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台边缘,阿尔弗雷德刚刚放下的那杯红茶早己凉透,杯壁凝结的水珠无声滑落。他看着少爷眼中翻腾的愤怒、挫败,还有那深藏其下的、被“窥视”的恐惧,心中叹息。蝙蝠侠习惯了理解疯狂,甚至利用疯狂。但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未知深空。
“他留下的,”阿尔弗雷德轻声打破沉寂,带着一种老兵的清醒,“不止是谜团,少爷。是恐惧的种子。在哥谭,恐惧会生根发芽,会长成我们无法预料的怪物。”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洞窟深处,那里是通往阿卡姆的方向。
阿卡姆疯人院深处,“静默囚室”的惨白冷光下,小丑被束缚在特制的金属椅上,像一具被钉住的苍白标本。脸上的油彩早己洗净,露出底下遍布细碎疤痕的真实皮肤,反而更显诡异。他无声地大笑着,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在拘束衣里怪异地扭动、颤抖,仿佛体内有无数疯狂的虫子正在啃噬。
他死死盯着对面光洁如镜的合金墙壁,那冰冷的金属映出他扭曲的倒影,也仿佛映出了那个撕裂夜空的幽蓝魅影。
“规则……嘻嘻……规则!”他突然尖声嘶语,声音在密闭囚室里刮擦,“小蝙蝠的规则!警察的规则!好孩子坏孩子的规则!”他猛地将头后仰,用后脑勺狠狠撞击椅背,发出沉闷的“咚”声,一下,又一下,节奏癫狂。“全是他妈的……狗屎!!”他咆哮着,唾沫星子飞溅到镜面墙上。
撞击停止,他急促喘息,眼神却亮得骇人,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在透过它凝视那个存在。“但他……他不一样!他……‘噗嗤’!”他模仿着撕裂布帛的声音,身体剧烈一挣,“像撕开一张废报纸!空间?时间?命运?哈!”狂笑再次爆发,“在他眼里……都是废纸!都是他……画板上的颜料!”
小丑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病态的、近乎膜拜的狂热絮语,对着冰冷的墙壁倾诉:“你看到了吗?蝙蝠?你还在泥坑里打滚……和双面人……和可怜的戈登玩着警察抓小偷……幼稚!可笑!”他的嘴角扭曲着,露出混杂着嫉妒和极度兴奋的表情,“而他……他在云端!他的画笔……蘸着星辰!轻轻一点……”他模仿着优雅的挥毫动作,“核弹?噗!没了!一个女孩?刷!活了!多简单!多……优雅!”
“他证明了什么?嗯?”小丑猛地前倾,束缚带深深勒进他单薄的肩膀,脸几乎要贴上冰冷的墙壁,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他证明了……连‘神’!也会偏心!也会……有‘喜欢’!”他眼中闪烁着扭曲的快意,“他喜欢那个红头发的……小甜心检察官!不喜欢我们的光明骑士哈维!不喜欢……我的烟花!”他咯咯笑着,“多么……多么人性的‘神’啊!多么……混乱的杰作!比我的剧本……精彩一万倍!”
狂笑渐渐平息,小丑瘫回椅背,眼神却变得无比专注、锐利,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首刺无形的虚空。“我在等你,蝙蝠……”他喃喃自语,声音轻柔得可怕,“等你终于明白……你守护的秩序……你坚持的不杀……在他那样的存在面前……”他咧开嘴,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充满期待的笑容,“……就是沙滩上的城堡!一个浪头……不,他吹口气!噗!就没了!那时候……亲爱的蝙蝠……”他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呻吟,“你会崩溃?还是……终于……变得和我一样……自由?一样……有趣?我等着……我太期待了……那将是哥谭……最盛大的……落幕演出!嘻嘻嘻……哈哈哈——!”
歇斯底里的狂笑声再次充满囚室,癫狂的音浪撞击着冰冷的合金墙壁,又被无情地反弹回来,层层叠加,如同为这座疯人院、为整座哥谭城,奏响了一曲来自深渊的、更加疯狂的前奏。那个幽蓝的魅影,不仅撕裂了空间,更彻底撕裂了小丑心中仅存的对“规则”的最后一丝伪装的蔑视,释放出纯粹的、指向更高维混沌的疯狂渴望。哥谭的疯狂,被强行拔升到了仰望星空的、令人战栗的维度。
哥谭警局大楼顶层,局长办公室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灰蒙蒙的天光与连绵冷雨。室内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烟雾缭绕,浓得几乎化不开。詹姆斯·戈登深陷在高背椅里,指间夹着的香烟己经积了长长一截灰白的烟灰,摇摇欲坠。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办公桌上一份薄薄的、封面标注着“GCPD-X-001 / 最高机密 / 永久封存”的档案。
报告内容冰冷而苍白,竭力用“异常气象现象”、“集体幻觉可能性”、“技术故障待查”等术语,包裹着那个雨夜屋顶上发生的、颠覆一切物理常识的真相。结论栏只有一行刺目的红字:“无合理解释,建议封存,避免恐慌。”
戈登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档案封面冰冷的塑料膜。瑞秋被安置前,在安全屋苍白灯光下那惊魂未定的脸庞浮现在眼前,她描述那股力量时眼中残留的惊悸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暖?还有哈维在特护病房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反复呢喃的呓语:“……蓝色的……光……平静……他……是谁?” 这些声音,远比报告上冰冷的文字更真实,也更沉重。
他深吸一口烟,辛辣的烟雾灼烧着早己麻木的喉咙,却无法驱散心底那彻骨的寒意。蝙蝠侠是黑暗中的利剑,小丑是深渊的狂笑,他们代表着哥谭罪恶的两极,戈登觉得自己还能理解,还能在钢丝上艰难地维持平衡。但这个……这个能像撕开信封一样撕裂现实、像修改草稿一样改写生死、视人类文明最强大的毁灭武器如孩童玩具的存在……他到底是什么?如果那晚他“喜欢”的是小丑呢?如果下一次他“不喜欢”的是整座哥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