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盲匣”引发的风暴席卷京城,云锦阁的账本上数字飙升,薛云泽“奇思妙想”的价值被证明是点石成金。然而,在沈府那间永远弥漫着昂贵熏香的书房里,沈娇娇看着堆积如山的订单和满城喧嚣的议论,那双精明的凤眸里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
她端起一盏冰裂纹白瓷盏,指尖感受着瓷壁的冰凉,红唇轻启,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却字字精准地刺向盲盒热潮的软肋:
“热闹是热闹,银子也赚得不少……”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侍立一旁、因盲盒成功而略显忐忑的云锦阁管事,“但这‘赌福缘’的把戏,终究带着三分市井气,三分博戏的轻佻。”
她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如同给盲盒的定位下了判词:
“哄哄那些爱新鲜的公子哥儿、图热闹的富户女眷尚可。但要真正打入最顶层的清贵门第,甚至……那九重宫阙,”她纤细的手指优雅地向上指了指,眼中闪烁着更深的野心,“靠‘拆福袋’、‘撞大运’?格调……终究是差了些火候。”
她需要一种新的“奇货”,一种既能承载薛云泽的“奇思”,又天然带有清雅、新奇、故事性,足以让最挑剔的顶级贵族和皇室都为之侧目的东西。她的目光在沈府庞大的产业名录上逡巡,最终,却意外地落在了一个最不起眼、却又与薛云泽息息相关的角落——阿秀,和她那块小小的豆腐。
阿秀的豆腐:被忽略的璞玉
沈娇娇的记忆力极好。她想起了当初调查薛云泽背景时,关于他和那个叫阿秀的姑娘在破庙里相依为命的零碎信息。其中就提到,阿秀似乎有一手做豆腐的好手艺,而薛云泽……曾帮她在豆腐上搞了些“小花样”?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击中了她。她立刻命人将阿秀带来,并让她当场演示做豆腐,尤其要做出薛云泽曾“指点”过的“花样”。
在沈府那间专门辟出的、一尘不染的小厨房里,阿秀局促不安地站在昂贵的紫檀木案板前,面对着皇家御窑烧制的青瓷碗碟,感觉自己卑微得像一粒尘埃。她颤抖着双手,在沈家仆妇冰冷的注视下,开始重复那套她烂熟于心却从未想过会在此地展示的流程。
当雪白细腻的豆浆在青瓷锅中翻滚,阿秀小心翼翼地加入薛云泽曾教她用几种山野花果和植物汁液调配出的“秘料”时,奇迹发生了:
豆浆凝结成块,却不再是单一的乳白。
有的豆腐呈现出娇嫩的樱花粉,散发着淡淡的梅子清香。
有的则如雨过天青,带着薄荷般的清凉气息。
还有的竟是鹅黄嫩绿,隐隐透出柑橘的酸甜。
更有甚者,薛云泽曾尝试过用特殊手法在豆腐内部形成细密的、如同冰裂花纹般的纹理,美得惊心动魄。
一块块方寸之间、色彩清雅、质地如玉、散发着天然果香花韵的豆腐,静静地躺在青瓷盘中。没有“锦绣盲匣”的喧嚣赌博,只有一种低调内敛的视觉奇观和味觉诱惑,一种近乎艺术品的纯净与雅致。
沈娇娇步入小厨房,目光瞬间被那几盘色彩斑斓的豆腐攫住。她缓步上前,没有立刻品尝,而是伸出保养得宜、戴着翡翠戒指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块“冰裂纹”青玉豆腐的表面。冰凉、滑腻、带着一种奇异的弹性。
“这就是……你们在破庙里赖以活命的东西?”沈娇娇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却锐利如刀,在阿秀苍白的小脸和那块充满故事的豆腐之间来回扫视。
刹那间,一个近乎完美的商业蓝图在她脑中瞬间成型:
彩色豆腐!果味豆腐!这本身就是颠覆性的存在,足以让吃惯了山珍海味的顶级贵族眼前一亮。其清雅的外形和天然的香气,完美契合“雅”的标准。
“薛云泽公子落难之时,与忠仆阿秀相依为命,于困顿中改良古法,创出此‘患难之味’,以慰饥寒,更显坚韧。”——还有比这更动人、更能彰显“落难王孙”品性坚韧的故事吗?这故事本身就带着一种清高的“格调”,远超“赌福缘”的市井气。
最关键的是,这彩色豆腐的核心配方和制作诀窍,牢牢掌握在薛云泽手中!沈家只需控制住他和阿秀,就等于垄断了这门“奇技”。相比云锦的复杂工艺和巨大成本,豆腐的制作成本低廉可控,却有着巨大的溢价空间。
可以走极致高端路线,专供最顶层的清贵和皇室;同时也可以适当简化,作为“薛公子故事”的衍生品,在特定圈层形成风雅潮流。
沈娇娇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近乎冷酷的笑意。她看向那块小小的豆腐,如同看着一座尚未开采的金矿。
“很好。”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目光转向一旁沉默伫立、脸色苍白的薛云泽,“云泽,看来你的‘奇思’,并未在破庙里荒废。这豆腐……很有意思。”
她又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阿秀,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阿秀姑娘的手艺,也堪称一绝。从今日起,你就专心在这小厨房里,把这豆腐……做到极致。用料,用最好的!需要什么,只管开口。”
她转身,裙裾带起一阵香风,对心腹管事吩咐道:
“立刻封锁消息!这小厨房列为禁地,除我特许之人,任何人不得靠近!”
“找最好的工匠,设计一套独一无二、尽显清雅贵气的食盒与器皿,专用于盛放此物!”
“让文案房的人过来,围绕‘患难之味’、‘落难王孙的坚韧馈赠’、‘天然之色、本真之味’这几个核心,给我炮制一个能打动清流大儒和深宫贵人的故事!要雅,要真,要有风骨!”
“至于名字……”沈娇娇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就叫它——‘劫后余香’吧。”
薛云泽看着沈娇娇雷厉风行地布置着一切,看着阿秀在沈家仆妇的“指导”下,如同提线木偶般继续摆弄那些昂贵的食材,心中一片冰凉。
阿秀的豆腐,他们曾经在寒夜里相依为命的温暖与希望,如今也被沈家这头贪婪的巨兽盯上,即将被裹上华丽的外衣,贴上昂贵的标签,成为沈娇娇攀向更高权力与财富的又一块垫脚石。
他仿佛看到,那清澈的豆浆中,正缓缓渗入沈家永不满足的金望。阿秀那双曾经充满温暖和生机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惶恐和茫然,如同暴风雨中迷失的羔羊。这“劫后余香”,于他们而言,究竟是新生,还是另一场更深沉劫难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