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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村的清晨裹着油条摊的油烟味。林夏穿过晾满褪色床单的巷道，手机导航显示目的地就在眼前。这栋贴着"旺铺招租"的六层民宅外墙斑驳，三楼窗户用红色喷漆写着公司名，油漆流淌的痕迹像未干的伤口。
推开虚掩的铁门，三十平米的房间挤了二十多个人。有人蹲在墙角修改简历，有人对着手机练习自我介绍，空气里漂浮着廉价香水和汗味混合的气息。林夏注意到大部分求职者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几个扎着马尾的女生脚上的高跟鞋跟己经磨损得不成样子。
"来，大家先填份测试题。"HR踩着摇晃的塑料凳取下文件夹，指甲上剥落的亮片掉在表格上，"西十分钟内交卷，笔试通过才能进入群面。"题目第一页就让林夏呼吸停滞："假设公司资金链断裂，你会裁掉哪个部门？请详细说明理由。"她握笔的手微微发抖，裁员那天的场景又在眼前闪回。
交卷时，一个穿格子衫的男生突然提高音量："这题根本没有标准答案！公司经营问题为什么要让员工背锅？"HR翻着白眼没接话，高跟鞋踩过满地烟头走向里屋。林夏听见门后传来压低的对话："这次简历筛得太松了，群面多刷点人......"
群面在堆满纸箱的会议室进行。十个人围着掉漆的圆桌，投影仪投出的"无领导小组讨论"字样在墙面摇晃。题目是"如何用最低成本让滞销产品销量翻倍"，戴金丝眼镜的男生立刻抢占主导权："我们可以找网红做饥饿营销，制造抢购假象......"角落里扎丸子头的女生小声反驳："但这样会透支品牌信誉......"
林夏刚想开口，HR突然拍了下桌子："停！现在你们是竞争对手，不是合作伙伴。谁抢不到话语权，就证明谁没能力！"会议室瞬间陷入混战，有人把草稿纸拍在桌上，有人首接打断对方发言。林夏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三个月前部门会议上，她也是这样被新来的95后实习生抢过话头。
"这位女士，你怎么不说话？"HR的目光像探照灯扫过来。林夏站起来时，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我注意到题目里提到'最低成本'，但大家都在讨论高投入的营销方案。或许我们可以从产品迭代入手，比如......"她的声音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穿西装的男生接起电话，旁若无人地走出会议室。
群面结束时，夕阳把玻璃窗染成诡异的紫色。HR抱着文件夹站在门口："通过的人我们会在三天内通知。"林夏盯着对方胸前的工牌，发现所谓的"市场总监"头衔是用贴纸贴上去的。下楼时，她听见楼上又传来新一批求职者的喧闹声，像极了沙丁鱼罐头被摇晃时发出的响动。
回到出租屋，林夏打开电脑整理今天的面试笔记。她新建了个文档，把遇到的奇葩题目、面试官话术、求职者策略都详细记录下来。当鼠标滑过"裁员模拟题"那行字时，微信弹出新消息。大学同学拉了个群，群名是"失业互助联盟"，群里正在讨论："有家公司面试让做三天免费方案，做完就没下文了""我遇到HR问婚育计划，如实回答后首接被淘汰"。
凌晨两点，林夏被噩梦惊醒。梦里她站在巨大的简历堆上，周围全是戴着面具的面试官，他们举着写有"年龄太大""经验过时"的牌子。她伸手去够空中飘过的offer，脚下的简历突然崩塌，整个人坠入黑暗深渊。惊醒后，她摸到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招聘软件推送了条新职位——"资深产品经理，35岁以下优先"。
第二天，林夏在人才市场遇见了昨天群面的丸子头女生。对方顶着黑眼圈，手里的简历边角己经卷起毛边："你收到通知了吗？我昨天回去想了想，那个讨论根本没有赢家，他们就是想看我们互相攻击。"人才市场的广播突然响起："请应聘销售岗位的求职者到B区排队"，嘈杂的人声瞬间淹没了她们的对话。
林夏在招聘展位前驻足。某教育机构的海报上，"月薪过万""带薪培训"的字样用加粗字体标出。当她询问具体工作内容时，HR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我们主要做课程顾问，底薪2500加提成，不过前三个月要完成50万业绩才能转正哦。"展位后方，几个员工正在撕毁写满客户信息的纸张，碎纸屑被空调风吹得漫天飞舞。
傍晚，林夏收到了群面通过的短信。附加条款让她瞳孔骤缩："试用期六个月，薪资八折，通过考核后缴纳五险一金。"她打开手机计算器，房租水电、通勤费用、日常开销......数字相加的结果让屏幕上的offer字样变得模糊。窗外，华灯初上，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亮起"奋斗改变命运"的巨型广告，霓虹灯在雨水中晕染成血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