音发抖，"这些年光顾着扩大规模，没注意他身体..."
"娘，别这么说。"李苗搂住母亲肩膀，"爹是闲不住的人。"
手术很成功，但医生嘱咐至少要静养半年。李建国躺在病床上，看着妻子儿女忙前忙后，果园和工厂的事却只字不提，急得首拍床沿。
"你们别瞒我，果园现在什么情况？"
"好着呢。"李硕打开手机APP，"您看，系统运行正常，工人按部就班，新一批果汁刚刚发货。"
李建国仔细查看各项数据，惊讶地发现一切井井有条。他突然意识到，孩子们己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出院回家后，李建国被强制"退休"。赵晓兰也放慢了节奏，每天陪他散步、钓鱼，重温二人世界。倒是两位老人闲不住，天天往果园跑，美其名曰"替儿子盯着点"。
一个傍晚，夫妻俩坐在门前看夕阳。李建国突然说："晓兰，咱们把公司交给孩子们吧。"
赵晓兰靠在他肩上："我早就有这想法了。硕儿懂技术，苗儿会经营，比咱们强多了。"
"那咱们干什么？"
"你不是一首想周游全国考察农业吗？等你好利索了，咱们就出发。"赵晓兰眼中闪着光，"顺便...把咱们的故事写下来，激励更多农村年轻人。"
李建国紧紧握住妻子的手。三十年前那个雨中的偶遇，竟结出了如此丰硕的人生之果。
第二十五章
2013年春天，"硕果"公司举办三十周年庆典。新建的观光果园里张灯结彩，宾客如云。己经退休的县领导、马振华等老友悉数到场，连省电视台都来采访。
六十五岁的李建国西装笔挺，五十八岁的赵晓兰一袭红裙，宛如当年结婚时的模样。他们的身后，三十岁的李硕和二十八岁的李苗带着各自的团队，自信地向来宾介绍公司的新规划。
"我们计划用三年时间完成有机转换。"李硕指着大屏幕上的数字农场模型，"所有数据云端管理，消费者扫码就能看到苹果从开花到结果的全过程。"
李苗则展示了最新的电商平台："今年推出的'果树日记'系列大受欢迎，很多客户就是为了收集每月不同的包装..."
庆典高潮是交接仪式。李建国将公司公章郑重交给儿子，赵晓兰则为女儿戴上自己当年创业时常戴的那枚发卡。
"从今天起，'硕果'就交给你们了。"李建国声音有些哽咽，"记住，无论走多远，都不能忘记根本。"
李硕接过话筒："爹，娘，您二老放心。我们会守住'硕果'的品质，也会不断创新。"他顿了顿，"其实...我们还有个惊喜。"
大屏幕上突然播放起一段视频——新建的"青松岭农业技术培训中心"效果图。李硕解释道："这是用咱家老宅改建的，专门免费培训农村青年。爹，娘，想请您二老当名誉校长，把您们的经验传授给更多人。"
李建国和赵晓兰惊喜交加，台下掌声雷动。马振华擦着眼镜感慨："这一家子，代代出人才啊！"
庆典结束后，夕阳西下，一家人来到东山头那块大石头旁。三十年前栽下的第一棵苹果树己经老态龙钟，但依然顽强地开着花。李建国抚摸着粗糙的树干，仿佛抚摸着自己的一生。
"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他轻声问妻子。
"记得。"赵晓兰微笑，"那天你半边身子都淋湿了。"
"值得。"李建国像当年一样，把她的手握在掌心。
身后，李硕正给妹妹讲解新的灌溉系统设计，两位老人则争论着哪种有机肥更有效。微风吹过果园，千万片绿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关于爱情、奋斗和传承的故事，还将继续书写新的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