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絮那声“冰心玉壶”的品评,如同在京城最顶级的池塘里投下了一颗绝世明珠,激起的涟漪瞬间化作滔天巨浪。沈娇娇深谙趁热打铁之道,庞大的宣传机器以最高规格轰然启动,目标只有一个:将“劫后余香”彻底神化为权贵圈层身份与品味的终极象征——“玉豆腐”。
沈娇娇不惜血本,请动了以清雅孤绝画风著称、早己封笔多年的画坛圣手顾清鸿。重金与沈家无法拒绝的“人情”之下,顾老闭关三日,呕心沥血绘就一幅堪称传世之作的《冰心品玉图》:
画面背景是幽深静谧的竹林,一泓清泉蜿蜒流过嶙峋山石,尽头是一座半隐于薄雾中的临水小榭。环境空灵得不染尘埃,仿佛世外仙境。
画面中心,柳如絮身着素白如雪的广袖纱衣,衣袂无风自动,更衬其身姿纤尘不染。她并未梳繁复发髻,仅以一支青玉簪松松挽起几缕墨发,余发如瀑垂落。她的侧颜完美无瑕,神情是极致的专注与淡然,眼神清澈如寒潭,仿佛超脱于红尘之外。
她的纤纤玉指,执着一柄毫无雕饰、温润通透的白玉小勺。勺中,正舀起一小块盛放在冰裂纹天青釉瓷盏中的豆腐。那豆腐被雕琢成一朵含苞欲放的梅花,晶莹剔透,仿佛由千年寒冰凝就,内里隐隐透出极其淡雅的粉色脉络,美得惊心动魄。微光落在豆腐上,折射出细碎如星的光芒。整个画面传递出一种“天人合一”、“品味天地至味”的神圣感。
画旁空白处,由另一位书法大家题写沈家精心炮制的广告语:
“薛公子落难所珍之味,柳大家冰心玉壶之选——冰肌玉骨豆腐”
这行字,如同烙印,将“薛云泽的患难过往”与“柳如絮的至高清誉”牢牢绑定在这方小小的豆腐之上,赋予了它无可比拟的传奇色彩和身份光环。
这幅《冰心品玉图》被沈家以宫廷御制的标准,印制成了无比精美的绢本画册,封面烫金,装帧奢华。它并未在市面上公开售卖,而是作为一种“身份认证”,由沈家心腹极其“郑重”地、只赠送给最顶级的王公贵戚、清流领袖、以及皇室成员。
画册所到之处,无不引起轰动。人们传阅、品评、惊叹于画作的精妙绝伦,更被画中传递出的那种超凡脱俗的意境深深蛊惑。仿佛拥有了这画册,便离那“冰心玉壶”的境界近了一步。
沈家同时散播着更首击人心的广告语,如同魔咒般在权贵圈层反复回响:
“非金玉之奢,乃天地之清;非膏粱之腻,乃冰雪之魄。”
这十六个字,精准地击中了顶级权贵们对“返璞归真”、“超越凡俗”的精神渴求。它成功地将一块豆腐,包装成了凌驾于物质享受之上的精神图腾。
效果立竿见影,且远超预期。
京城最顶层的圈子,迅速刮起一股以能否预订到“柳大家同款冰肌玉骨豆腐”为身份标杆的风潮。拥有沈家特制的“香帖”,能按时拿到那份限量供应的“玉豆腐”,成了权力与地位的最新象征。宴请宾客时,若席间能奉上一份“冰肌玉骨豆腐”,主人的格调与能量立刻被拔高到令人仰望的层次。
“玉豆腐”的官方定价本己是天价(一块雕花豆腐的价格足以抵得上中等人家一年的开销),但在限量供应和狂热追捧下,黑市价格更是被炒得堪比等重黄金!甚至有豪客一掷千金,只为求购柳大家画中同款的“梅花”或“玉兰”造型。
“玉豆腐”雅舍(早己不是小厨房,而是沈家专门斥巨资打造、充满禅意与奢华细节的独立庭院)门前,求购者踏破门槛。沈家的名字,伴随着“玉豆腐”的极致风雅和柳大家那“冰心玉壶”的盛誉,响彻云霄,稳稳屹立于顶级权贵圈层的核心。沈娇娇翻看着流水般的订单和天文数字的利润,嘴角那抹弧度,是掌控一切的冰冷满足。
而在这极致风雅与疯狂追捧的背后:阿秀站在“玉豆腐”雅舍那间恒温恒湿、洁净得如同神殿的后厨里,穿着特制的素锦工服,用价值连城的玉质工具处理着贡品黄豆。她看着自己曾经在破庙土灶上用粗瓷碗盛放的、赖以活命的普通豆腐,如今被雕琢成“冰肌玉骨”的模样,盛放在皇家御窑的瓷器里,卖出黄金的价格,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她该哭?该笑?只觉得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她抚摸着冰冷的玉模具,指尖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被抽离现实的麻木。她的豆腐,早己不属于她。
“听雪庐”内,柳如絮的案头堆满了各方权贵借“玉豆腐”之名送来的请柬和“雅礼”。她闭门不出,琴匣蒙尘。那幅被广为传颂的《冰心品玉图》,如同一张巨大的、华丽的网,将她“冰心玉壶”的盛名死死捆缚在沈家的商业战车上。每一次“冰肌玉骨豆腐”的售卖,都是对她灵魂的一次公开凌迟。她看着窗外,目光寂寥如寒潭死水。
薛云泽站在沈府最高的观景楼上,俯瞰着为“玉豆腐”而喧嚣的朱雀大街,再看向雅舍方向彻夜不息的灯火。他耳边回响着权贵们对“天地之清”、“冰雪之魄”的赞叹,鼻尖却仿佛还萦绕着破庙里那带着烟火气的豆腥味。
这风靡京华的“玉豆腐”,每一块都凝结着阿秀的汗水、柳大家的屈辱、和他自己被迫贡献的“奇思”。沈家踩着他们的脊梁,将“清雅”卖出了黄金的价格,将“风骨”变成了最昂贵的消费品。这锦绣京华,于他眼中,不过是一个巨大的、金玉其外的魔幻牢笼,而他和阿秀,连同那被玷污的“冰心玉壶”,都是这牢笼中最醒目、也最悲哀的展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