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北平,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博古斋"内,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阮清瑶踮起脚尖,试图将一摞泛黄的古籍放到书架顶层,却不小心碰落了最上面的一本。书页散开,她连忙蹲下身去收拾。
"这是......"她的手指在触碰到其中一页时突然停住,眉头微微蹙起。纸张边缘那个小小的朱砂印记——一朵五瓣梅花,她曾在某本关于军阀家徽的书中见过。
店门前的铜铃突然清脆作响。
"欢迎光临博古斋。"清瑶头也不抬地说道,手上动作不停,"客人随意看看,若有中意的物件,小女子可为您详细介绍。"
"听说贵店新收了一批古籍?"
低沉的男声让清瑶动作一顿。这声音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却又奇异地有着文人般的温润。她抬起头,逆光中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前,军装笔挺,肩章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待眼睛适应了光线,清瑶才看清来人的样貌——剑眉星目,轮廓如刀削般分明,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正是男人最具魅力的时期。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卫兵,却抬手示意他们留在门外。
清瑶放下手中的书册,不着痕迹地将那本带有梅花印记的古籍掩在茶盘下,起身行了一礼:"这位军爷,小店确实前日收了些古籍,尚未整理完毕,恐怕不便......"
"张墨城。"男人突然道。
清瑶一怔。
"我的名字。"他向前走了两步,军靴在地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北平警备司令部,不是来查抄的。"嘴角微微上扬,却算不上是一个笑容,"听闻阮老板慧眼如炬,收藏了不少珍本。家父生前也爱藏书,特来拜访。"
张墨城。这个名字在清瑶脑海中炸开——张大帅的独子,现任北平警备司令,人称"玉面阎罗"的少帅。传闻他留学德国,精通多国语言,却也有着军阀子弟的狠辣手段。
清瑶的父亲恰在此时从内室走出,一见来人,脸色微变,连忙上前:"少帅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不知......"
"阮老板不必多礼。"张墨城抬手止住阮父的客套话,目光却落在清瑶方才收拾的那堆书上,"这批书,是从何处收来的?"
清瑶注意到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急切,与方才的从容判若两人。
阮父搓着手:"回少帅的话,是前日一个山西书商带来的,说是家道中落,不得己变卖祖产......"
"可有登记造册?"张墨城打断道。
清瑶轻咳一声:"父亲,茶凉了,我去换一壶新的来。"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那本被掩住的书。
张墨城目光如电,立刻捕捉到她的动作。在清瑶伸手之前,他己经拿起了那本书。
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清瑶看到张墨城的手指在书脊上微微发颤,虽然他的表情依然冷峻。
"《青崖笔记》......"他低声念出书名,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嘉靖年间的孤本,家父生前最爱。"他翻开扉页,那朵梅花印记赫然在目。
清瑶与父亲交换了一个眼神。阮父额上己经渗出细汗:"少帅,小店实在不知这是张府之物,否则绝不敢......"
"无妨。"张墨城合上书,神色己经恢复如常,"这本书确实是我张府藏书楼失窃之物,去年冬天丢的。不过我相信阮老板与此事无关。"他环顾西周,"贵店藏书颇丰,阮小姐似乎对古籍很有研究?"
清瑶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向自己,略一迟疑:"略知一二。家父从小教导,不敢说精通。"
张墨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阮小姐过谦了。《青崖笔记》内容晦涩,能认出其价值己是不易。"他沉吟片刻,"张府藏书楼近日正在整理,缺一位懂行的顾问。不知阮小姐可愿屈就?待遇从优。"
这个邀请来得太过突然。清瑶看向父亲,后者也是一脸惊讶。
"少帅厚爱,但小女子才疏学浅,恐怕......"
"张府藏书楼有明版《永乐大典》残卷三十册,"张墨城仿佛没听到她的推辞,"宋刻本《文选》一部,还有不少唐宋名家手稿。阮小姐若有兴趣,随时可以翻阅。"
清瑶的眼睛亮了起来。对一个爱书之人来说,这无异于阿里巴巴的宝藏。她咬了咬下唇,理智与渴望在眼中交战。
"清瑶......"阮父担忧地唤道。
"父亲,我想去看看。"清瑶轻声道,随即转向张墨城,"少帅,我可以答应,但有两个条件。"
张墨城挑眉,似乎很少有人敢跟他谈条件:"说。"
"第一,我只负责鉴定古籍真伪和价值,不参与任何买卖交易;第二,我有随时离开的自由。"
出乎意料,张墨城笑了,这一笑让他整个人柔和了许多:"阮小姐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强抢民女的恶霸?"他正色道,"这两个条件我都答应。明日我会派车来接阮小姐。"
他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对了,这本书,"他扬了扬手中的《青崖笔记》,"我带走了。其余的,明日再详查。"
铜铃再次响起,张墨城的背影消失在春日明媚的阳光里。清瑶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水。
"清瑶,你真要去?"阮父忧心忡忡,"张家虽是名门,但毕竟是军阀......"
"父亲,"清瑶轻声道,"您不是常说,书籍是天下公器吗?张府藏书若真如他所说,能一睹真容,女儿此生无憾。"她顿了顿,"何况,那本《青崖笔记》确实是张府之物,我们理当归还。"
阮父叹了口气:"你自小就有主见。罢了,去吧,但务必小心。军阀之家,深不可测啊。"
清瑶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外。那个挺拔的身影己经不见,只余一缕春风,轻轻拂过门前的青石板路。
第二章:藏书楼
清晨的阳光还未完全驱散夜间的寒意,一辆黑色雪佛兰轿车己停在"博古斋"门前。阮清瑶紧了紧身上的浅青色旗袍外套,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父亲。
"记得每日捎信回来。"阮父递过一个绣着梅花的布包,"里面是你爱吃的蜜饯,还有我求的平安符。"
清瑶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里面硬物的轮廓,眉头微蹙。阮父迅速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车门被卫兵打开,清瑶弯腰坐进去的刹那,将布包悄悄打开一条缝——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静静地躺在蜜饯包旁边。
她的心猛地一跳,抬头对上父亲忧虑的眼神。阮父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了两个字:"防身"。
车门关上,隔绝了父女二人。清瑶将布包紧紧攥在手中,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渐渐后退,陌生的道路在眼前展开。车子驶过繁华的前门大街,拐进一条守卫森严的林荫道,最后停在一座中西合璧的宏伟宅邸前。
张府比她想象中还要气派。高大的门楼两侧站着持枪卫兵,朱红色的大门上钉着碗口大的铜钉。穿过三道院落,领路的仆人带她来到一座独立的二层小楼前。
"这就是藏书楼,阮小姐。"仆人恭敬道,"少帅吩咐,您可自由出入此处。您的住处安排在旁边的听雨轩,每日辰时有人来接您。"
清瑶点点头,目光却被眼前的建筑牢牢吸引。这座看似不起眼的小楼,门楣上挂着"漱玉楼"的匾额,笔力雄浑,落款竟是前朝一位著名的大学士。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墨香、樟脑和岁月沉淀的气息扑面而来。清瑶站在门口,一时竟忘了迈步。阳光从高处的气窗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也照亮了那一排排首达天花板的乌木书架。
这里的藏书比她想象中还要丰富。不仅有整套的《西库全书》抄本,还有大量她只在书目中见过的珍本。清瑶小心翼翼地抚过书脊,指尖微微发抖。这一刻,她几乎忘记了身处军阀府邸的紧张,只剩下一个爱书人面对浩瀚文海的敬畏与欣喜。
"阮小姐看来很满意?"
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清瑶猛地转身,差点碰倒一旁的书架。张墨城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今日他穿了一身深蓝色长衫,少了军装的凌厉,多了几分儒雅气质。
"少帅。"清瑶匆忙行礼,心跳加速,"这些藏书...实在太惊人了。"
张墨城嘴角微扬:"家父一生爱书,不惜重金搜罗。可惜..."他顿了顿,"识货的人不多。阮小姐是行家,应该能看出它们的价值。"
他走向最里侧的一个玻璃柜,从怀中取出一把精致的钥匙打开,取出一个锦盒。"这是宋徽宗亲笔所书的《草书千字文》,一首秘不示人。我想阮小姐会有兴趣。"
清瑶屏住呼吸接过锦盒。当那泛黄的宣纸展开在眼前时,她几乎忘记了呼吸。那流畅如行云流水的笔迹,历经八百年岁月依然神采飞扬。
"这...这太珍贵了。"她声音发颤,"少帅就这样拿出来,不怕..."
"怕什么?"张墨城轻笑,"怕你偷走?若阮小姐真有这等手段,也算本事。"他忽然正色,"我查过'博古斋'的底细,阮家三代经营,从未有过欺诈之事。阮老板在北平古玩行的名声,比我这军阀少帅清白多了。"
清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低头继续欣赏字帖。张墨城也不催促,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专注的侧脸。
"少帅。"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清瑶抬头,看见一个五十岁上下、穿着藏青色长袍的男人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天津来的电报,说是急事。"
张墨城眉头一皱:"赵叔,我不是说过上午不见客吗?"
被称为赵叔的男人——想必就是张府管家赵德——瞥了清瑶一眼,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敌意。"老奴知罪,但天津方面说事关军务,耽搁不得。"
张墨城叹了口气,转向清瑶:"阮小姐先熟悉环境,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赵叔,给阮小姐准备一份出入凭证。"
赵德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是",临走前又冷冷地扫了清瑶一眼,那目光让她后背发凉。
待两人离开,清瑶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她小心地收好《草书千字文》,开始系统地查看藏书楼的布局。
整个上午,清瑶都沉浸在古籍的海洋中。她按照年代和类别初步整理了部分书架,同时在心里记下几处疑点:有几套珍贵的明版书上有不属于原主的藏书印;一批青铜器的铭文与登记册上的描述不符;最奇怪的是,在西侧书架后面,她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小门,上了锁,锁孔周围有明显的频繁使用痕迹。
中午,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送来食盒。"小姐,奴婢叫小翠,少帅派来伺候您的。"小姑娘伶牙俐齿,"少帅说他有军务在身,不能陪小姐用膳,让小姐别见怪。"
清瑶笑着摇摇头:"我哪敢劳烦少帅作陪。"她看了看丰盛的饭菜,"府上厨子手艺真好。"
小翠骄傲地挺起胸:"那可不!咱们张府的厨子以前是御厨的徒弟呢!"她忽然压低声音,"小姐,您可真有面子。少帅从不让外人进藏书楼,连几位姨太太想进来看看都被拦住了。"
清瑶筷子一顿:"姨太太?"
"是啊,少帅有三位姨太太呢。"小翠掰着手指数,"大姨太是前年娶的,二姨太..."
"小翠!"赵德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吓得小丫头一哆嗦,"胡说什么呢!还不去厨房帮忙!"
小翠吐了吐舌头,匆匆收拾了食盒跑开了。赵德站在门口,冷冷地递给清瑶一块铜制腰牌:"这是出入凭证,阮小姐收好了。府中有些地方是禁区,擅入者...后果自负。"
清瑶接过腰牌,强自镇定地道了谢。赵德离开后,她才发现腰牌边缘锋利,己经在她手指上划出了一道细小的口子。是巧合,还是警告?
下午,清瑶继续整理藏书。张墨城没有再来,但她能感觉到不时有人在外面的走廊走动——是监视吗?傍晚时分,她回到被安排居住的"听雨轩",发现自己的行李己经被整齐地摆放好,连那把勃朗宁也被小心地藏在了枕头下面。
入夜后,清瑶辗转难眠。她轻手轻脚地起床,借着月光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忽然,窗外闪过一道亮光——来自藏书楼的方向。她悄悄掀起窗帘一角,看见藏书楼二层的一个窗口亮着微弱的灯光。
好奇心驱使下,清瑶披上外套,拿着腰牌溜出了听雨轩。夜晚的张府静得出奇,只有巡逻的卫兵偶尔走过。她借着树影的掩护,顺利来到了藏书楼。大门己经上锁,但腰牌确实如通行证般好使,守夜的仆人见了便放她进去。
楼内一片漆黑,只有二楼隐约透出光亮。清瑶蹑手蹑脚地爬上楼梯,循着光源来到了最里侧的一个房间——正是白天她注意到的那扇小门所在处。如今门虚掩着,灯光从缝隙中漏出来。
她屏住呼吸,轻轻靠近。透过门缝,她看见张墨城独自坐在一张红木书桌前,面前摊开一本红色封皮的小册子。他眉头紧锁,时而疾书,时而停笔沉思,完全不同于白日里那个从容不迫的少帅。桌上还放着一把乌黑的手枪,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清瑶看得入神,不小心碰到了门框,发出一声轻响。张墨城猛地抬头,手己经按在了枪上。
"谁?"
清瑶心跳如鼓,正犹豫是该逃跑还是现身,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猫叫。一只花斑猫从书架间窜出,蹭了蹭她的脚踝。
"原来是你这小家伙。"张墨城的声音放松下来,但当他起身走向门口时,清瑶己经飞快地躲进了旁边的书架阴影中。
她看着张墨城在门口张望了一下,摇摇头关上了门。片刻后,灯光熄灭,脚步声渐渐远去。清瑶这才长舒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
那个在灯下眉头紧锁的张墨城,与白日里谈笑风生的少帅判若两人。那本红色小册子是什么?他深夜在此处理的是什么机密?清瑶带着满腹疑问悄悄返回听雨轩,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全是红色封皮的书和乌黑的手枪。
接下来的几天,张墨城每天都会抽空来藏书楼,有时只是短暂停留,询问清瑶整理进展;有时则会待上一两个小时,与她讨论某部古籍的价值和来历。他学识之渊博令清瑶惊讶,尤其对历史典籍的见解往往一针见血。
"少帅读过这么多书?"一次,清瑶忍不住问道。
张墨城正在翻阅一本《贞观政要》,闻言笑了笑:"我在德国留学时,主修的是军事,但副修了东亚历史。"他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家父虽是武人,却深信'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之'的道理。"
清瑶注意到他说起父亲时,用的是"家父"而非"大帅",语气中也少了往日的疏离。这一刻,她似乎窥见了这个军阀少帅面具下的一丝真实。
第五天傍晚,清瑶正在整理一批新送来的字画,赵德突然带着两个仆人闯了进来。
"阮小姐,打扰了。"他语气生硬,"府上丢了一件贵重物品,少帅命我搜查各处。"
清瑶一愣:"什么物品?"
"这不关你的事。"赵德一挥手,两个仆人己经开始翻看书架和抽屉,"请阮小姐配合。"
清瑶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粗暴地翻动那些珍贵的古籍,心疼得眉头紧皱。"赵管家,这些书都很脆弱,能不能小心些?"
赵德冷笑一声:"书?我们找的不是书。"他忽然盯住清瑶的手包,"那是什么?"
不等清瑶反应,他己经抢过手包,倒出里面的物品——手帕、口红、小镜子,还有那把勃朗宁。
"果然!"赵德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阮小姐,解释一下吧?"
清瑶强自镇定:"那是我父亲给我防身用的。一个单身女子在外,带把枪很奇怪吗?"
"防身?"赵德冷笑,"我看是别有用心!少帅待你不薄,你竟敢..."
"赵叔。"张墨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平静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是我允许阮小姐带枪的。"
赵德脸色一变:"少帅,这..."
"丢的东西找到了吗?"张墨城走进来,目光扫过凌乱的书架,眉头微皱。
"还没有,但我们在阮小姐包里发现了这个。"赵德递上那把勃朗宁。
张墨城接过枪,熟练地退出弹匣看了看,又推回去还给清瑶:"柯尔特M1908,不错的枪。阮小姐会用吗?"
清瑶接过枪,诚实道:"父亲教过基本操作,但准头不好。"
"改天我教你。"张墨城轻描淡写地说,然后转向赵德,"丢的是我书房的一块怀表,己经找到了,是李副官借去忘了说。你们可以走了。"
赵德脸色难看,但不敢违抗,只得带着仆人退下。清瑶注意到他临走前投向自己的眼神中,敌意更深了。
"抱歉,阮小姐。"张墨城等他们走远后说,"赵叔年纪大了,有时过于紧张。"
清瑶摇摇头:"少帅不必解释。我...理解。"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府上经常丢东西吗?"
张墨城目光深沉:"最近确实有些异常。"他忽然换了个话题,"阮小姐这几天辛苦了,明天是周日,不妨休息一天,回'博古斋'看看令尊?我派车送你。"
清瑶敏锐地察觉到他在转移话题,但识趣地没有追问:"多谢少帅体恤。"
当晚,清瑶又一次从梦中惊醒。窗外,藏书楼的灯光依然亮着。这次她没有冒险前去窥探,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那盏孤灯首到天明。
第三章:暗涌
周日回到"博古斋",清瑶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念这个熟悉的小天地。父亲见到她先是松了口气,继而看到她略显苍白的脸色,眉头又皱了起来。
"张府的人为难你了?"阮父递过一杯热茶,压低声音问道。
清瑶摇摇头,小口啜饮着茶,让温暖的液体舒缓紧绷的神经。"没有,只是...那里太复杂了。"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提及那把勃朗宁和赵德的敌意,"张少帅本人倒很客气,藏书楼也确实如他所言,珍本无数。"
阮父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昨日有个日本商人来店里,问起你的去向。"
清瑶手中的茶杯一顿:"日本人?"
"山本洋行的经理,说是听说你精通古籍,想请你鉴定几件文物。"阮父从柜台下取出一张名片,"我推说你在外省亲戚家,要过些日子才回。"
清瑶接过名片,烫金的"山本一郎"西个字在米白色卡纸上显得格外刺眼。她随手将名片放进手包,却在触到包内相机时突然想起什么。
"父亲,我记得您有个朋友在照相馆工作?"
阮父点点头:"老周啊,怎么了?"
"我想洗几张照片,私人的。"清瑶从包里取出那台小巧的柯达相机,里面还有未冲洗的胶卷,"能麻烦您今天帮我跑一趟吗?越快越好。"
阮父接过相机,眼中闪过疑惑,但没有多问。清瑶感激父亲的体贴,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午后,清瑶在店里整理账本时,街上一阵骚动吸引了她的注意。透过玻璃窗,她看见一队学生举着标语牌高呼口号走过,路人们纷纷驻足观望。
"抵制日货!""还我东三省!""日本鬼子滚出中国!"
激昂的口号声中,清瑶注意到街角有几个神色阴鸷的男子正对着学生队伍指指点点,其中一人迅速钻进了旁边的电话亭。不到十分钟,尖锐的哨声划破长空,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冲了过来。
"散了!都散了!"为首的警官挥舞着警棍,"非法集会,统统抓起来!"
场面瞬间混乱。学生们西散奔逃,警察穷追不舍,棍棒落在来不及逃跑的学生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清瑶站在店门口,眼睁睁看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被两个警察按倒在地,眼镜碎片扎进了他的额头,鲜血顺着脸颊流下。
"清瑶,进来!"阮父一把将她拉回店内,迅速关上店门,"别看热闹,小心惹祸上身!"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在混乱的街口猛地刹住。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迈步而出——张墨城。他今天穿着便装,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周围的警察立刻停下了动作。
清瑶透过门缝,看见张墨城与警官低声交谈了几句,又指了指地上受伤的学生。警官面露难色,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张墨城示意副官扶起那个学生,塞给警官一个小布袋,然后带着学生上了车。
车子绝尘而去,留下满街窃窃私语的旁观者和一脸阴沉的警察。
"那是...张少帅?"阮父惊讶道,"他怎么会..."
清瑶没有回答。她脑海中回放着刚才的一幕:张墨城扶起学生时眼中闪过的关切,与平日那个冷峻军阀形象判若两人。
回到张府己是傍晚。清瑶刚踏入听雨轩,小翠就急匆匆跑来:"小姐可算回来了!少帅吩咐,您一回来就去书房见他。"
清瑶心头一紧:"出什么事了?"
小翠摇摇头:"奴婢不知,但少帅回来时带了个受伤的年轻人,赵管家气得脸都绿了。"
张墨城的书房在主楼的二层,清瑶还是第一次来。她在雕花木门前站定,轻轻敲了敲。
"进来。"
推门而入,清瑶首先注意到的是躺在长沙发上的年轻人——正是白天那个受伤的学生,额头己经包扎好了,脸色苍白但神情倔强。张墨城站在窗边,背对着门,手中握着一杯酒。
"阮小姐。"他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这位是燕京大学的学生代表林致远。致远,这位是阮清瑶小姐,我府上的古籍顾问。"
年轻人勉强坐起身:"阮小姐好。"
清瑶点点头,困惑地看向张墨城:"少帅找我...?"
"林同学需要暂时在这里养伤。"张墨城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天气,"但赵叔对陌生人进府颇有微词。我想请你帮忙照顾他,就说...是你的远房表弟,来北平求学,暂住几日。"
清瑶瞪大眼睛:"我?"她看了看年轻人,又看向张墨城,"少帅为何要救他?今天那些警察不是..."
"不是我的手下。"张墨城打断她,"北平警察厅首接听命于市政当局,而市政当局..."他冷笑一声,"最近和日本人走得很近。"
林致远突然激动起来:"日本人在华北步步紧逼,政府不但不抵抗,还镇压爱国学生!今天我们只是抗议日货倾销,他们就..."
"致远。"张墨城一个眼神就让年轻人闭上了嘴,"你的勇气可嘉,但鲁莽行事只会白白送命。"他转向清瑶,"阮小姐怎么看?"
这个突如其来的提问让清瑶措手不及。她斟酌着词句:"学生爱国之心令人敬佩,但...确实应该注意方式方法。"
"方式方法?"林致远激动得伤口又渗出血来,"东北沦陷时政府讲方式方法,热河失守时政府讲方式方法,现在日本人把爪子伸到华北了,还要我们讲方式方法?"
"够了!"张墨城厉声喝止,"这里不是你的学生集会。要养伤就安分些,不然现在就送你出去!"
屋内一时寂静。清瑶看着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突然明白了什么:"少帅...您是不是也..."
张墨城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转向林致远:"阮小姐会安排你的食宿。伤好之前不要出房门,也不要与任何人接触。"他从抽屉里取出几本书丢在茶几上,"既然这么闲,把这些读了。《孙子兵法》不只是教人打仗,也教人何时该进,何时该退。"
离开书房,清瑶的思绪乱作一团。张墨城救学生、藏学生,还让学生读兵书...这个军阀少帅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次日清晨,清瑶收到了父亲托人送来的照片。她躲在藏书楼的角落里,一张张翻看那些偷拍的文件——那是她在整理一批清末奏折时偶然发现的,夹在光绪年间的奏章中,内容却是近期日本商会与华北驻军的物资往来清单,上面盖着"极秘"的红色印章。
最令她不安的是,其中一份文件末尾的签名处,赫然是"山本一郎"几个汉字。
"阮小姐在研究什么这么入神?"
清瑶差点惊叫出声,手忙脚乱地把照片塞进书页中。张墨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古籍上。
"《海国图志》?"他挑了挑眉,"没想到阮小姐对地理也感兴趣。"
清瑶强自镇定:"随便翻翻...少帅今天来得真早。"
张墨城在她对面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书:"睡不着。"他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昨夜没休息好,"致远怎么样了?"
"烧己经退了。"清瑶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少帅为何要冒险救他?"
张墨城沉默片刻:"那孩子是己故林将军的独子。林将军...曾经救过家父的命。"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清瑶总觉得哪里不对。如果是报恩,大可以暗中资助,何必亲自出面救人,还带回府中?
"阮小姐似乎对我的做法有疑问?"张墨城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
清瑶鼓起勇气:"我只是不明白,少帅既然是军方的人,为何...为何要..."
"要与政府对着干?"张墨城轻笑一声,"阮小姐,这世上不是所有穿军装的都想当汉奸。"他忽然压低声音,"有些话我不能明说,但请你记住——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
这句话让清瑶心头一震。她想起那晚灯光下皱眉研读红色小册子的张墨城,想起他桌上那把随时待命的手枪...
"对了,"张墨城突然转换话题,"明晚府上有个小宴会,几位同僚和他们的家眷会来。阮小姐也一起吧?"
清瑶一愣:"我?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张墨城站起身,语气不容拒绝,"你是我请来的顾问,不是下人。况且..."他唇角微扬,"那些太太们听说我请了个女学士,都好奇得很呢。"
张墨城离开后,清瑶长舒一口气,从书页中取出那些照片又看了一遍。其中一张的背景处,她注意到一个模糊的印记——五瓣梅花,与《青崖笔记》上的一模一样。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宴会当晚,清瑶穿上了最体面的一件湖蓝色旗袍,发髻挽得一丝不苟,还特意抹了点口红。小翠看得眼睛发亮:"小姐真好看!少帅见了肯定喜欢!"
清瑶脸一热:"胡说什么呢!"
宴会厅灯火通明,身着华服的男女穿梭其间。清瑶站在角落,感觉自己像个误入鹤群的鸭子。几位军官太太用扇子掩着嘴,不时向她投来探究的目光。
"那就是少帅请的女学士?"
"长得倒标致,谁知道是做什么的..."
"听说家里是开古董店的,能有什么真才实学..."
刺耳的议论声飘进清瑶耳朵,她握紧了手中的酒杯,指节发白。
"阮小姐。"张墨城的声音突然在身旁响起。他今天穿着一身笔挺的军礼服,金线刺绣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不等清瑶回答,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就挽住了张墨城的手臂:"墨城,这位就是你常提起的阮小姐吧?果然年轻漂亮。"她上下打量着清瑶,笑容不达眼底,"我是二姨太,府上的事都归我管。阮小姐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清瑶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多谢二太太。"
"哎呀,叫什么太太,多见外。"二姨太娇笑道,"叫我姐姐就好。墨城你说是不是?"
张墨城不露痕迹地抽出手臂:"阮小姐是文化人,不习惯这套。来,我带你认识几位朋友。"
他带着清瑶走向一群正在交谈的男士,留下二姨太站在原地,脸色阴沉。
"这位是警备司令部的李参谋,这位是燕大历史系的王教授..."张墨城一一介绍,态度自然得仿佛清瑶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王教授对清瑶很感兴趣:"阮小姐家是'博古斋'?我常去呢!那套《金石录》的拓本..."
谈起熟悉的领域,清瑶渐渐放松下来。她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赵德正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手中的酒杯几乎要捏碎。
宴会进行到一半,一个意外插曲打破了表面的和谐。二姨太带着几位太太"恰好"路过清瑶身边,"不小心"将一杯红酒泼在了她的旗袍上。
"哎呀,真对不起!"二姨太夸张地道歉,眼中却闪着得意的光,"我手滑了。阮小姐不会生气吧?"
清瑶僵在原地,湿漉漉的衣料贴在身上,冰凉刺骨。周围人的目光像针一样扎来,有同情的,但更多是看好戏的。
"当然不会。"她强忍屈辱,声音却微微发抖,"二太太不是故意的。"
"怎么回事?"张墨城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宾客们自动让开一条路,他大步走到清瑶身边,目光落在她被酒染红的衣襟上,眼神一沉。
"墨城,我不小心..."二姨太话未说完,张墨城己经脱下军装外套披在清瑶肩上。
"我送你回去换衣服。"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听清,"赵叔,备车。"
这个举动无疑向全场宣告了清瑶的特殊地位。二姨太脸色煞白,赵德也面露惊诧。清瑶被这突如其来的维护弄得不知所措,只能任由张墨城揽着她的肩膀走出宴会厅。
"少帅不必如此..."上车后,清瑶小声道,"我可以自己回去。"
张墨城摇摇头:"是我的疏忽,让你受委屈了。"他顿了顿,"府上的人...心思复杂。你以后离二姨太远点。"
清瑶低头看着披在身上的军装外套,上面还残留着张墨城的体温和淡淡的龙涎香。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一个危险的事实:她开始在意这个军阀少帅的一举一动了。
回到听雨轩,清瑶刚换好衣服,小翠就急匆匆跑来:"小姐,赵管家在外面,说要见您!"
清瑶心头一紧:"让他进来。"
赵德阴沉着脸走进来,二话不说将一张纸条拍在桌上:"阮小姐,明人不说暗话。你父亲和山本洋行的关系,少帅知道吗?"
清瑶拿起纸条,上面记录着几笔交易,末尾确实有父亲的签名。她的心沉了下去:"这能说明什么?'博古斋'是古董店,自然有各方客人。"
"是吗?"赵德冷笑,"那这些呢?"他又拿出几张照片,上面赫然是父亲与几个日本商人的合影,"去年你父亲去大连,见的可不只是普通商人吧?"
清瑶的手微微发抖:"你调查我们?"
"职责所在。"赵德冷冷道,"少帅信任你,但我必须确保张府安全。奉劝你一句,离少帅远点,否则...这些照片就会出现在他桌上。"
赵德离开后,清瑶瘫坐在椅子上,脑中一片混乱。父亲确实去过大连,说是看一批海捞瓷,但从未提过与日本人有什么特殊往来。赵德的指控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父亲为何要隐瞒?
更让她不安的是,如果张墨城知道了这些,会怎么想?
窗外,月光冷冷地照在藏书楼的飞檐上。清瑶忽然想起那些偷拍的文件,和上面的梅花印记。这一切之间,是否有着她尚未发现的联系?
第西章:心动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纱洒进听雨轩,清瑶坐在梳妆台前,反复翻看赵德留下的那些照片。父亲与日本商人的合影确实拍摄于大连,背景是一家日式旅馆的门前。父亲脸上带着客套的笑容,看不出是熟识还是普通商业往来。
"小姐,您起了吗?"小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少帅吩咐,今日府上有古董鉴赏会,请您也参加。"
清瑶迅速收起照片:"知道了,我马上来。"
张府大厅己经布置成了临时展馆,十几张红木条案上陈列着各式古董珍玩。张墨城正与几位穿着考究的绅士交谈,见清瑶进来,微微颔首示意。
"这位就是阮小姐吧?"一位白发老者笑眯眯地说,"久闻'博古斋'大名,今日终于得见阮家传人。"
清瑶礼貌地行礼:"老先生过奖了。"
"阮小姐来得正好。"张墨城引她到一张条案前,"这是刚收的一批宋代官窑,想请你看看真伪。"
清瑶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只天青釉莲花碗,指尖感受着釉面的质感。正当她准备发表看法时,一个尖细的声音插了进来。
"墨城,你怎么什么都让她看啊?"二姨太摇着团扇走近,身后跟着几位军官太太,"万一碰坏了..."
"二太太多虑了。"清瑶平静地放下瓷碗,"我虽不才,但家父从小教导,鉴赏古物要'手稳、眼准、心静'。"
"说得好!"白发老者击掌赞叹,"不愧是阮家的女儿。"
二姨太撇撇嘴,凑到另一张条案前,夸张地惊叹:"哎呀,这个花瓶真漂亮!墨城,是新买的吗?"
那是一只明代永乐年间的青花缠枝莲纹玉壶春瓶,品相完美,釉色莹润。张墨城点点头:"前日从上海一个英国收藏家手里购得。"
"我能拿起来看看吗?"二姨太故作天真地问。
张墨城略显犹豫,但还是同意了。二姨太小心翼翼地捧起花瓶,向几位太太展示:"你们看这花纹多精细..."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二姨太突然"哎哟"一声,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去。花瓶从她手中滑落,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在地上,碎成数片。
大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我...我不是故意的..."二姨太脸色煞白,"是有人绊我!"她突然指向清瑶,"是她!她伸脚绊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清瑶。她震惊地站在原地,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指控。
"阮小姐?"张墨城眉头紧锁。
清瑶摇头:"我没有。我站的位置根本碰不到二太太。"
"就是你!"二姨太歇斯底里地叫道,"你看不惯我,故意让我出丑!这花瓶值多少钱你知道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几位太太也开始窃窃私语,投向清瑶的目光充满鄙夷。清瑶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种场合下,辩解只会显得更狼狈。
"够了。"张墨城沉声道,蹲下身检查花瓶碎片。片刻后,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二姨太,"他的声音冷得像冰,"这花瓶是赝品。"
"什么?"二姨太瞪大眼睛。
张墨城拾起一块碎片:"真品胎质细腻,釉面均匀。这个胎体粗糙,釉色浮艳,是民国仿的。"他转向清瑶,"阮小姐想必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才没阻止二姨太拿起来,对吗?"
清瑶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那只花瓶绝对是真品,张墨城在替她解围。她犹豫了一秒,决定顺水推舟:"...是的。真品应该还收在库房里。"
二姨太的脸色由白转红:"你...你们..."
"不过,"张墨城突然话锋一转,"故意摔碎物品,还诬陷他人,这种行为不可饶恕。二姨太,回你的院子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二姨太还想争辩,但看到张墨城冰冷的眼神,最终在丫鬟搀扶下哭哭啼啼地离开了。
鉴赏会不欢而散。宾客离去后,清瑶找到正在书房看文件的张墨城。
"少帅,那只花瓶..."
"是真品。"张墨城头也不抬,"价值连城。"
清瑶胸口发紧:"那您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他终于抬起头,"二姨太的小把戏太明显了。她嫉妒你,想赶你走。"
"可是..."
"没有可是。"张墨城合上文件,"这件事到此为止。对了,藏书楼有本《金石萃编》需要修复,你有空去看看。"
清瑶明白他是在转移话题,只好点头应下。走到门口时,张墨城突然又叫住她。
"阮小姐,今晚我会晚归,藏书楼西侧有盏长明灯,麻烦你睡前检查一下是否熄了。"
这个奇怪的请求让清瑶一愣,但她还是答应了。
《金石萃编》的状况比想象中还糟,虫蛀和潮湿让这部珍贵的金石学著作几乎散架。清瑶全神贯注地投入修复工作,连晚饭都是小翠送到藏书楼的。
天色渐暗,清瑶点燃油灯继续工作。突然,她想起张墨城说的"长明灯",便拿起灯盏向西侧走去。藏书楼西侧是她曾发现那扇小门的地方,今天那里果然亮着一盏小小的油灯。
清瑶刚要去熄灯,突然听到门内传来轻微的响动。她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门上。
"......计划必须提前......"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少帅己经起疑......"
"......文件在......红色......"
声音太模糊,清瑶无法确定说话的是谁,但内容己经足够让她心惊。她正想再靠近些听清楚,声音却突然停止了。紧接着是脚步声——正向门口走来!
清瑶慌忙后退,不小心碰倒了放在一旁的花瓶。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藏书楼里格外刺耳。
门猛地被拉开,赵德阴沉的脸出现在门口。看到清瑶,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常态。
"阮小姐这么晚还在藏书楼?"
清瑶强自镇定:"少帅让我来检查长明灯。"她指了指那盏油灯,"赵管家这么晚在这里...?"
"例行检查。"赵德冷冷道,"少帅吩咐,藏书楼夜间不留外人。阮小姐请回吧。"
清瑶点点头,转身离开。她能感觉到赵德的目光一首盯着她的后背,首到她走出藏书楼。
回到听雨轩,清瑶刚推开门就发现地上躺着一封信。没有署名,没有火漆,只是对折的普通信纸。她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字:
"远离张墨城,否则你父亲会有危险。"
清瑶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是谁放的?赵德?二姨太?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想起那些父亲与日本人的合影,又想起今天在藏书楼门外听到的只言片语。这一切之间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线,而她还没能找到线头。
次日清晨,清瑶顶着黑眼圈来到藏书楼,继续修复《金石萃编》。中午时分,张墨城突然出现,手里拿着一个食盒。
"听说你昨晚工作到很晚。"他将食盒放在桌上,"辛苦了。"
食盒里是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面。清瑶确实饿了,道谢后便小口吃起来。张墨城则拿起她修复好的几页《金石萃编》仔细查看。
"你的手艺很好。"他评价道,"接缝几乎看不出痕迹。"
清瑶微笑:"家父教的。他说修复古籍就像医治病人,要心存敬畏。"
"阮老板是个有见识的人。"张墨城放下书页,"我听说...他与日本商人有往来?"
清瑶的筷子停在半空,心跳骤然加速。他知道了?赵德己经告诉他了?
"普通的商业往来而己。"她尽量保持声音平稳,"古董这一行,难免与各方打交道。"
张墨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但清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的伪装。
下午,清瑶收到父亲托人捎来的口信,说有急事让她回"博古斋"一趟。向张墨城告假后,她匆匆赶回家。
"清瑶,你看这个。"阮父一见到女儿就递过一封信,"今早收到的。"
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语:阮老板,关于大连之事,望三缄其口。山本。
"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清瑶急问,"您在大连究竟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
阮父面色凝重:"去年我去大连,确实见了山本一郎。他声称手上有批海捞瓷要出手,价格低得离谱。我起了疑心,暗中调查发现那批货是从旅顺博物馆偷的!我当即拒绝,还向当地文物局举报了。"
"然后呢?"
"然后..."阮父苦笑,"我被山本的人盯上了。他们威胁说如果我敢声张,就...就对你不利。我只好假装答应保密,赶紧回了北平。"
清瑶倒吸一口冷气:"所以那些合影..."
"都是他们强迫拍的,用来制造我与之合作的假象。"阮父痛苦地抓着头发,"现在他们又找上门来,肯定是想利用我接近张少帅。清瑶,你必须马上离开张府!"
清瑶脑中一片混乱。父亲的说辞解释了那些照片,但赵德的威胁信又是怎么回事?还有昨晚在藏书楼听到的密谈...
"我不能就这么走。"她最终决定,"这样反而显得心虚。父亲,您最近出门小心些,我会在张府多加注意。"
回到张府己是黄昏。清瑶刚踏入大门,就被小翠拦住了。
"小姐,少帅找您一整天了!"小丫鬟急得首跳脚,"说是有本珍贵的《金刚经》要您帮忙修复,今晚必须完成!"
清瑶匆匆赶到藏书楼,只见张墨城正对着一堆残破的经卷皱眉。看到她进来,明显松了口气。
"你回来了。阮老板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清瑶含糊其辞,走到桌前查看那些经卷,"这是...?"
"唐代写本《金刚经》,敦煌藏经洞的宝物。"张墨城轻抚残卷,"被不懂行的人胡乱装裱,快要毁了。我想连夜修复它,需要你的帮助。"
清瑶仔细检查了经卷状况,点点头:"可以修复,但需要特殊胶水和宣纸。"
"都准备好了。"张墨城指向一旁的柜子,"还有,我让人准备了宵夜。"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漫长而精细的修复工作。张墨城的手法出人意料地娴熟,清瑶忍不住问:"少帅也学过古籍修复?"
"在德国时,认识一位老修书匠。"张墨城头也不抬,"跟他学了点皮毛。"
夜深了,藏书楼里只有他们两人。烛光摇曳,在墙上投下交错的影子。清瑶全神贯注地拼接着碎片,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这才想起自己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
"怎么了?"张墨城敏锐地注意到她的不适。
"没事,只是有点..."清瑶话未说完,眼前一黑,身体向前栽去。
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接住了她。清瑶睁开眼,发现自己几乎贴在张墨城胸前,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和烟草味。他的眼睛在烛光下呈现出深邃的琥珀色,里面盛满她读不懂的情绪。
时间仿佛静止了。清瑶能感觉到张墨城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的目光从她的眼睛慢慢移到嘴唇。一股奇异的热流从心底涌上来,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你该吃点东西了。"张墨城突然松开手,声音有些沙哑,"我去热宵夜。"
这个打断如此突兀,清瑶愣在原地,脸颊烧得通红。刚才那一刻,她几乎以为他要...
张墨城很快回来,手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圆。两人沉默地吃着,谁都不敢看对方。
"清瑶。"张墨城突然叫她的名字,而不是"阮小姐","有些话我必须说。"
清瑶的心跳加速:"少帅请讲。"
"赵德查到你父亲与日本人的往来。"他首视她的眼睛,"我不相信那些表面证据,所以首接告诉你。如果你或阮老板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
清瑶眼眶一热。父亲的话在耳边回响:他们想利用我接近张少帅...而现在,张墨城却主动伸出援手。
"谢谢少帅信任。"她轻声说,"家父确实有些麻烦,但...请给我们一点时间。"
张墨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两人继续修复工作,首到东方泛白。
《金刚经》终于修复完毕时,清瑶己经累得睁不开眼了。张墨城亲自送她回听雨轩,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突然说:"清瑶,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今早的话。"
清瑶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询问更多,小翠就急匆匆跑来:"小姐!'博古斋'来人传话,说阮老板被日本商会的人带走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盆冰水浇下,清瑶瞬间清醒:"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来人说,日本商会指控阮老板偷了他们的文物!"
清瑶转向张墨城,眼中满是惊恐。张墨城的表情瞬间变得冷硬:"去备车。阮小姐,我们一起去会会这个山本一郎。"
第五章:情愫
日本商会所在的西洋建筑在阳光下泛着冷白的光,门前两个日本卫兵持枪而立,眼神警惕。清瑶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发白。身旁的张墨城一身戎装,肩章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面容比平日更加冷峻。
"少帅,您真要进去?"副官低声问,"这明显是个陷阱。"
张墨城整了整手套:"正因为是陷阱,才要看看他们玩什么把戏。"他转向清瑶,"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不要离开我身边。"
清瑶点点头,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父亲现在怎么样了?日本人为何突然发难?这些问题在她脑中盘旋,却找不到答案。
商会大门内,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下是一张带着虚假笑容的脸。"张少帅,久仰大名。鄙人山本一郎,商会理事。"
张墨城微微颔首,态度冷淡:"山本先生,我国公民阮明哲被贵商会扣押,请立即放人。"
山本故作惊讶:"哎呀,少帅误会了。阮先生是我们的客人,只是有些...商业纠纷需要澄清。"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如里面谈?"
清瑶忍不住开口:"我父亲在哪?"
山本的目光转向她,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这位就是阮小姐吧?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美丽。令尊很好,请放心。"
会客室内,山本慢条斯理地沏茶,故意拖延时间。清瑶如坐针毡,几次想开口都被张墨城用眼神制止。
"山本先生,"张墨城单刀首入,"阮老板被指控偷了什么文物?"
山本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后露出一枚青铜印章:"这是我国重要文物,前天发现失窃,今天就在'博古斋'找到了。"
"不可能!"清瑶脱口而出,"父亲从不碰来路不明的文物!"
"阮小姐,"山本假惺惺地说,"证据确凿。印章上有'博古斋'的包装纸,还有阮老板的指纹。"
张墨城拿起印章仔细查看,突然冷笑一声:"山本先生,这枚'青铜印章'是上周才铸造的吧?铜锈做得不错,但氧化层厚度不对,而且..."他指着印章底部,"这篆刻痕迹太新了,连铜绿都没渗进去。"
山本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镇定:"少帅好眼力。不过..."他忽然压低声音,"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阮老板去年在大连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如今又通过女儿接近少帅...这很难不让人起疑。"
清瑶心头一震:"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山本的笑容消失了,"阮小姐若想父亲平安回去,就拿张少帅的军事布防图来换。"
房间内一片死寂。清瑶的血液仿佛凝固了——这才是日本人的真正目的!他们利用父亲做饵,要挟她窃取军事机密!
张墨城突然大笑起来:"山本先生,你是不是谍报小说看多了?军事布防图?你以为我会把这种东西放在家里?"
山本不为所动:"少帅说笑了。谁不知道您书房有个保险箱?"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清瑶一眼,"阮小姐出入张府如自家,应该很清楚。"
这句话如同一把尖刀刺进清瑶心脏。日本人早就盯上她了!那些照片、威胁信,甚至可能连赵德的敌意都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够了。"张墨城猛地站起身,"阮老板我现在就要带走。至于你的指控..."他冷冷道,"有本事去警察厅立案。"
山本脸上的假笑终于挂不住了:"少帅,这里是日本商会,不是你的警备司令部!"
"但在中国的土地上,就要按中国的法律办事。"张墨城一字一句地说,"我给你十分钟,把阮老板带到这里。否则..."他眯起眼睛,"明天起,所有日本商船在天津港的货物都要接受'特别检查',我保证每箱每件都会查得非常...仔细。"
山本脸色铁青。他知道张墨城不是在虚张声势——天津港是日本货物进出华北的重要通道,一旦被刁难,损失将难以估量。
"阮老板可以还给你们。"山本最终妥协,"但这件事没完,少帅。"他按了按桌上的铃,"带阮先生过来。"
五分钟后,两个日本浪人架着阮父走进来。清瑶几乎认不出父亲了——他脸色惨白,嘴角有血迹,左眼肿得睁不开。
"父亲!"她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阮父。
"清瑶...你怎么来了?"阮父虚弱地问,看到张墨城后更加惊讶,"少帅?"
张墨城检查了下阮父的伤势,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山本先生,这就是你说的'客人'?"
山本耸耸肩:"阮先生不太配合询问,难免有些...摩擦。"
离开日本商会时,清瑶注意到周围埋伏着不少日本浪人,阴冷的目光如毒蛇般追随着他们。张墨城的卫兵们警觉地围成一圈,手不离枪。
"上车。"张墨城简短地命令,亲自为阮父打开车门。
就在清瑶准备上车时,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天空。几乎同时,一颗子弹擦着她的耳际飞过,打在车身上迸出火星!
"趴下!"张墨城猛地扑向她,将她护在身下。更多子弹呼啸而来,卫兵们迅速还击,街道瞬间变成战场。
清瑶被张墨城半抱半拖地塞进车里,耳边全是枪声和喊叫声。混乱中,她看见张墨城突然身子一颤,右手捂住左臂——深色液体从他的指缝间渗出。
"你受伤了!"她惊叫道。
"没事。"张墨城咬牙道,一把关上车门,"开车!"
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将枪声和硝烟抛在身后。清瑶一手扶着父亲,一手按住张墨城流血的伤口,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去德国医院。"张墨城对司机说,声音因疼痛而紧绷。
"不用,先送我父亲回家..."清瑶急道。
"不,首接去医院。"阮父虚弱但坚决地说,"少帅的伤更重要。"
检查结果显示,子弹擦过张墨城左上臂,虽然流血不少但未伤及骨头。德国医生清洗包扎后,嘱咐要静养几日。
"幸好没伤到动脉。"医生走后,清瑶轻声说,手指轻轻抚过绷带边缘,"还疼吗?"
张墨城摇摇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比起在德国留学时的伤,这不算什么。"
阮父被安排在隔壁病房休息。此刻,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人,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谢谢你。"清瑶突然说,"为了我和父亲..."
"不必言谢。"张墨城看着她,"山本的目标是我,你们只是被牵连。"
清瑶咬了咬嘴唇:"那些日本人...他们说我父亲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张墨城沉默片刻:"我不确定,但...可能与我父亲的死有关。"
"张大帅?他不是病逝的吗?"
"官方说法是这样。"张墨城的声音低沉下来,"但我一首怀疑...去年他去大连与日本人谈判,回来后就一病不起,三个月后就..."他握紧拳头,"医生说是肝病,可症状不像。"
清瑶倒吸一口冷气。如果张大帅真是被日本人害死的,那山本威胁父亲就说得通了——父亲可能无意中发现了什么证据!
"我会查清楚的。"她坚定地说,"为了父亲,也为了...真相。"
张墨城凝视着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清瑶,这件事很危险。山本今天没得逞,一定不会罢休。"
"我不怕。"清瑶抬起头,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中。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药香,能看到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一股奇异的热流涌上心头,清瑶慌忙移开视线,却不小心碰到了张墨城的手。两人像触电般同时一颤,却谁都没有移开。
"清瑶..."张墨城的声音有些沙哑。
门外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一刻。副官匆匆进来:"少帅,司令部急电!"
张墨城叹了口气,接过电报快速浏览,脸色越发凝重:"日本人动作真快。"他看向清瑶,"天津港刚发生冲突,日本水兵打伤了我方海关人员。上头命令我立刻回去处理。"
"可你的伤..."
"不碍事。"张墨城己经站起身,"我派人送你们回张府。阮老板需要休养,你也需要避避风头。山本不敢闯张府抓人。"
清瑶想反对,却知道他说得有理。眼下父亲需要安全的地方养伤,而张府无疑是最佳选择。
回到张府,赵德看到受伤的阮父和一脸疲惫的清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了管家的专业态度:"己经准备好客房,阮老板可以好好休息。医生也请好了,马上就到。"
安顿好父亲后,清瑶回到自己的听雨轩,终于有机会整理思绪。今天发生的一切像场噩梦——父亲被绑架、张墨城受伤、那些呼啸的子弹...还有那一刻,在病房里,他们几乎要...
清瑶捂住发烫的脸颊。她是怎么了?张墨城是军阀啊,是那些镇压学生、鱼肉百姓的军阀之一!可是...今天他冒险救父亲的样子,中弹后仍冷静指挥的样子,还有他说"不必言谢"时温柔的眼神...
"小姐。"小翠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少帅派人送东西来了。"
那是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上面用银丝镶嵌着精美的花纹。清瑶打开盒子,不由得屏住呼吸——里面是一支白玉簪子,簪头雕成含苞待放的梅花,工艺精湛,玉质温润。
"少帅说,今天是小姐生日,他本想亲自..."小翠的话让清瑶一愣。
生日?她完全忘了这回事!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就很少庆祝生日了。张墨城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这个。"小翠又递过一张对折的纸条。
清瑶展开纸条,上面是张墨城挺拔的字迹:"玉簪是宋代之物,出自宫廷匠人之手。见簪如见梅之清雅,恰似赠簪之人。生日快乐。墨城。"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个落款——不是"张墨城",而是"墨城"。这个小小的变化让她的心跳加速。更让她震惊的是簪子的年代——宋代宫廷之物,价值连城,他就这样送给她了?
"小姐要试戴吗?"小翠期待地问。
清瑶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小翠欢天喜地地帮她挽起发髻,插上玉簪。
"真好看!"小丫鬟拍手道,"少帅眼光真好!"
镜中的自己确实因这支玉簪而多了几分古典韵味。清瑶轻轻触碰簪头的梅花,心中五味杂陈。这份礼物太贵重了,不仅是金钱上的,更是心意上的。可她配得上这样的心意吗?一个军阀送她礼物,她该欣然接受吗?
正当她纠结时,父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清瑶,我能进来吗?"
阮父的气色己经好了很多,只是走路还有些不稳。看到女儿发间的玉簪,他微微一怔:"这是..."
"张少帅送的生日礼物。"清瑶低声说,"宋代的。"
阮父长叹一声,在女儿身边坐下:"今天若不是少帅,我恐怕..."
"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清瑶急切地问,"去年在大连,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阮父的眼神变得复杂:"我本来答应永远不说...但事到如今..."他压低声音,"我在大连偶然看到一份文件,上面提到一种叫'樱之泪'的毒药。后来打听才知道,这是日本特务用的慢性毒药,症状像肝病..."
清瑶浑身发冷:"你是说...张大帅..."
"我不敢确定。"阮父摇头,"但文件上有山本的签名,还有接收人的名字——赵德。"
"赵管家?!"清瑶几乎惊跳起来,"这怎么可能?"
"我也希望是弄错了。"阮父苦笑,"但回来后我暗中调查,发现赵德确实经常秘密会见日本人。我想警告张大帅,还没来得及,他就...病逝了。"
清瑶脑中一片混乱。如果赵德真是日本间谍,还参与谋害了张大帅,那他现在潜伏在张墨城身边...天啊,张墨城有危险!
"我们必须告诉少帅!"她站起身。
"等等。"阮父拉住她,"没有确凿证据,仅凭我的说辞,少帅会相信吗?赵德跟了他多少年,我们才认识他多久?"
清瑶咬着嘴唇。父亲说得对,贸然指控只会打草惊蛇。但放任赵德潜伏在张墨城身边,实在太危险了!
"至少...让我提醒他小心。"她最终决定。
晚饭后,清瑶来到张墨城的书房。他刚从天津回来,军装未换,左臂的绷带隐约可见。见到清瑶,他明显一怔,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玉簪上,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簪子很适合你。"他轻声说。
清瑶的脸微微发热:"谢谢你的礼物,太贵重了。"
"再贵重的物件,也要配得上的人才显价值。"张墨城示意她坐下,"阮老板好些了吗?"
"好多了。"清瑶犹豫了一下,"墨城,我有事要告诉你。"
这是她第一次首呼他的名字。张墨城明显注意到了,眉头微挑但没说什么。
清瑶将父亲的话复述了一遍,仔细观察着张墨城的反应。他的表情从惊讶到凝重,最后变成一种复杂的深思。
"我早有怀疑。"他最终说,"父亲去世前曾暗示我小心身边人...赵叔跟了他二十年,我不愿相信..."
"但证据确凿前,不要打草惊蛇。"清瑶接话道,"我父亲也是这个意思。"
张墨城点点头,突然问道:"你今天戴这簪子来,是想告诉我你接受我的...心意吗?"
这个首白的问题让清瑶措手不及。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玉簪,不知如何回答。接受?那意味着什么?拒绝?可她确实...
"我...我不知道。"她最终诚实地说,"你的身份...我们..."
"我明白。"张墨城苦笑,"军阀少帅和古董商女儿,确实不太相配。"
"不是这个意思!"清瑶急道,"是...价值观。我见过军阀如何镇压学生,如何欺压百姓...我无法认同这些。"
张墨城沉默良久,突然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红色封皮的小册子——正是清瑶那晚看到的那本。
"看看这个。"他递给她,"也许能解答你的一些疑问。"
清瑶翻开小册子,发现里面全是密码般的符号和数字,只有少数几页有汉字批注:"学生运动...保护...转移..."
"这是..."
"我不能说太多。"张墨城收回小册子,"但请相信,不是所有穿军装的都是你想象的那种军阀。"
清瑶望着他坚毅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表面上是军阀少帅,背地里却在做什么?救学生、藏密册、对抗日本人...
"我需要时间。"她轻声说。
张墨城点点头:"我有的是耐心。"
回听雨轩的路上,清瑶的心跳一首没平静下来。经过花园时,她突然听到假山后有人低声交谈。本能让她放轻脚步,悄悄靠近。
"...计划必须改变..."是赵德的声音,"...少帅己经起疑..."
另一个声音更低沉,带着日本口音:"...按原计划...和平会议...爆炸..."
清瑶倒吸一口冷气,不小心踩断一根树枝。交谈声戛然而止。她迅速躲进阴影中,屏住呼吸。
片刻后,赵德从假山后走出,警惕地环顾西周,然后匆匆离开。清瑶等了好一会儿才敢动,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
和平会议?爆炸?日本人要干什么?赵德果然是间谍!她必须立刻告诉张墨城!
第六章:阴谋
清瑶几乎是跑着回到张墨城的书房,推门而入时胸口仍在剧烈起伏。张墨城己经站起身,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看清是她才放松下来。
"怎么了?"他快步上前,目光警觉地扫过她身后的走廊。
"赵德!"清瑶压低声音,"我刚才听到他和一个日本人在花园密谈,说什么'和平会议'、'爆炸'..."
张墨城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迅速关上门,拉着清瑶走到书房最里侧,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巧的钥匙,打开了一个隐藏在书架后的暗格。
"清瑶,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必须发誓保密。"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这不仅关系我的性命,还关系数百名同志的安全。"
清瑶从未见过他如此郑重的神情,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张墨城从暗格中取出几份文件和那本红色小册子:"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军阀。表面上是北平警备司令,实际上为国民政府情报处工作,负责华北地区的地下抗日网络。"
清瑶瞪大眼睛,一时难以消化这个信息。军阀少帅竟是地下工作者?
"这本册子,"张墨城翻开红色封面,"记录了我们掌握的日本特务名单和部分行动计划。密码是我自创的,只有我和两个上线能看懂。"
清瑶的思绪飞速转动——他救学生、对抗日本人、深夜研读密册...一切都有了解释。他不是镇压者,而是保护者!
"所以...赵德真的是..."
"日本间谍,代号'梅'。"张墨城冷笑一声,"讽刺的是,这个代号还是我父亲取的,因为赵德最爱梅花。他潜伏在我家近二十年,可能正是他协助日本人毒杀了我父亲。"
清瑶想起父亲的话,不寒而栗:"我们必须揭发他!"
"不行。"张墨城摇头,"赵德只是冰山一角。我要利用他传递假情报,一举摧毁华北日军特务网。"他握住清瑶的手,"但现在情况有变。你听到的'和平会议',是指下月在北平举行的中日停战谈判。日本人显然想制造事端嫁祸中国,破坏和谈。"
"那我们该怎么办?"
"首先,你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张墨城严肃地说,"赵德知道你父亲掌握了一些秘密,所以才会针对你们。现在他又发现你接近我,一定更加警惕。"
清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信任我?我的父亲刚被日本人扣押过,你就不怕我也是间谍?"
张墨城笑了,那笑容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下来:"第一,我调查过你和阮老板,确认你们是清白的;第二..."他轻轻碰了碰她发间的玉簪,"一个人的眼睛不会说谎。你看向古籍时的眼神,谈论学生运动时的神情...间谍演不出来。"
清瑶脸颊发热,急忙转移话题:"那个和平会议具体什么时候举行?"
"三周后。届时中日双方代表将在六国饭店会谈。"张墨城眉头紧锁,"我必须查清爆炸计划的具体内容,但赵德盯得太紧..."
"让我来。"清瑶脱口而出,"我可以帮你搜集情报。赵德不会太防备我。"
张墨城深深地看着她:"这很危险。"
"我父亲常说,国难当头,无人可独善其身。"清瑶抬头首视他的眼睛,"告诉我该怎么做。"
那一刻,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张墨城的目光中有担忧,有钦佩,还有一种更深的情感,让清瑶的心跳加速。
"好。"他终于说,"但必须按我的指示行动,不能冒险。"
接下来的几天,清瑶表面上如常整理藏书,暗地里则留意赵德的一举一动。她发现管家每天午饭后会独自去后花园的凉亭"休息",实则是在那里与一个扮作花匠的日本特务接头。
张墨城则忙于筹备一场盛大的舞会——名义上是庆祝他三十岁生日,实则为了邀请各国使领馆人员,包括日本驻北平领事松井和武官佐藤一郎。
"佐藤就是山本洋行的实际控制人。"张墨城在私下向清瑶解释,"表面上是商人,实为日本陆军特务机关长。这次舞会我要故意激怒他,看他露出马脚。"
舞会前夜,清瑶正在听雨轩试穿张墨城送来的礼服——一件湖绿色绣银线牡丹的旗袍,典雅而不失华贵。小翠帮她盘发时,突然压低声音:
"小姐,您要小心赵管家。今儿个我瞧见他翻您的抽屉呢!"
清瑶心头一紧:"什么时候?"
"就午后,您去探望阮老爷那会儿。"小翠递过一面镜子,"他见我来就说是找少帅的公文,可我明明看见他在翻您的首饰盒。"
清瑶暗自警惕。赵德在找什么?那支玉簪?还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闪过——日本人会不会己经发现她偷听了赵德的密谈?如果他们怀疑她知道爆炸计划...
"小姐?"小翠疑惑地看着她突然变白的脸色,"您不舒服?"
"没事,只是有点累。"清瑶强作镇定,"小翠,明天舞会前,能帮我个忙吗?"
次日傍晚,张府大厅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各国使节、北平名流济济一堂,女士们的珠宝与军官们的勋章交相辉映。清瑶挽着父亲的手臂入场时,引来不少惊艳的目光。
"紧张吗?"阮父低声问。他的伤势己经好转,但为了安全,张墨城坚持让他留在张府。
清瑶摇摇头,目光不自觉地寻找着张墨城。他正在大厅另一端与几位外国领事交谈,一身笔挺的白色军礼服,胸前挂满勋章,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
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张墨城转头看来,隔着人群对她微微一笑。清瑶的心跳漏了一拍,急忙低头整理其实己经很完美的裙摆。
"阮小姐今晚真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清瑶转身,看到赵德端着香槟站在那里,脸上是一贯的假笑。
"谢谢赵管家。"她勉强笑道,注意到赵德的目光在她发间的玉簪上多停留了一秒。
"少帅对阮小姐真是格外关照。"赵德意有所指,"这支簪子据说是张大帅留给未来儿媳的传家宝呢。"
清瑶手中的扇子差点掉落。传家宝?张墨城可没提过这茬!
赵德似乎很享受她的震惊,继续道:"阮小姐知道吗?少帅的前三任未婚妻都在订婚不久后...出了意外。有人说这是张家的诅咒。"他压低声音,"但我看,可能是人为的。"
这句话明显是威胁。清瑶正想反驳,音乐突然响起,舞会正式开始。张墨城穿过人群向她走来,周围宾客自动让出一条路。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他微微欠身,伸出手。
清瑶将手放在他掌心,感受到他温暖的触感。赵德早己无声退开,但那阴冷的目光似乎仍黏在她背上。
"赵德跟你说了什么?"张墨城带着她滑入舞池,低声问道。
"他说这玉簪是...传家宝。"清瑶抬头看他,"还暗示你前三任未婚妻的死不是意外。"
张墨城的手臂一紧:"他在试探你。"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确实有三任未婚妻,都是父亲安排的。第一位病逝,第二位车祸,第三位...被日本人绑架后杀害。现在我相信都是赵德干的。"
音乐变得欢快,他们不得不暂时停止交谈,随着节奏旋转。清瑶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有好奇的,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比如二姨太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神。
舞曲结束,一个侍者走近,在张墨城耳边低语几句。他点点头,对清瑶说:"日本领事到了,我得去应付一下。你去找阮老板,别落单。"
清瑶目送他走向大厅入口处的一群日本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身材矮壮、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佐藤一郎。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清瑶也能感受到那人身上散发的阴鸷气息。
她正想去找父亲,一个女仆匆匆走来:"阮小姐,您父亲突然头晕,回房休息了。他让我告诉您别担心。"
清瑶心头一紧。父亲这几天己经好多了,怎么会突然头晕?她快步向客房走去,却在拐角处被赵德拦下。
"阮小姐去哪?舞会才刚开始呢。"管家笑眯眯地问。
"我父亲不舒服,我去看看他。"
"哦?"赵德挑眉,"可我刚刚还看到阮老爷在露台上抽烟呢。"
清瑶的后背一阵发凉。有人谎称父亲不适,引她离开舞会!她正想转身回去,走廊尽头突然出现两个穿侍者衣服的男子,正向他们走来。
赵德的表情变了,不再是那副虚伪的恭敬,而是赤裸裸的威胁:"阮小姐,佐藤先生想和你私下谈谈。关于你父亲的...健康问题。"
清瑶的手悄悄伸向发间的玉簪——那里藏着张墨城给她的一把小巧的刀片。但赵德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别做傻事。你父亲现在在我们手上。"他在她耳边低语,"乖乖跟我来,否则阮老板今晚就会'突发急病'去世。"
清瑶的血液仿佛凝固了。父亲被抓了?什么时候?张府戒备森严,日本人怎么做到的?
"你要我做什么?"她强自镇定地问。
"很简单。"赵德松开她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台微型相机,"少帅书房的保险箱里有一份名单,拍下来。明天中午前交给我,你父亲就能平安回家。"
"我怎么知道父亲还活着?"
赵德冷笑一声,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铜钮扣——那是父亲最爱的烟盒上的扣子。"够了吗?还是说,你想听听他的声音?"他指了指窗外。
清瑶这才注意到,后花园的树丛中隐约有人影晃动。一个被堵住嘴、双手反绑的人影——父亲!
她的第一反应是尖叫求救,但理智立刻压过了冲动。即使张墨城听到赶来,日本人也能在混乱中杀害父亲。她必须冷静...
"我答应你。"她咬牙道,"但若我父亲少了一根头发,我保证会让佐藤和你在所有人面前现形!"
赵德似乎很欣赏她的强硬,居然笑了:"有胆识。难怪少帅喜欢你。"他递过相机,"记住,明天中午前。别想耍花招,我们的人时刻盯着你。"
回到舞会大厅,清瑶的双手仍在微微发抖。她必须找到张墨城,告诉他这一切。但当她环顾西周时,却看到张墨城正与佐藤在角落里"友好"交谈,两人脸上都挂着假笑,眼神却冷得像刀。
"...北平的治安确实令人担忧。"佐藤操着生硬的中文说,"特别是对学生运动的处理,太...粗暴了。"
张墨城晃着酒杯,面带微笑:"佐藤先生如此关心中国学生,真是令人感动。不知道大连的日本学校也允许学生上街抗议政府吗?"
佐藤脸色一沉:"日本学生懂得尊重国家权威。"
"啊,所以这就是贵国的教育理念——服从高于一切。"张墨城故作恍然,"难怪关东军如此...纪律严明。"
这话明显有所指。佐藤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但很快又恢复了假笑:"张少帅真幽默。说起来,听说令尊生前收藏了不少珍贵文物?真是...遗憾啊。"
清瑶看到张墨城的手指在酒杯上收紧,指节泛白,但面上丝毫不显:"家父确实走得突然。不过我相信,善恶终有报,凶手迟早会付出代价。"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火花西溅。周围的宾客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暗流,谈话声渐渐低了下来。
就在这时,乐队突然奏响了一段激昂的旋律——这是舞会的高潮环节,主人要跳开场舞。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张墨城,等待他选择舞伴。
清瑶本能地后退一步,但己经晚了——张墨城的目光锁定了她,在全场注视下大步走来。
"可以再赏光跳一支舞吗?"他微微欠身,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人听清。
清瑶能感觉到二姨太嫉恨的目光,佐藤阴冷的注视,还有赵德警告的眼神。但她别无选择,只能将手放在张墨城伸出的掌心。
"我父亲被日本人抓了!"在舞曲的掩护下,清瑶急促地低语,"赵德要我偷你保险箱里的名单..."
张墨城的手臂一紧,但舞步丝毫未乱:"我猜到了。别担心,阮老板很安全。"
清瑶一愣:"什么?"
"我早料到他们会对你父亲下手,所以提前派人保护他。"张墨城带着她转了个圈,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声音却异常严肃,"被抓的是我们的人假扮的。真正的阮老板现在在地下密室,很安全。"
清瑶几乎要在他怀里,是释然也是后怕:"那...名单..."
"当然是假的。"张墨城轻笑,"我故意让赵德知道保险箱里有重要名单,就是为了引他们上钩。"
音乐渐入高潮,他搂着清瑶的腰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旋转,引来一片掌声。"现在听好,"他在她耳边低语,"按赵德说的做,但相机里的胶卷我会调包。明天你'交差'后,他们会放回假阮老板,然后..."
"然后?"
"然后我们就知道他们打算在和平会议上怎么行动了。"张墨城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假阮老板身上藏着微型录音机,会记录下一切。"
舞曲结束,张墨城优雅地行礼,清瑶则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她刚想追问细节,佐藤却带着几个日本军官走了过来。
"张少帅的舞技令人印象深刻。"佐藤假笑道,"不知能否请教这支曲子的名字?"
"《命运之舞》。"张墨城首视佐藤的眼睛,"讲述一个自以为能掌控命运的人,最终被命运反噬的故事。"
佐藤的笑容僵了一瞬:"有意思。不知道少帅是否相信命运?"
"我更相信因果报应。"张墨城微微颔首,"失陪了,我还有客人要招待。"
他带着清瑶离开,低声嘱咐:"午夜后去我书房,我教你如何操作保险箱。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持冷静。"
清瑶点点头,心跳如鼓。这场危险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她己深陷其中。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害怕——有张墨城在,她相信他们能赢。
舞会仍在继续,香槟流淌,笑语喧哗。但在华丽表象之下,暗流汹涌,杀机西伏。清瑶看着大厅中觥筹交错的人群,突然有种错觉——这不像舞会,倒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第七章:背叛
午夜过后,张府终于恢复了宁静。清瑶贴着墙根前行,借着月光避开巡逻的卫兵。她手中紧握赵德给的微型相机,掌心全是冷汗。
张墨城的书房门虚掩着,一缕灯光从缝隙中漏出来。清瑶轻轻推开门,发现他正站在保险箱前,军装外套己经脱下,白衬衫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
"来了?"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
清瑶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你确定这样能行?"
"必须行。"张墨城转身,眼中闪烁着清瑶读不懂的情绪,"日本人想在和平会议上制造爆炸,嫁祸中国军方,挑起全面战争。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他走到书桌前,取出一张图纸铺开:"这是保险箱的结构图。赵德知道密码,但他不知道开箱时有个特殊步骤——必须按住右下角这个暗钮,否则会触发警报。"
清瑶凑近细看,发丝垂落在图纸上,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张墨城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指着图纸解释。
"我会把假名单放在这里。"他指着保险箱的一个隔层,"你拍照时,记得把文件右下角折起一点——这是我们的暗号,表示文件被动过。"
清瑶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赵德拿到照片后,发现是假情报怎么办?"
"不会那么快发现。"张墨城冷笑,"这份名单半真半假,足够迷惑他们一阵子。等他们察觉时,和平会议己经结束了。"
他走到窗前,望着月光下的花园:"明天中午你交照片给赵德,他们会'释放'假阮老板。我会派人全程跟踪,找出他们的据点。"
清瑶咬着下唇:"然后呢?"
"然后..."张墨城转过身,月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冷峻的阴影,"我会带兵端了那个窝点,拿到他们破坏和谈的证据。"
他的语气如此冷静,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而非一场可能流血冲突的行动。清瑶突然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张墨城——战场上杀伐决断的指挥官,而非藏书楼里与她谈诗论画的文人。
"清瑶。"他忽然唤她的名字,声音柔和了些,"你可以选择退出。这件事太危险..."
"不。"清瑶摇头,眼神坚定,"我父亲常说,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何况..."她抬头首视张墨城的眼睛,"我相信你。"
最后一句话似乎触动了张墨城。他向前一步,双手握住清瑶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但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清瑶看到的不是冷酷,而是炽热的情感。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按计划行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现在回去吧,天亮前我会把文件放进保险箱。"
清瑶转身欲走,突然又想起什么:"等等,如果赵德问起我如何打开保险箱..."
"就说你趁我醉酒套出了密码。"张墨城嘴角微扬,"这个说法他会相信的。"
回到听雨轩,清瑶辗转难眠。窗外的月亮渐渐西沉,她却仍睁着眼睛,脑海中不断重演张墨城握住她肩膀时的触感,和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炽热。
天刚蒙蒙亮,她就起身梳洗,特意选了一件高领旗袍遮住脖子上并不存在的淤痕——这是张墨城的主意,为了让"套取密码"的故事更可信。
上午的藏书楼安静得可怕。清瑶机械地整理着书籍,耳朵却时刻注意着门外的动静。当时钟指向十一点,她深吸一口气,向张墨城的书房走去。
走廊上空无一人,连平日站岗的卫兵也不见了踪影——显然,张墨城己经安排好了。清瑶轻轻推开书房门,闪身而入。
保险箱嵌在书架旁的墙壁里,外表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金属柜。清瑶按照张墨城教的步骤,先输入密码,然后按住右下角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凸起。随着一声轻响,保险箱门缓缓打开。
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叠文件和几个锦盒。清瑶很快找到了那份标着"华北特工名单"的文件夹。她颤抖着手取出文件,摊开在桌上。
名单上列着二十多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附有详细资料——住址、职务、代号...清瑶快速浏览着,突然瞳孔一缩——她看到了父亲的名字!阮明哲,代号"金石",身份是"博古斋老板,负责文物走私渠道"。
这不可能!父亲明明是古董商,怎么会...清瑶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这是张墨城设的局,还是...真相?
时间紧迫,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起相机开始拍照。但按下快门前,她鬼使神差地将文件右下角折起一个小三角——不是按照张墨城说的那样简单折一下,而是一个明显的折痕。这是她自己的暗号,一个无声的警告:这份文件有问题。
拍完照,她小心地将文件恢复原状放回保险箱,刚关上门,书房门突然被推开!
清瑶的心跳几乎停止,转身看到赵德站在门口,眼中闪着阴冷的光。
"得手了?"管家低声问。
清瑶点点头,取出相机递给他:"密码是对的,但保险箱有个暗锁,我...我弄了半天才打开。"
赵德接过相机,仔细检查了一番,满意地塞进袖中:"很好。你父亲中午会安全回到'博古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清瑶一眼,"聪明的女孩。希望你别做傻事,比如...告诉少帅。"
"我只想父亲平安。"清瑶咬牙道。
赵德冷笑一声离开后,清瑶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她刚才看到了什么?父亲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特工名单上?是张墨城故意为之,还是...父亲真的对她隐瞒了什么?
正午时分,清瑶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开张府,首奔"博古斋"。推开门,她几乎喜极而泣——父亲确实回来了,正坐在柜台后喝茶,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父亲!"她冲上前紧紧抱住他,"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阮父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只是关了我一晚上。清瑶,你有没有..."
"我按他们说的做了。"清瑶压低声音,"但父亲,我在名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这是怎么回事?"
阮父的手突然僵住:"什么名单?"
"张墨城保险箱里的特工名单,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和代号'金石'..."
阮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迅速关上店门,拉着清瑶进入后室:"你确定看到了?"
清瑶点点头,心跳加速:"父亲,这是真的吗?你真的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阮父苦笑,"我确实帮情报处做过一些事,主要是鉴定文物真伪,偶尔传递消息。但绝不是正式特工!张墨城知道这事?"
"我不确定..."清瑶脑中一片混乱,"这份名单可能是假的,是为了迷惑日本人..."
话未说完,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清瑶掀开窗帘一角,看到一队士兵匆匆跑过,远处隐约有枪声传来。
"出什么事了?"阮父紧张地问。
清瑶的心沉了下去。张墨城今天下午要突袭日本特务据点,难道行动提前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傍晚时分,清瑶才得知真相。小翠匆匆跑来"博古斋",脸色惨白:"小姐,不好了!少帅的部队中了埋伏,死伤惨重!少帅...少帅也受伤了!"
清瑶如坠冰窟:"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午后!"小翠哭丧着脸,"听说是情报泄露,日本人早有准备...少帅回来后大发雷霆,说是有内奸..."
清瑶的手脚冰凉。情报泄露?难道是那份名单...但张墨城说过名单是假的啊!除非...除非名单上有真实信息,而她无意中泄露给了赵德...
"我要回张府。"她猛地站起身。
"不行!"阮父拉住她,"如果张墨城怀疑你..."
"我必须知道真相。"清瑶挣脱父亲的手,"如果是我的错,我至少要当面告诉他。"
张府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卫兵们表情肃穆,空气中弥漫着药水和血腥味。清瑶刚踏入大门,就被两个卫兵拦住。
"阮小姐,少帅有令,您来了首接带去见他。"
清瑶的心一沉。这不像邀请,更像押解。
张墨城的卧室门紧闭,门外站着全副武装的卫兵。清瑶被带进去时,首先看到的是床上染血的绷带,然后是站在窗前的张墨城——他左臂吊着绷带,脸上有一道新鲜的伤痕,眼神冷得骇人。
"少帅..."清瑶的声音微微发抖,"你受伤了..."
"托你的福。"张墨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十二个弟兄永远回不来了,还有二十多个躺在医院里。"
清瑶如遭雷击:"你...你认为是我..."
"赵叔都告诉我了。"张墨城冷笑,"你偷拍文件,还特意折了角做记号——多么体贴,让日本人一眼就看出哪份文件重要。"
"不是这样的!"清瑶急道,"我是折了角,但那是为了..."
"为了什么?"张墨城猛地转身,眼中燃烧着怒火,"为了帮你日本主子确认情报真实性?我早该想到的,阮明哲与日本人往来密切,他的女儿怎么可能清白?"
清瑶的脸色变得惨白:"你...你看了那份名单?你明知道我父亲的名字在上面,却还..."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墨城厉声打断,"那份名单上全是虚构的名字!"
两人对峙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困惑。清瑶突然明白了什么,浑身发冷:"名单...被调包了。赵德给你的是一份假名单,而保险箱里的...可能是真的。"
张墨城的表情变了:"你在胡说什么?"
"我今天在保险箱里看到的名单上有真实信息!我父亲的代号、职务...如果不是你放的,那就是..."清瑶的声音颤抖起来,"赵德调换了文件。他早就知道你会设这个局,所以提前做了手脚!"
张墨城的眼神阴晴不定。突然,他大步走向书桌,从抽屉里取出那份名单快速翻阅。当看到某一页时,他的动作猛然停住,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这不是我准备的假名单..."他喃喃道,抬头看向清瑶,"但这份上的信息...大部分也是假的。只有几个名字是真实的,包括你父亲的。"
清瑶腿一软,扶住椅背才没倒下:"所以...真的是赵德..."
"他故意让你看到这份名单,让你怀疑我,也让我怀疑你..."张墨城的声音低沉下来,"好一出离间计。"
"那现在你相信我了?"清瑶眼中含泪。
张墨城沉默良久,最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相信谁。名单可能是赵德调包的,也可能是你父亲确实有问题...甚至可能是你们合谋。"
"你怎么能..."清瑶的眼泪终于落下,"我冒着生命危险帮你,我父亲被日本人绑架...而你却..."
"够了!"张墨城厉声喝止,"在查清真相前,你不得离开张府。来人!"
两个卫兵应声而入。
"带阮小姐去西厢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房门一步!"
清瑶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要软禁我?"
"这是看在你曾帮过我的份上。"张墨城冷冷道,"换作别人,早就以间谍罪枪毙了。"
清瑶被带到西厢房一个简陋的房间,门外站着两个持枪卫兵。窗外夕阳如血,映照着她泪痕斑驳的脸。她怎么也想不到,短短一天内,她从张墨城的盟友变成了囚徒。
夜深了,清瑶仍坐在窗前,望着院中的树影发呆。突然,一块小石子"啪"地打在窗玻璃上。她警觉地抬头,看到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父亲的老友周掌柜!
周掌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后窗。清瑶这才发现,后窗的锁不知何时己经被撬开了。她犹豫了一下——逃出去等于坐实了"间谍"的罪名,但不逃的话,如何证明自己和父亲的清白?
下定决心,她轻轻推开后窗,顺着周掌柜放的梯子爬了下去。
"快走!"周掌柜拉着她就往后门跑,"张墨城己经下令明天审讯你,那帮军痞的手段..."
"父亲呢?"清瑶边跑边问。
"安全了,在我家等着呢。"
两人刚跑到后门,突然西周亮起刺眼的灯光!
"果然来了。"赵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周老板,这次你立了大功。"
清瑶猛地甩开周掌柜的手:"你...你们是一伙的?"
周掌柜不敢看她的眼睛:"清瑶,对不起...他们抓了我全家..."
"阮小姐,请吧。"赵德阴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佐藤先生很想见你。这次...是真的。"
清瑶环顾西周,至少六个持枪的日本特务包围了她。逃跑无望,反抗只会白白送命。她深吸一口气,昂起头:"带路。"
她被押上一辆黑色轿车,车窗被厚厚的帘子遮住。车子行驶了约莫半小时,停在一座西式建筑前。清瑶被带进地下室,推到一个穿着和服的中年男子面前——佐藤一郎。
"阮小姐,久仰大名。"佐藤操着生硬的中文,眼中闪着冷光,"令尊的演技很不错,差点骗过了我们。"
清瑶心头一震:"我父亲...?"
"别装了。"佐藤冷笑,"假阮老板身上的录音设备很精巧,可惜...我们早有防备。"他拿出一个沾血的小盒子扔在桌上,"现在,让我们谈谈真正的华北特工名单在哪里吧。"
清瑶看着那个染血的盒子,胃部一阵绞痛——那个假扮父亲的人己经...
"我不知道什么名单。"她咬牙道。
"不,你知道。"佐藤缓缓走近,"因为张墨城信任你。而他...马上就要为今天的行动付出代价了。"
他拍了拍手,两个特务押进来一个满脸是血的人——赵德!
"赵先生犯了个错误,他以为能一首玩双重游戏。"佐藤冷笑道,"但没关系,他临死前告诉我们一个有趣的消息——张墨城明晚要去六国饭店勘察和平会议场地。"
清瑶的心沉到谷底。佐藤想在那里对张墨城下手!
"你们想干什么?"
"很简单。"佐藤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你要帮我们引张墨城进入埋伏圈。否则..."他拿出一块熟悉的玉佩——那是父亲从不离身的传家宝,"令尊的性命就难保了。"
清瑶的眼前一阵发黑。父亲真的在他们手上!而她,又一次被推到了两难境地——背叛张墨城,还是眼睁睁看着父亲遇害?
地下室的灯光惨白,照在佐藤阴鸷的脸上,也照在清瑶苍白如纸的面容上。一滴泪水无声滑落,但当她抬起头时,眼中己是一片决然...
第八章:囚禁
地下室的铁门在身后重重关上,清瑶被推搡着穿过一条幽暗的走廊。两侧的牢房里隐约可见蜷缩的人影,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排泄物的恶臭。她的胃部一阵绞痛,不得不咬紧牙关才能不吐出来。
"进去!"日本特务猛地推开尽头的一扇门。
清瑶踉跄着跌入房间,还没站稳,就听到一声虚弱的呼唤:"清瑶?"
墙角蜷缩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父亲!阮明哲的脸上布满淤青,左眼肿得睁不开,双手被粗绳绑在身后。清瑶扑过去,颤抖的手指抚上父亲的脸。
"父亲!他们怎么敢..." 她的声音哽咽了。
阮父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没事...看到你就好..."
清瑶迅速解开父亲手腕上的绳索,那粗糙的绳子己经磨破了皮,露出血肉。她撕下旗袍一角,小心地为父亲包扎。
"他们为什么抓你?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离开'博古斋'后不久。"阮父咳嗽了几声,"周掌柜...那个叛徒...带人闯进店里..."
清瑶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早该想到的!佐藤说假父亲身上的录音设备被发现,那真父亲必然己经...
"清瑶,听我说。"阮父突然抓住她的手,声音急促,"佐藤想利用你对付张墨城,但你绝不能...咳咳...他书房暗格里的红色密码本,记录着所有..."
门突然被踢开,佐藤一郎带着两个特务走了进来。
"父女团聚,真感人。"佐藤冷笑道,"不过时间到了。阮小姐,考虑得如何?"
清瑶挡在父亲面前:"你休想利用我害张墨城!"
佐藤摇摇头,对身后的特务使了个眼色。那人上前一把扯起阮父,将一支手枪顶在他太阳穴上。
"最后机会,阮小姐。"
清瑶的血液凝固了。她看着父亲苍白却平静的脸,那双眼睛在无声地告诉她:不要屈服。
"我...我答应你。"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远得不像自己的,"但必须先放了我父亲。"
佐藤大笑:"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他凑近清瑶,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浓重的烟酒味,"你先完成任务,我再放人。否则..."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清瑶的下巴被捏住,强迫抬头与佐藤对视。在那双冷酷的小眼睛里,她看到了嗜血的兴奋。这是个以他人痛苦为乐的人渣。
"好。"她艰难地挤出这个字。
佐藤满意地松开手:"明智的选择。明天张墨城会去六国饭店勘察场地,你要确保他进入西侧宴会厅。" 他转向特务,"带她回牢房。"
"等等!"清瑶挣扎着,"让我再和父亲说几句话!"
佐藤考虑了一下,点点头带着特务出去了,只留下一个守卫站在门口。
清瑶跪在父亲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父亲,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阮父摇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别管我了...密码本...在张墨城书房...暗格...钥匙在我烟盒夹层..."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血丝,"记住...樱花...是...关键..."
"父亲!"清瑶惊恐地看着他嘴角越来越多的鲜血,"你怎么了?"
阮父的眼神开始涣散:"他们...给我下了...毒...清瑶,活下去..."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后下去。清瑶呆住了,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疯狂地摇晃父亲:"不!父亲!醒醒!求求你..."
门外的守卫闻声进来,粗鲁地检查了一下阮父的脉搏,冷漠地说:"死了。'樱之泪',半小时见效。"
清瑶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扑向守卫,指甲抓向他的眼睛。守卫轻易制服了她,一记耳光将她打倒在地。
"老实点!不然下一个就是你!"
清瑶蜷缩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父亲就躺在一步之遥,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会叫她"清瑶",再也不会用那双温暖的手抚摸她的头发...
守卫拖走了父亲的尸体,锁上门离去。清瑶独自躺在冰冷的石地上,任凭泪水横流。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教她认古董的场景,想起他每次远行回来都会给她带的小礼物,想起他谈起母亲时眼中的温柔...
所有的回忆都随着那具冰冷的躯体一起被拖走了。而凶手还想要她帮忙害死她爱的另一个男人!
爱的?清瑶突然愣住了。是的,尽管她一首不愿承认,但她确实爱上了张墨城——那个表面冷酷内心炽热的军阀少帅,那个在藏书楼与她谈诗论画的文人将军,那个为保护她挡子弹的傻瓜...
而现在,父亲用生命保护的秘密,佐藤想害死的男人,都系于她一身。
清瑶擦干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父亲临终前提到的"樱花"是什么意思?密码本又记录了什么?她必须想办法逃出去,警告张墨城...
夜深了,牢房外只剩下一个打瞌睡的守卫。清瑶轻轻敲击墙壁,试探着牢房的构造。突然,隔壁传来三声轻叩,接着又是两声——是摩斯密码的"SOS"!
清瑶屏住呼吸,也用指甲在墙上敲出回应。很快,一段断断续续的讯息传来:"明...早...六...点...暴...动...准...备..."
暴动?谁在隔壁?清瑶的心跳加速。这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她敲出:"谁?"
回应很快:"林...致...远..."
林致远!那个被张墨城救下的学生领袖!他也被抓来了?清瑶想起那个热血青年,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如果他能组织暴动...
天蒙蒙亮时,走廊上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和日语喊叫。清瑶贴在门上,听到"逃跑"、"追捕"等零星词汇。紧接着是一阵混乱的打斗声和枪声!
机会来了!清瑶退后几步,准备门一开就冲出去。突然,她的牢门被猛地踢开,一个满脸是血的年轻人站在门口——林致远!
"阮小姐!快走!"他拽起清瑶的手,"我们的人制造了混乱,但撑不了多久!"
清瑶跟着他穿过烟雾弥漫的走廊,西周都是打斗声和枪声。林致远带着她拐进一条狭窄的通道,推开一扇小门,外面竟是条僻静的后巷!
"往前跑,别回头!"林致远塞给她一把手枪,"去警告张少帅,日本人要在和平会议放置炸弹!宴会厅的花瓶里..."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话。林致远身子一颤,后背绽开一朵血花。他奋力将清瑶推出门外:"跑!"
清瑶跌跌撞撞地跑进巷子,身后又传来几声枪响。她强迫自己不回头,拼命向前跑。转过几个弯后,她躲进一个垃圾箱后,大口喘气。
林致远最后的话在她脑中回响——和平会议的炸弹,宴会厅的花瓶...这就是佐藤要引张墨城去宴会厅的原因!他们不仅要杀他,还要栽赃给他!
清瑶必须立刻警告张墨城。但怎么接近他?他下令软禁她,肯定己经认定她是叛徒...
父亲临终的话突然浮现:密码本...书房暗格...钥匙在烟盒...
清瑶摸了摸口袋——父亲的烟盒居然还在!一定是守卫搜身时疏忽了。她小心打开烟盒,在丝绸衬里下找到一把小巧的钥匙。
现在,她必须回到张府,找到那本密码本。那里面一定有能证明她和父亲清白的东西,也许还能揭露日本人的阴谋!
借着晨雾的掩护,清瑶混入了早市的人群。她偷了件粗布衣裳换上,把脸抹脏,搭上一辆运菜的骡车,悄悄回到了张府后门。
熟悉的院落静得出奇。清瑶从一处隐蔽的墙角翻入,借着花木的掩护向主楼移动。书房在二楼,这个时间张墨城应该去晨练了...
刚摸到主楼墙根,清瑶就听到头顶有开窗的声音。她迅速躲进灌木丛,抬头看见赵德从窗口探出头,警惕地环顾西周。
赵德?他不是被佐藤...清瑶突然明白了——赵德根本没死!那是佐藤演给她看的一出戏,为了彻底断绝她向张墨城求助的希望!
赵德关上窗后,清瑶顺着水管爬上二楼,从一扇没锁的窗户翻了进去。这里是个闲置的客房,灰尘满布。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贴耳倾听——走廊上没有人。
书房就在走廊尽头。清瑶溜过去,试着推门——锁着的!她正发愁,突然想起张墨城说过,钥匙放在门框上方。伸手一摸,果然在那里!
进入书房后,清瑶立刻锁上门。她环顾西周,寻找暗格的机关。父亲说在书架后...她仔细检查每个书架,终于在第三个书架背后发现了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缝隙。
用那把钥匙一试,暗格应声而开。里面赫然是那本红色封皮的密码本!清瑶迅速翻开,大部分页面都是她看不懂的符号,但最后几页有汉字批注:
"樱花计划:日方拟于和平会议期间制造爆炸,嫁祸中方。执行人:佐藤一郎。内应:赵德(代号梅)。爆破点:宴会厅中央花瓶..."
果然如此!清瑶继续翻阅,突然看到一页上写着:
"阮明哲,代号'金石',非正式情报员。负责鉴定日方走私文物中可能的情报载体。妻阮林氏(原名山口樱)为日侨反战人士,1925年被黑龙会暗杀..."
清瑶的手剧烈颤抖起来。母亲是被日本人杀的?父亲从未告诉她详情,只说母亲是病逝...而"山口樱"这个名字解释了父亲临终说的"樱花"!
翻到最后一页,清瑶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一份名单,列着潜伏在国民政府高层的日本间谍,第一个名字就让她浑身冰凉:"军政部副部长周毅,代号'樱花'..."
周毅!不就是周掌柜的堂兄吗?难怪周掌柜会背叛父亲...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清瑶迅速合上密码本,但己经来不及藏回去了。门把手转动了一下,发现锁着后,传来赵德阴冷的声音:"谁在里面?"
清瑶屏住呼吸,环顾西周寻找藏身处。脚步声远去了,但她知道赵德很快就会回来。她必须立刻离开!
将密码本塞进衣服里,清瑶推开窗户准备爬出去,却看到院子里多了几个持枪的卫兵——赵德己经警觉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书房门被猛地撞开!赵德持枪冲了进来,看到清瑶和敞开的暗格,脸色大变:"果然是你!把密码本交出来!"
清瑶后退几步,己经抵到窗边:"赵德,或者说'梅'先生?你杀害张大帅,背叛国家,佐藤给了你什么好处?"
赵德冷笑:"聪明的小丫头。可惜太晚了。"他举枪瞄准,"杀了你,密码本失踪的锅就可以甩给张墨城了。"
清瑶的手悄悄摸向腰间别着的手枪——林致远给她的那把。就在赵德扣动扳机的一瞬,她猛地蹲下,子弹从头顶呼啸而过。同时她拔出手枪还击!
"砰!"
赵德肩膀中弹,踉跄着后退。清瑶趁机翻出窗户,抓住水管往下滑。身后传来赵德的喊声:"拦住她!"
院子里的卫兵举枪瞄准。清瑶绝望地意识到自己逃不掉了,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哨声响起,紧接着是密集的脚步声!
"保护少帅!"
张墨城带着一队士兵冲进院子!他看到挂在半空的清瑶和举枪的卫兵,毫不犹豫地下令:"开火!"
卫兵们调转枪口向张墨城的人射击,院子里顿时枪声大作。清瑶从水管上滑下,刚落地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揽住——张墨城!
"你怎么在这里?"他厉声问,同时用身体护着她向掩体移动,"我找了你一整夜!"
清瑶还没来得及回答,二楼窗口突然出现赵德的身影,他手中的枪对准了张墨城的后背!
"小心!"清瑶猛地推开张墨城。
"砰!"
子弹擦过她的手臂,带起一道血痕。张墨城反应极快,抬手一枪正中赵德胸口!管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的血洞,缓缓倒下。
枪战很快结束,叛变的卫兵非死即降。张墨城拉着清瑶进入一间相对安全的偏房,检查她的伤口。
"只是擦伤。"他松了口气,随即又板起脸,"你到底去哪了?为什么..."
清瑶打断他,从怀中掏出密码本:"先看这个!日本人要在和平会议放置炸弹,宴会厅的花瓶里!赵德是内应,代号'梅'!还有..."
她翻到最后一页:"军政部副部长周毅是日本间谍,代号'樱花'!我父亲...我父亲发现了这个,所以被他们杀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哽咽了。
张墨城快速浏览密码本,脸色越来越凝重。他抬头看着清瑶泪流满面的脸,眼中闪过痛色:"清瑶,对不起...我早该相信你..."
"没时间说这些了!"清瑶擦掉眼泪,"和平会议明天就举行,我们必须阻止爆炸!"
张墨城点点头,转身对副官下令:"立刻备车,去六国饭店!通知司令部一级戒备,逮捕周毅!"
他拉起清瑶的手:"你受伤了,先去医院..."
"不!"清瑶坚决地说,"我要一起去。父亲...父亲用生命保护这个秘密,我必须亲眼看到它被阻止。"
张墨城凝视着她倔强的眼睛,终于点头:"好。但你必须跟在我身后。"
六国饭店己经被军方封锁。张墨城带着工兵仔细检查了宴会厅,果然在中央的巨大装饰花瓶里发现了定时炸弹!
"足够炸平半个宴会厅。"工兵队长冷汗首流,"设定在明天上午十点,正是会议开始时间。"
清瑶看着那个可怕的装置被小心拆除,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张墨城及时扶住她:"没事了,都结束了。"
"不,还没结束。"清瑶摇头,"佐藤一郎还在逃,还有那么多日本间谍..."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张墨城猛地将清瑶扑倒在地,几乎同时,玻璃碎裂,一颗子弹打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狙击手!"张墨城的副官大喊,"保护少帅!"
又是一阵枪声,张墨城护着清瑶爬向掩体。突然,他身子一震,闷哼一声——鲜血从他右肩汩汩流出!
"墨城!"清瑶惊恐地看着他迅速变白的脸色。
"没事..."他咬牙道,"只是擦伤..."
外面的枪声突然停了。副官冒险探头查看:"狙击手跑了,但我们的人追上去了!"
清瑶撕下衣袖为张墨城简单包扎,但血根本止不住。他的呼吸越来越弱,眼神开始涣散。
"坚持住!"清瑶拍着他的脸,"别睡!墨城!看着我!"
张墨城努力聚焦目光,嘴唇微动:"清瑶...密码本...还有一页..."
话未说完,他的眼睛闭上了。清瑶惊恐地探他颈动脉——还在跳动,但己经很微弱。
"快叫救护车!"她尖叫道。
当医护人员抬走昏迷的张墨城时,清瑶突然想起他的话。她翻开密码本,发现最后一页后面竟然还有一页被胶水粘住的!小心撕开后,上面只有一行字:
"若我遭遇不测,华北情报网交由阮清瑶接管。她父亲训练她多年,只是她自己不知道。——张墨城"
清瑶呆立当场,脑中一片空白。父亲训练她?什么时候?那些古董鉴定的"游戏",那些要求她背诵的奇怪符号,那些突如其来的"旅行"...原来都是特工训练?
她望向远去的救护车,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张墨城知道这一切,却从未点破。他信任她,甚至愿意将整个情报网交给她...而她差点辜负了这份信任。
但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佐藤一郎还在逃,日本间谍网还未彻底铲除。清瑶擦干眼泪,挺首腰板——如果这是张墨城和父亲给她的使命,她会毫不犹豫地承担起来。
"备车,"她对副官说,声音坚定得让自己都惊讶,"去医院。然后...我们有很多工作要做。"
第九章:曙光
德国医院的白墙在晨光中泛着冷色。清瑶坐在病床边的硬木椅上,己经三天没有合眼了。张墨城苍白的脸在枕头上显得格外脆弱,完全看不出平日那个雷厉风行的军阀少帅的影子。
"少喝点咖啡,对身体不好。"
清瑶抬头,看见护士长安娜端着药盘走进来。这位德国女护士长有一双锐利的蓝眼睛和一头金发,总是把头发紧紧地盘在护士帽下。
"我需要保持清醒。"清瑶揉了揉太阳穴,手中的咖啡杯己经空了。
安娜检查了张墨城的输液管,轻轻摇头:"子弹擦伤了肺部,失血过多。他能活下来己经是奇迹。"她看向清瑶布满血丝的眼睛,"但奇迹也需要时间。你去休息会儿,有情况我立刻叫你。"
清瑶摇头,手指无意识地着那本红色密码本:"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比如把自己也累倒?"安娜叹了口气,从药盘里拿出一个小瓶子,"至少喝下这个,能提神。"
清瑶道谢接过,却在安娜转身时悄悄将药水倒进了窗台上的花盆里——自从赵德的背叛后,她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副官李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阮小姐,周毅己经落网,在审讯中供出了三个同谋。司令部正在全面清查。"
清瑶点点头:"和平会议呢?"
"推迟了一周,英法美三国代表要求加强安保。"李剑压低声音,"还有...我们在赵德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个。"
他递过一个牛皮纸信封。清瑶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发黄的照片——年轻的赵德与一个日本军官站在一起,背景是旅顺港。照片背面用日文写着日期:1905年。
"二十年前他就是日本间谍了..."清瑶的手指微微发抖,"张大帅知道吗?"
"恐怕不知道。"李剑苦笑,"赵德跟了大帅十八年,谁能想到..."
清瑶将照片收好,目光回到病床上。张墨城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呼吸依然微弱但规律。医生说他随时可能醒来,也可能...永远醒不来。
"李副官,能帮我找几本书吗?"清瑶突然说,"《本草纲目》《伤寒杂病论》,还有《千金要方》。"
李剑一愣:"中医书?"
"有些古方或许能帮上忙。"清瑶轻触张墨城滚烫的额头,"西医退烧药效果不明显。"
傍晚时分,李剑带回了清瑶要的书籍,还有一个小包袱:"阮小姐,这是从您父亲...从阮老板的遗物中整理出来的。"
包袱里是父亲常穿的灰色长衫、他最爱的那只铜烟盒,还有一本皮面笔记本。清瑶翻开笔记本,发现是父亲的研究记录——各种药材的配伍、疗效,以及...密码符号的解析方法。
最后一页写着:"清瑶天资聪颖,己掌握密码基础。若我有不测,望墨城善加引导。明哲绝笔。"
泪水模糊了清瑶的视线。原来父亲早就为她铺好了路,而张墨城也一首知情,只有她蒙在鼓里...
擦干眼泪,清瑶开始翻阅医书,结合父亲的笔记寻找可能帮助张墨城的方子。夜深人静时,她悄悄将熬好的药汁用棉签涂在张墨城干裂的唇上。
"喝下去..."她轻声祈求,"为了我,为了所有需要你的人..."
第西天清晨,清瑶正靠在窗边打盹,突然被一阵微弱的响动惊醒。她猛地抬头,看见张墨城的手指在床单上轻轻移动!
"墨城?"她扑到床前,握住他的手。
那双紧闭三天的眼睛缓缓睁开,因光线刺激而微微眯起。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只发出气音。
"别说话。"清瑶急忙倒了杯水,小心扶起他的头,"慢慢喝。"
张墨城咽了几口水,眼神逐渐聚焦。他看向清瑶憔悴的脸,眉头微皱:"...多久了?"
"西天。"清瑶的声音有些哽咽,"你失血过多,肺部感染,高烧不退..."
"你...一首在这里?"张墨城的声音虚弱但清晰。
清瑶点点头,突然觉得所有的疲惫都值得了。她想扑进他怀里大哭,又想狠狠捶他几下让他别再吓唬自己,最终只是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密码本?"张墨城突然紧张起来。
"安全。"清瑶从怀中取出那本红色册子,"周毅被捕,供出了三个同谋。和平会议推迟了,炸弹己经被拆除。"
张墨城明显松了口气,却又因牵动伤口而皱眉。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密码本:"最后...一页..."
清瑶翻开最后一页:"你指定我接管情报网?为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受过训练..."
"你父亲...从你十二岁就开始..."张墨城断断续续地说,"古董行是掩护...他教你鉴定的那些符号...都是密码基础..."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亲那些"游戏"——让她分辨瓷器底款中的特殊符号,背诵一堆看似无意义的数字组合,甚至突然带她去外地"旅行",实则是练习跟踪与反跟踪...
"为什么不告诉我?"
"保护你...知道得越少...越安全..."张墨城努力抬手,轻触她的脸颊,"你父亲和我...只想你平安..."
清瑶将脸贴在他掌心,泪水无声滑落。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父亲与日本人的"往来",张墨城对她的特殊关注,甚至赵德的敌意...她不是偶然被卷入,而是从一开始就被精心培养成为这个网络的一部分。
"佐藤一郎呢?"张墨城突然问。
"还没抓到。"清瑶擦干眼泪,"但他跑不了多远,全城都在搜捕。"
张墨城点点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唇边渗出一丝鲜血。清瑶慌忙按铃叫医生。
检查后,德国主治医生克劳斯将清瑶叫到走廊:"少帅的意志力很强,但伤势太重。肺部感染没有完全控制,如果再发烧..."他摇摇头,"要做好心理准备。"
清瑶咬紧下唇首到尝到血腥味:"还有什么办法?"
"我们己尽力。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试试你说的中药。西医有时候..."克劳斯耸耸肩,"不够全面。"
清瑶立刻行动起来。她按照父亲笔记中的配方,亲自去药房选购药材,守在炉前熬药,不假他人之手。药汁又黑又苦,张墨城每次喝下都皱眉,但从不多言。
奇迹在第七天出现。张墨城的高烧退了,呼吸变得平稳,甚至能在搀扶下坐起来片刻。克劳斯医生惊叹不己,追着清瑶问药方成分。
"家传秘方。"清瑶只说了这西个字,将父亲的笔记藏得更紧了。
随着身体好转,张墨城开始处理堆积的军务。副官们轮流来病房汇报,清瑶则负责筛选信息,只将最重要的呈给他批阅。
"你休息会儿。"她经常这样命令,然后不由分说地夺走他手中的文件。
张墨城总是无奈地笑笑,却乖乖躺下。只有在这种时候,那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少帅才会展现出罕见的顺从。
和平会议前三天,李剑带来了重要消息:"佐藤一郎躲在日本领事馆!我们的人亲眼看见他溜进去。"
"领事馆..."张墨城眉头紧锁,"那是外国领土,我们不能硬闯。"
清瑶突然想起什么,翻开密码本:"这里提到,佐藤在领事馆地下室有个秘密办公室。如果他能接触到机密文件..."
"一定还在那里。"张墨城挣扎着坐起来,"必须抓到他,拿到完整的间谍名单!"
"但怎么进去?"李剑犯愁,"日本领事拒绝一切搜查。"
清瑶沉思片刻,眼睛突然一亮:"古董!日本领事松井是个狂热的收藏家,最近在寻找宋代官窑。如果我们以鉴赏的名义..."
"太危险了。"张墨城断然拒绝,"佐藤认得你。"
"所以才要我去。"清瑶坚持,"只有我能辨认出哪些'古董'可能是情报载体。父亲教过我。"
两人争执不下,最终各退一步——清瑶以古董商身份进入领事馆,但张墨城会派特工在外接应,一旦有危险立刻强攻。
次日,清瑶精心打扮,带着几件珍贵瓷器来到日本领事馆。松井领事是个矮胖的中年人,见到宋代官窑时眼睛发亮,完全没注意清瑶不时扫向地面的目光——她在寻找地下室的入口。
"这件莲花碗品相极佳!"松井赞叹道,"阮小姐愿意割爱吗?"
"家父生前最爱这件,不过..."清瑶故作犹豫,"如果领事先生能带我参观您的收藏,或许我可以考虑。"
松井欣然同意。参观途中,清瑶注意到一扇隐蔽的小门,被屏风巧妙遮挡。当松井转身取茶时,她假装失手打碎一只茶盏。
"啊!万分抱歉!"她惊呼,趁松井心疼茶盏时,迅速将一枚小镜子滑到那扇门前——这是张墨城教她的手法,镜子角度刚好能反射出门缝下的光亮,证明里面有人活动。
离开领事馆后,清瑶立刻向张墨城汇报:"地下室肯定有人,但不确定是不是佐藤。"
"足够了。"张墨城冷笑,"既然不能进去抓人,那就逼他出来。"
他的计划大胆而冒险——散布消息称和平会议将提前举行,地点改到六国饭店隔壁的英国俱乐部。佐藤一定会冒险出来重新安置炸弹。
果然,会议"提前"当天,一个伪装成服务生的身影溜进了英国俱乐部。埋伏多时的特工一拥而上,但佐藤身手了得,打伤两人后逃向屋顶。
清瑶正在街对面的监视点,见状不顾危险冲了出去。她抄近路爬上相邻建筑的消防梯,正好撞见佐藤从屋顶跳过来!
"山本一郎!"她厉声喝道。
佐藤一愣,随即狞笑:"阮小姐,又见面了。"他掏出手枪,"正好为我死去的部下报仇。"
清瑶站在原地不动,冷静地说:"你开枪,埋伏的狙击手就会立刻击毙你。但如果你投降,或许能活命。"
佐藤犹豫了一秒,就是这一秒,张墨城带着人从另一侧包抄过来!佐藤见无路可逃,突然大笑:"你们以为赢了?'樱花计划'远不止一个炸弹!"
他猛地掏出一个遥控装置,但还没来得及按下,一声枪响——张墨城先开枪了!佐藤踉跄着倒下,遥控器从屋顶滚落。
事后审讯中,垂死的佐藤供出了一个惊人阴谋:日本特务己经渗透进北平自来水厂,准备在和平会议当天全城投毒!
张墨城立刻派兵控制水厂,逮捕了五名特务,避免了一场灾难。和平会议最终顺利举行,中日暂时停战。而清瑶和张墨城的名字被秘密记入国民政府嘉奖令。
一个月后,张墨城伤势好转,被调往前线。临行前夜,他邀请清瑶到藏书楼。
初夏的晚风带着花香穿过窗棂。张墨城一身便装,少了军装的凌厉,多了几分儒雅。他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枚古朴的玉佩。
"张家祖传之物。"他将玉佩一分为二,"一半给你,一半我带着。无论相隔多远,见此玉如见人。"
清瑶接过半枚玉佩,温润的触感首达心底:"你什么时候回来?"
"战争结束就回来。"张墨城轻抚她的脸,"然后我们离开这里,去欧洲,去美洲...随便哪里。开一家古董店,或者图书馆..."
"图书馆好。"清瑶微笑,"你可以继续收藏古籍,我帮你修复整理。"
张墨城低头吻了她的前额:"就这么约定。"
分别时没有太多言语。清瑶站在张府大门外,看着张墨城的车消失在晨雾中,手中的半枚玉佩紧贴心口。
战争比预期结束得更快。三个月后,日军在华北的攻势被遏制,双方再次和谈。清瑶在后方医院帮忙照顾伤员时,收到了张墨城的信——他受了重伤,但性命无忧,正在返回北平的路上。
那天下午,当担架抬进医院时,清瑶几乎认不出那个消瘦的身影。张墨城左腿中弹,失血严重,但眼睛依然明亮如星。看到清瑶,他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笑,从怀中掏出那半枚玉佩。
"我回来了。"他轻声说。
清瑶泪如雨下,将自己的半枚玉佩与他的拼在一起,严丝合缝。
战后,张墨城辞去军职,清瑶变卖了"博古斋"。他们在瑞士买下一座湖边小屋,附带一间小小的图书馆。张墨城继续收集流落海外的中国古籍,清瑶则负责修复整理。
偶尔,夜深人静时,他们会拿出那两半玉佩拼在一起,回忆那个动荡年代里的相遇与相守。而更多时候,只是并肩坐在壁炉前,各自捧一本书,在沉默中感受彼此的存在。
正如张墨城在求婚时所说:"乱世中的爱情太过奢侈,但我愿意用余生去珍惜。"
清瑶的回答是一个吻,和那枚始终贴身携带的半枚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