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五年(746年)九月,中南半岛的湿热季风裹挟着腐臭气息,将棠州(今越南义安省)、罗伏州(今越南乂安省以南)笼罩在一片压抑的血色迷雾中。这两座位于红河南段的大唐南疆边陲州府,曾是连接中原与南洋的商贸枢纽,佛寺钟声与异国商队的驼铃在此交织,此刻却沦为李泰昌叛军铁蹄下的绞肉机。城墙上,唐军士卒与当地募勇望着对岸密如蚁群的叛军营帐,汗水混着蚊虫叮咬的血痕顺着脸颊滑落——斥候浑身浴血地撞开州府大门:“叛军三十万,战船蔽江,云梯过千!”
棠州刺史陆元礼握紧染血的兵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城中守军仅剩两千疲敝之师,且半数感染瘴疠,粮草在连续的战事消耗中己见底。更绝望的是,爱州、骥州的失陷让棠州成为孤立无援的孤岛。他转身对幕僚嘶吼:“拆光城内庙宇梁柱!将佛像铜器尽数熔铸箭矢!妇孺搬运石块,青壮即刻上城!”话音未落,远处己传来叛军投石机的轰鸣,第一枚裹着硫磺的火球砸中城北民居,瞬间燃起冲天大火。
与此同时,罗伏州都督陈玄策正站在州衙的沙盘前。这座扼守蓝江入海口的城池,虽有天险可守,但面对叛军的压倒性兵力,防御如纸糊般脆弱。“把商船全部凿沉江心!”他将令旗狠狠插在沙盘上,“在城外三里地埋设连环火药雷,就算死,也要让叛贼付出血的代价!”
棠州城内,百姓们在烈焰与浓烟中奔走。白发匠人颤抖着将供奉三代的青铜香炉投入熔炉,嘴里念叨着“得罪佛祖了”;孩童们背着装满碎石的竹篓,在燃烧的街道上跌跌撞撞地运送物资。陆元礼亲自爬上城头,看到一名士兵被流矢贯穿咽喉,喷溅的鲜血染红了“唐”字军旗,他弯腰捡起染血的箭矢,反手射向最近的叛军,箭尾的雕翎还在微微颤动。
九月初十,叛军的总攻如雷霆般展开。棠州城外,数百艘楼船组成的舰队遮蔽江面,床弩射出的巨型箭矢如雨点般砸向城墙。“放毒烟!”陆元礼嘶吼着下达命令。唐军将装满砒霜与粪便的陶罐推下城墙,刺鼻的烟雾让前排叛军纷纷窒息倒地。但很快,叛军驱使着被俘的百姓组成“人盾”,踩着同伴的尸体架设云梯。当第一个叛军攀上城头时,陆元礼挥剑斩断其手臂,却在转身时被背后的流矢射中肩胛。
罗伏州的战斗同样惨烈。陈玄策精心布置的火药雷在叛军踏入雷区时轰然炸响,血肉横飞间,数百叛军瞬间化为齑粉。但李泰昌很快调整战术,命人用铁链将盾牌串联,组成移动的钢铁壁垒。当叛军的冲车撞上城门时,整个城楼都在剧烈震颤,陈玄策亲自操起擂石机,将磨盘大的石块砸向敌阵,飞溅的碎石在叛军群中炸开一片血雾。
战斗持续到第七日,两座城池的防线濒临崩溃。棠州城内,粮草断绝,士兵们开始啃食战马的尸体;医疗所里,感染瘴气的伤员浑身溃烂,哀嚎声日夜不绝。罗伏州的城墙多处坍塌,守军被迫退守街巷,用桌椅、门板构筑临时防线。陈玄策望着燃烧的州府,将象征都督身份的鱼符投入火中,抽出腰间长剑:“今日当为大唐死节!”
九月十七日,李泰昌发动最后的总攻。棠州城门在叛军的冲车撞击下轰然倒塌,陆元礼率残部退至州衙。当叛军破门而入时,他点燃了事先囤积的桐油,熊熊烈火中,他的身影与叛军的惨叫声一同消失在浓烟里。罗伏州城破时,陈玄策在巷战中连斩数十敌,最终被叛军的长枪刺穿胸膛,他倚着残破的佛塔,望着天边残阳,喃喃道:“陛下...臣尽力了...”
棠州、罗伏州的陷落,彻底撕开了大唐在南疆的最后防线。曾经繁华的商道沦为尸山血海,佛寺的残垣断壁间回荡着冤魂的呜咽。消息传至长安,大明宫的朝会鸦雀无声,唐玄宗望着南疆地图上接连被涂红的州府,手中的玉杯“啪嗒”坠地,碎成满地寒光——这个曾经威服西海的盛世王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