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半日后，城西，三教九流混杂的“百川茶馆”。
顾长生（化名莫长生）要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却在一个最靠近消息贩子“百事通”的位置坐了下来，并随手将一小块碎银，推到了那人面前。
“百事通”心领神会，压低了声音，将近期城中发生的各种奇闻异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要说最邪门的，还得是咱们府里那些员外爷们得的‘怪病’。
李员外、赵大善人、王掌柜……啧啧，个个家财万贯，身子骨硬朗得很，可说倒就倒，都是一夜之间，人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变得又干又老，像是被鬼吸了阳气！”
顾长生端起茶杯，不动声色地问道：
“镇武司怎么说？”
“他们？”
百事通嗤笑一声，“那帮大爷除了会抓几个倒霉蛋顶罪，还能干嘛？倒是小的听到点风声，有点意思。”
他神秘兮兮凑近了些：“我一个在药材行当伙计的远方表弟说，那几个出事的员外，在死前的一周内，都神神秘秘地去过一家新开的铺子，叫‘百草堂’。”
“那铺子，专卖一些从南疆运来的奇珍异草，价格贵得吓人。听说啊，那几位员外，都是去那里买了能‘延年益寿’的宝贝！”
百草堂。
南疆。
延年益寿。
顾长生眼中精光一闪。
这个“信息团”，让他瞬间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当晚，月黑风高。
“百草堂”早己打烊，黑漆漆的门面，在寂静的街道上，像一只蛰伏的怪兽。
而在它对面数百米外的一处钟楼顶端，一道身影与夜色完美地融为一体，正是顾长生。
他在等待，等待猎物，或是……猎手。
子时刚过，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了百草堂的后门。那人是城中有名的富商，钱员外。他与店家短暂地交接后，便揣着一个精致的黑木盒子，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顾长生没有惊动店家，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悄无声息地跟上了那个“猎物”。
在一处豪奢的府邸外，顾长生停下了脚步，身影隐匿于屋顶的阴影中。
他看到，钱员外回到自己的书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个黑木盒子。
下一刻，顾长生那强大的神意，清晰地“看”到了！
一团微不可见的、如同灰色烟雾般的细小虫群，从盒中一涌而出，瞬间将钱员外整个人笼罩！
钱员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极度痛苦又带着一丝诡异迷醉的表情，他身上的生命精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团灰雾疯狂地吞噬、抽离！
“寿蛊……”
顾长生心中了然。这，便是那怪病的真面目。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探查，看看这寿蛊之后是否有人在暗中操控之时——
一股极其细微、却又冰冷无比的窥视感，如同针刺一般，从斜后方的另一处屋顶传来！
顾长生猛地转头！
他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同样笼罩在黑影中的、轮廓纤细的身影。
那道身影在与他对视的瞬间，显然也吃了一惊，随即，毫不犹豫地向后一跃，如同融化的影子般，瞬间消失在了重重叠叠的屋檐之后。
其身法之高明，气息之诡异，绝非镇武司之人！
顾长生立于原地，没有去追。
他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凝重。
‘除了我，还有谁……也在盯着这“寿蛊”？’
这个本以为清晰的猎场，瞬间，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那一闪而逝的神秘窥视者，像一根极细的针，刺破了顾长生原本“尽在掌握”的布局。
他立于屋顶，夜风吹动他的衣角，眼神中却无半分退缩，反而燃起了一丝更强烈的、属于顶级猎手的兴奋。
‘有趣。看来这小小的青阳府，比我想象的还要热闹。’
他没有再去追寻那个“第三方”，因为他知道，在底牌不明的情况下，打草惊蛇是下下之策。
他要做的，不是去寻找这些藏在暗处的“蛇”，而是点燃一堆足够明亮、足够温暖的篝火，让这些畏惧寒冷的“蛇”，自己主动地、不得不地，向他靠拢。
第二天，顾长生没有再去任何茶馆酒肆。
他换上了一身纤尘不染的月白道袍，微调了容貌，让自己显得更添几分仙风道骨，随即，便带着同样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扎着可爱双髻的小狐狸，径首来到了青阳府最奢华的一座府邸门前。
——城中首富，盐商“刘百万”的府邸。
刘百万，富可敌国，但也……最是怕死。
顾长生从那醉鬼文书的记忆中，清晰地“看”到，这位刘大善人，正是“百草堂”最豪爽的常客。
“站住！刘府门前，闲人免进！”
护院见他二人前来，立刻上前呵斥。
顾长生没有理会，只是用一种悲天悯人的、仿佛在叹息的目光，看着眼前这座金碧辉煌的府邸，轻轻地摇了摇头。
随即，他用一种不大不小，却足以让门口所有人，包括那些竖着耳朵听热闹的邻里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开口了。
他的声音，空灵而又悠远，仿佛不带一丝人间烟火。
“高门广厦，金玉满堂，可惜……可惜啊。”
“宅中紫气己散，死气盘旋，宛如风中残烛，三日之内，若无转机，此地便又是一座凶宅了。”
这几句神神叨叨的话，让护院们面面相觑，以为是哪里来的疯道士。
正要将他赶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却脸色微变地从府内匆匆跑了出来。
“道长……道长请留步！”
管家跑到顾长生面前，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问道：
“敢问……道长此话何意？！”
顾长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让能做主的人出来说话。”
片刻后，挺着巨大肚腩、脸色却有些虚浮苍白的刘百万，在众人的簇拥下，半信半疑地走了出来。
顾长生不等他开口，便再次语出惊人：
“刘员外，我看你面带死气，想必是三日前，从城南‘百草堂’处，斥巨资……求购了一只价值千金的‘长寿金蝉’吧？”
“轰！”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刘百万的脑门上！
他买“长寿金蝉”这件事，极其隐秘，除了他和百草堂的店家，绝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
而眼前这个神秘的道士，竟然一口道破！
刘百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那因为肥胖而显得有些滑稽的身体，此刻却抖如筛糠。他几步冲上前，一把抓住顾长生的衣袖，几乎是用哭腔哀求道：
“神仙！活神仙啊！求神仙救我一命！！”
……
当晚，顾长生（莫长生）便以“活神仙”的身份，被刘百万奉为上宾，住进了府中。
入夜，那股熟悉的、充满了衰败与死寂气息的“寿蛊”，如期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