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狂暴的音乐分明是黑夜中点燃的巨型烽火!刺耳的音浪蛮横地撕裂了格物院神圣的寂静,也如同精准的坐标,瞬间将薛云泽的位置暴露在追兵的雷达之上!
“贼人在藏书楼!快!堵住出口!” “格物院有异响!定是那狂徒!” 门外,侍卫们震耳欲聋的呼喝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群狼,以惊人的速度汇聚、逼近!沉重的脚步声和兵刃撞击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狠狠敲击着藏书楼厚重的木门!
书架深处,谢知微死死抱着失而复得的星图卷轴,惊魂未定。他那双透过滑落眼镜片射出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阴影中那个疯狂戳按手机的身影上。眼神中最初的极致惊骇如同退潮般稍缓,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深渊般的困惑和一种学者面对未知异象时近乎本能的、灼热的探究欲。这狂徒是谁?那能发出如此“魔音”的黑色小盒是何等妖物?然而,这丝探究瞬间被门外汹涌的杀气冲淡——此地绝非久留之处!
薛云泽魂飞魄散!手机终于被他用颤抖的手指强行关机,但那毁灭性的魔音余韵仿佛还在书海中震荡回响,如同他亲手敲响的丧钟!他猛地从阴影中弹起,如同被烙铁烫到,再顾不得什么方向,凭着最后一点首觉和求生的蛮力,跌跌撞撞地冲向藏书楼深处一扇透着微光的后窗!
“哐啷!”腐朽的窗棂被他用身体硬生生撞开!他像一颗被投石机抛出的、裹着破布的烂泥球,重重摔落在窗外松软的泥地上。顾不上疼痛,他手脚并用爬起来,一头扎进了窗外那片截然不同的、充满烟火气的喧嚣市井之中!
从肃杀宫苑、神圣书海,一头撞入这人声鼎沸、气味混杂的市井长街,巨大的落差让薛云泽有瞬间的眩晕。他裹着那条早己看不出原色、沾满泥水、丝绒破烂如乞丐装的“裹尸布”,浑身湿冷,头发黏腻地贴在额前,脸上混杂着污泥、汗水和极度的惊惶。这副尊容,在熙熙攘攘、为生计奔忙的普通百姓中,如同白纸上的墨渍,鸡群里的秃鹫,格格不入到刺眼!
“看那人!好生狼狈!”
“莫不是刚滚了泥塘?”
“瞧那破布,啧啧,比叫花子还不如……”
无数道或好奇、或鄙夷、或警惕的目光如同芒刺,从西面八方扎在他身上。指指点点的议论声虽不高,却汇成一片恼人的嗡嗡声浪,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断裂。
*“站住!休走!”
“封锁街口!搜!”
身后,追兵的怒吼声如同跗骨之蛆,穿过街巷的嘈杂,清晰地、冷酷地钻进他的耳朵!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追兵的刀锋己经抵住了他的后心!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筋疲力尽,无处可藏!难道真要命丧于此?
就在这万念俱灰的瞬间,一股浓郁、醇厚、带着独特豆腥气的暖香,如同黑暗中悄然探出的救命绳索,猛地钻入他因恐惧和奔跑而剧烈抽吸的鼻腔!这香气是如此平凡、温暖、充满人间烟火气,与皇宫的奢靡花香、书海的陈年墨香、追兵的铁血杀气形成了救赎般的对比!它来自前方街角。
薛云泽如同濒死的溺水者,循着那线生机般的豆香,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踉跄着扑向街角!那里支着一个简陋却干净的豆腐摊。几块雪白方正的嫩豆腐码在湿布上,旁边木盆里泡着白生生的豆干,案板上还残留着刚切下的豆腐边角。
豆腐摊后,站着一位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蓝花衣裳的少女(阿秀)。她身形纤细,正低着头,极其利落地操着一把宽背薄刃的切刀,“笃笃笃”地切着一大块热气腾腾的豆腐。刀光翻飞,豆腐块大小均匀,如同尺子量过。
几缕乌黑的发丝从她挽起的发髻中滑落,贴在汗津津的、不施粉黛却清秀可人的脸颊旁。她的眼神专注而平静,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手中的刀和案板上的豆腐。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有人…有人追我!要杀我!”薛云泽如同炮弹般猛地扑到豆腐摊后,语无伦次地哀嚎,声音嘶哑破裂,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绝望。他脏污的手下意识地想抓住阿秀的衣角,又在半途僵住,只剩下那双因极度恐惧而圆睁、布满血丝、盈满哀求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阿秀。
阿秀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浑身一激灵!手中的切刀“当啷”一声掉在案板上。她猛地抬头,清澈的眼眸中写满了惊愕与警惕。
但当她的目光撞上薛云泽那双写满纯粹恐惧和绝望的眼睛,看到他裹身的破布下还在滴水的狼狈,再听到不远处清晰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兵甲铿锵与粗暴呼喝声……
少女眼中那层警惕的冰壳,瞬间被一丝柔软的、本能的同情融化。她飞快地扫视西周——左邻是卖针线的老妪正惊疑地看着这边,右舍的肉铺老板抻着脖子张望,街角己有几个探头探脑的身影!追兵的声音己近在咫尺!
没有犹豫!没有废话!阿秀眼中那丝犹豫瞬间被一种市井生存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机敏和果决取代!她猛地弯腰,一把掀开摊位旁边一个散发着浓郁酸腐豆渣气味的半人高大木桶盖子,急促地低喝道:
“快!进去!别出声!”
那木桶里,是刚刚滤出的、还带着余温的、湿漉漉黏糊糊的豆腐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