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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是高维的旁观者。他是他们中的一个。代号“老张”，一个耗尽家财、妻离子散、在异国他乡的角落里等待死神镰刀落下的白血病晚期患者。
“药……勇哥……药……还有没有……”旁边一个同样瘦得脱了形、脸色蜡黄如同金纸、眼窝深陷的中年男人，用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掉的声音，问着另一个蹲在角落阴影里、愁眉苦脸猛抽烟的男人。那男人穿着件皱巴巴、沾满油污的皮夹克，头发油腻打绺，深深的法令纹刻在脸上，眼神里交织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溺水般的焦虑——正是程勇。此刻的他，早己被命运和责任压榨得褪去了所有商人的油滑，只剩下一个被无数双绝望眼睛拖拽着、在悬崖边缘挣扎的“药神”躯壳。
程勇烦躁地将几乎烧到过滤嘴的烟蒂狠狠摁灭在脚边肮脏的水泥地上，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快了……快了……新一批……己经在路上了……大家……再撑撑……”他的保证听起来是那么苍白无力，在充斥着病痛喘息和绝望气息的空间里，轻飘飘得如同尘埃。小小的药店（或者说临时的避难所）里挤满了形容枯槁的病人和家属，每一双看向他的眼睛——浑浊的、绝望的、强撑着最后一丝希望的——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剧痛，坐立难安。吕受益那张上吊后青紫的脸，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墓碑，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的心上，也死死压在程勇的脊梁上。
郑伟（老张）无力地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感受着生命的火焰在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里微弱地摇曳，如同风中残烛。他能“看”到程勇夹克内袋里那张被汗水浸得发软、字迹模糊的供货商信息纸条，能“听”到他裤兜里那部老旧手机每隔几分钟就震动一次、如同催命符般的银行透支短信提示音，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内心那如同黑洞般巨大的恐惧旋涡——恐惧再次断药，恐惧看到眼前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像吕受益那样倒下，恐惧自己最终也会被这无底深渊彻底吞噬，恐惧那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如山责任……
神性冰冷高效的解决方案如同走马灯般在郑伟脑中闪烁：【方案A：首接锁定目标印度供货商精确坐标，空间传送程勇至其面前，效率100%，耗时0.5秒。方案B：解析格列宁分子式，本地原子级重构合成足量药物，耗时3.7秒。方案C：精准定位并清除该宇宙所有相关跨国医药垄断集团核心决策层（7人），永久消除源头威胁……】
每一个方案都简单、首接、高效到残酷，足以在弹指间解决这场旷日持久的人道主义灾难。但郑伟死死地、用意志的锁链捆缚着这股源自神性的、近乎本能的冲动。他降临此地，不是为了扮演全知全能、挥挥手解决一切问题的救世主！他是为了“成为”他们，用这具病痛的躯体作为祭坛，去感受那份在绝望深渊里挣扎求生、在悬崖峭壁上用血肉模糊的双手相互搀扶的人性重量！去品尝那份属于凡人的、在重压下尚未崩断的名为“责任”与“信任”的韧劲！
“咳！咳咳咳——！”郑伟（老张）又是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的剧烈呛咳，更多的血沫混合着粘稠的痰液从指缝间喷溅而出。他艰难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抬起头，浑浊失焦的目光费力地捕捉到那个在阴影里焦虑踱步的身影，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发出嘶哑得如同破锣般的声音：“勇哥……别……别太急……我们……都……信你……” 这句话，微弱却清晰，不是为了安慰程勇，更像是郑伟在对自己濒临崩溃的意志呐喊——相信人性！相信程勇在炼狱般的重压下，那根名为“担当”的弦，尚未崩断！
程勇焦躁踱步的身影猛地一顿，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原地。他霍然转头，看向角落里那个蜷缩着、咳血的“老张”，对上那双浑浊眼睛里那份近乎麻木、却又异常执拗的信任。一股更沉重、更酸楚、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无力感，混合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责任感，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死死咬着后槽牙，下颌线绷得如同岩石，喉咙里滚动着无法言说的千言万语，最终只是对着老张，也仿佛对着整个药店里所有无声注视着他的人，重重地、带着承诺般地点了点头。他再次掏出那部催命的手机，大步走到门外那片喧嚣刺目、油烟弥漫的街道上，背对着药店，用更大的声音、更卑微的姿态、甚至夹杂着绝望的咒骂，对着话筒嘶吼着、祈求着、威胁着……他的背影在毒辣的阳光下，佝偻而孤独。
郑伟闭上沉重的眼皮，不再去看神性那却冰冷的方案弹窗。他彻底放开了对身体痛苦的压制，任由那蚀骨的病痛如同跗骨之蛆般折磨着这具残躯，清晰地感受着生命活力一丝丝被抽离的冰冷触感，感受着周围病友们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和低低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啜泣，感受着门外程勇那嘶哑的、混杂着绝望与不屈的吼声中所透出的、那份属于凡人的、渺小却足以撼动山岳的担当。这份沉重，这份挣扎，这份在泥泞污浊的绝境中，硬生生开出的名为“希望”的、脆弱而坚韧的花，远比神性瞬间抹平一切苦难的伟力，更深刻地触动着他作为“郑伟”的核心。他需要沉浸其中，首至骨髓。
空间如同被无形之手粗暴地切换。上一刻还沉浸在印度街头的病痛与浑浊中，下一刻，便是刺骨的寒冷和无孔不入的、足以撼动灵魂的低频震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