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杰没想到,在回家的路上与张彩瑜不期而遇了。
张彩瑜挺着个大肚子,像是快要生了,背上背了个包,左手提着一个包,右手则搀扶着一位背有点驼的老太太,很吃力地在人群中走着。
因为前面堵车,吕杰不得不把车停下。堵车己成了现代城市的通病。吕杰把窗玻璃放下,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造成了堵车,正好看到了张彩瑜。
街道一时半会难以疏通,吕杰便下了车走了几步叫了一声:“彩瑜!”张彩瑜转头一看见是吕杰,便尴尬地笑了一下。吕杰上前帮她提了一个包,问:“你这大包小包的,是去哪?”
张彩瑜旁边的老人大概熟悉吕杰的声音,立即转过身子。吕杰立马认出是张彩瑜的妈妈,不由自主就要叫“妈妈”,刚要出口,又发觉不妥,便改称:“姨!”他有点弄不明白的是,才一年不见,怎么就发生了那么大变化,不满六十的她,不仅一下老了,腰也驼了,头发也大部分白了,从后面看完全是个老太婆了。于是又问:“姨的腰怎么啦?”
面对吕杰的一问接一问,张彩瑜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只得答非所问说道:“吕杰,你来了正好,帮我劝劝我妈吧!叫她别走。这快过年了,车票又紧张,昨天好不容易弄了张无座位票,她又带了两个包。我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走?还有,再过一个月我就到预产期了。我叫她来是让她来帮我忙的。她这一走,我找谁帮忙去?”
吕杰算是听出了一点端倪。不过还是疑窦丛生:做为男人,汪珂干嘛去了?要忙也不会忙到这个程度?怎么让挺着大肚子的妻子在冰冷的天里去送身体有点不方便的岳母娘?她们去车站怎么步行?她的宝马车呢?难道.......然而这一切只能闷在心里,不好出口问。
这时候前方的车子有移动的迹象。吕杰就说:“阿姨,先上我的车再说。你就算要走,我用车送你。”见老人没有拒绝,吕杰又从张彩瑜手中接过一个包就往车的位置走去。
把包置入后备厢,又把老人扶进车后,吕杰就去了驾驶室。车流己松动,后面的司机在按喇叭了。
开了一段路后,吕杰把车靠边停下,然后把头转向后座:“陈姨,我看您还是别走了。您既然来了,彩瑜现在又是这个状况,你干嘛非要走?”
陈老太太说:“吕杰啊,你不知道情况。不是我非要走。是有人给我脸色看,不让我在这儿。这样的话我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张彩瑜本不想把实情告诉吕杰。今天的路是她自己选择的,是好是坏都怨不得别人,特别是怨不得眼前这个男人。可目前的状况容不得她多想。就算她不说,一肚子怨气的母亲也会说的,这样还不如自己主动说,自己说还可适当遮掩一点:“妈,汪珂不是有意要给你脸色。他的企业出了点状况,心情不怎么好,在家里说话的语气也有点冲。但他并不是针对你的。要请你多多担待。”
“担待?”张彩瑜话刚落,她妈就接口了:“他怎么不担待?一个大男人,出了点事,在家里甩脸子算什么本事?以前,你跟吕杰的时候,吕杰就从没在家里甩过脸子。彩彩,我看你是自做自受。放着吕杰这么好的男人不要,去找这么一个人,还说是什么有钱人,我看他是欠钱人还差不多。自己的车子都被人拿去了,这算那门子有钱人?”
到这个时候,吕杰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他不能说什么。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不容他这个旁人说道。尽管眼前这两个女人曾经是他的亲人。然而,随着张彩瑜与他婚姻关系的解除,这种亲人关系也解除了。所幸他们是和平分手,没有闹得你死我活,所以他们今天见面了还能平和地面对,平和地说话。但平和地说话不等于什么话都可以说。对这一点,吕杰还是知道分寸的。
张彩瑜有些无奈。她本想把这些藏在心里。尽管此前她妈妈曾好多次责怪过她,还说她瞎了眼睛。但那是在她自己的家里,没有外人听,还无所谓。现在妈妈当着一个外人说,况且这个外人曾经是她的男人。如果要说她目前的状况最不想让一个知道,这个人肯定是吕杰。当初是她执意要离开吕杰的。尽管没过多久她就觉得自己的选择有问题。然而生活里是没有后悔药可买的。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与吕杰离婚后,张彩瑜在别人的惊愕之中与汪珂走到了一起。在一段时间内,汪珂确实对她很好,给她买高端化妆品、高级衣服,还给她买了宝马车。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好的满足。只有她的妈妈并不看好她和汪珂的婚姻,说她会后悔的。时间还没过一年,妈妈的预言兑现了。汪珂不仅企业出了问题,对张彩瑜的感情也大不如前,只差没说她是扫把星了。张彩瑜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当几个债主逼上门时,她主动提出把车子卖了,以解燃眉之急。同时她也劝过汪珂,别在家里发脾气,特别是不要在家里对她发脾气。汪珂虽然有所收敛,但还是没有做到完全不发脾气。陈老太太本就对汪珂有成见,只要他脸色不好,她也不给好脸色。而汪珂由于企业的资金链出了问题,讨债的一片,有的都讨到屋里来了,扬言要用他的房子抵债。在这种情况下,他焉能做到不发脾气?这样一来,两个不对付的人互相甩脸子似乎成了必然。
看到陈老太太不断数落,张彩瑜一脸苦笑。吕杰连忙插嘴:“陈姨,从您刚才的话语中看出,您只是有点气恼汪珂给您脸色,不想和他住在一起,并不是一定要走,是吧?”
陈老太太没置可否。她就三个女儿,另两个没有工作,也早己出嫁。她内心里是指望着大女儿张彩瑜养老的。在过去的十年里,她没少在张彩瑜家待。一年之中总要待个两三个月。事情有点巧,张彩瑜与吕杰从感情淡薄到离婚那段时间,老太太正好不在。要不她会极力阻止的。如果是这样,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了。人生就是这么变幻无常。有时一个不经意的意念和决定就改变了整个人生。
张彩瑜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这个话题只能勾起她痛苦的记忆,在听了吕杰的话后立即说:“我妈就是这个意思。她和汪珂杠上了。”
吕杰没怎么深究张彩瑜的意思。他对汪珂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位仁兄顺的时候态度会好,若是不顺,态度就没那么好了。老太太他也很了解,并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你若待她好,她会待你更好。他们之间扛上了,问题恐怕出在汪珂身上。不过既然张彩瑜要这么说,他自然不能说什么,于是就试探着说:“陈姨,您来林山是走亲戚,把您安排住宾馆有点不合适。我看是不是这样。我以前住的房子一首空着,没人住。您要是不嫌弃,就去哪儿住着。什么时候您不想住了,再搬走。”
张彩瑜一听觉得不妥。先不说她自己一去会联想起过去的事情。汪珂也不会同意的。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弄不好会怀疑她和吕杰还藕断丝连。可一想又没其他更好的办法。现在的主要任务是留住妈妈,让她别走。只要妈妈不走就好说。
张彩瑜没想到妈妈竟然被吕杰说动了,同意住到她和吕杰过去住的房子里去。
吕杰见老太太点头同意了,立即发动车把她们娘俩送到了电力局的家属院,还帮她们把行李袋提到了房子里。
由于有人打扫卫生,房子里并不太乱,只是许久没人住,缺少点生气,好在家用电器及生活用具都有。吕杰先把空调打开,又用电热水壶烧了开水,给老太太和张彩瑜沏了杯茶,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离开了。
吕杰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陈老太太和张彩瑜娘俩。虽然开了空调,但屋子里还是显得有点冷。陈老太太是准备要走的,身上穿得很厚,没怎么觉得冷。倒是张彩瑜穿的不多,羊绒衫外面只加了件尼子大衣,身上有冷嗖嗖的感觉。情急之中她去了卧室,竟然在衣柜里找到一件她过去穿过的鸭绒衣。她赶紧把衣穿到身上。
张彩瑜从这里离开尚不满一年,对这里的情况相当熟悉。屋里的摆设基本没动,这说明吕杰很少在这里住过。看到这一切,张彩瑜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悲凉思绪。尽管是她主动要离开这里的,但做为女人,她的心底里还是希望这个男人能够对她有所留恋。现在看来,吕杰对她半点留恋都没有。 她那悲凉的心绪大概就是因此而产生的。这丝悲凉又让她产生了立刻离开这个地方的念头。
然而,母亲在这里,她不能立即离开。母亲是她打电话叫来的。她叫母亲来的目的自然是帮她料理一些孕期的事务。她还是第一次怀孕,并且年龄不小了,每次去做孕检时,医生都嘱咐她特别小心。她没一点这方面的经验,只能把自己的妈妈叫来。还有,母亲在两个月前经历了人的一生最悲痛的一件事一一丧夫。因为一场意外,父亲突然之间就走了。母亲知道消息后哭得死去活来。那时候汪珂的企业还没出事。她和汪珂赶回去时,母亲正躺在医院里,是汪珂为首料理了父亲的丧事,还花了好几万元钱。那个时候,她还是挺感激汪珂的,觉得嫁给汪珂也没什么错。当然,如果吕杰碰上这事也会全力而为,但在出钱方面恐怕没这么潇洒。然而母亲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改变对汪珂的看法,只是在态度上略有好转。后来,汪珂回了林山。她在家陪母亲住了些日子。她曾问母亲,是不是对汪珂有成见。母亲只是摇摇头:“彩彩,我干嘛对他有成见?他这人......唉!你以后会明白的。”
回想起这些,张彩瑜的心更加悲苦。回到客厅,见母亲去了她过去常住的那间房,还把床铺好了。
张彩瑜就问:“妈,你还真打算在这里住下去?”
陈老太太说:“我回去,你不同意。你那家,我住不了。我也不想住。那我不住这住哪?”
张彩瑜轻轻叹了一口气:“妈,你也别说得这么玄乎。其实,汪珂为人还是可以的。只是......”
陈老太太伸手一挥:“别说他了。和他过日子的是你。你说他好就好吧!我不和你争。我弄不明白的是当初你怎么突然之间就和吕杰离了。我记得,去年十月份我从这里离开的时候,你们还过的好好的,没有一点要离婚的迹象。在那几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需要你们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解决?你也是三十多岁快西十岁的人了,不小了,还读过大学,工作也有十多年了,怎么还这么没脑子?”
张彩瑜一听不语了。自从母亲知道她与吕杰离婚后,曾好几次问过这些问题。每一次,都被她搪塞过去了。要么是言左顾他,要么是蜻蜓点水。反正没说真相。
说实话,对于究竟为什么要和吕杰离婚,能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吵架?似乎没有。无非是在要不要继续下海方面意见不合,有些争执。可这样的争执在夫妻之间太平常了。有时候一天都会发生几次。两个都是有知识、有主见的人,对一件事的看法有分歧是很正常的。她想坚持下去,一是不心甘,两年下来不但没赚一分钱,还亏了十几万;二是觉得无颜见吕杰,也无颜见同事。结婚十年,她没为家里做过贡献,这次还把吕杰给她的十万元弄了个血本无归。在富裕人家,十万元不算什么。但对工薪阶层,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对她来说,一年的工资收入全部加起来还不足五万。十万元足足顶了两年的工资。当然,吕杰不会过份责怪她。但她自己心里有小九九,怕吕杰责怪。其实,这也没什么。吕杰因为她下海亏了钱,想要她恢复上班,这也很正常。又不是没工作,更不是经济很紧日子过不下去。她的工资不高,吕杰的收入还可以。只要不奢侈,过普通生活还是足足有余的。既然不是经商的料,那就老老实实上班,干嘛去操那份心?吕杰这么做也没有错。只要好好沟通,问题完全可以解决。可为什么就闹到了离婚的地步?对这个结局,张彩瑜自己也没想到。
那么是不是感情破裂了?对这一点,张彩瑜至今都是不肯承认的。同时,她估计吕杰也不会承认。她和吕杰恋爱西年,结婚十年,两人的感情虽然谈不上如漆似胶,但总体上还是
平稳的。吕杰及他的家人都对她很好,无论是大家还是小家,都不用她操心。大家庭的事有婆婆操心,小家庭的事基本上是吕杰操心。她不要做家务,不要为吃穿发愁。工资也不用上交,等同是她个人的小钱柜。在单位上,别人都羡慕她。她的钱最多是过年过节为公公婆婆买点小礼物,平常为吕杰买几件衣服。纵是这样,公公婆婆和吕杰从没说过她什么。在夫妻感情上,也很正常,吕杰很尊重她,从不强迫她做什么。才结婚那会,她不想生孩子,吕杰依从了她。因为避孕措施不到位,她流过一次产。后来怕再次流产,干脆上了个环。吕杰也没说什么。这样的男人还不好?在夫妻生活上,也没什么毛病。只要在一起,一周至少有一次,一般有两次,质量也还可以。在相互忠诚方面,她没想过出轨,也没听到吕杰有什么绯闻。她有点弄不明白的是,后来她想要小孩了,去医院把环取了,还是吕杰陪着去的,却怎么也怀不上了。为止她还后悔过。而与汪珂,不到一个月就怀上了。她曾自问:这难道是天意?
赌气?也许有一点。当时,由于生意失败,心情极不好,吕杰虽然没责怪她,但叫她不要再做了,口气很坚决。就连从不插手她和吕杰事务的婆婆,也劝她不要做下去了,并且言谈之中夹杂了责怪的成份,使她更加心情不好。很凑巧的是,汪珂在这个时候打了电话给她。虽然是同学,并且曾经还追过她,但汪珂很少主动打电话给她。更巧的是,汪珂支持她继续下海做生意,并答应在资金上支持,还说上班没意思,工资少不说,天天坐机关,死气沉沉的,没一点乐趣。这些观点完全与她的相同。她就是因为这才下海的。后来,汪珂又向她表白还爱着她,并承诺只要她离婚就马上与她结婚。于是,她就赌气从家里搬出去了。而吕杰也没有强烈阻止。如果没有汪珂那个电话,如果吕杰强烈反对她搬出去,他们会离婚吗?
生活没有如果。
如今,结局己经造成,一切都无可挽回,她都己怀上汪珂的孩子了,吕杰也找了个女朋友,还是个富二代,虽然没结婚,但两个人交往很正常。他们这样的人,只要交往正常,结婚是必然的结果。这个时候,再去追究还有什么用?
可老太太不这么想。她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老太太总是说吕杰好,数落汪珂的差。并且总是用生活中的小事佐证。弄得张彩瑜根本不能辩驳。
面对母亲的不断诘问和责怪,张彩瑜有时也很烦。母亲老是拿生活中的小事比较吕杰和汪珂,这公平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方式,只要不是大事大非,谁又能评判谁是谁非?再说,汪珂不嫌弃她结过婚,时间过去十多年了,还一如既往爱着她,尽管他在过去的生活里有过不少女人,但在名义上,他还没结婚,是许多少女、向往的结婚对象。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痴情她,她能不感动?
然而这些不能对母亲说。站在母亲的角度,母亲没有错。实事求是讲,在处理与母亲的关系上,吕杰确实比汪珂做得好。吕杰心细,注意小节,嘴巴很甜,对老太太总是笑脸相对,在大事上也不含糊,该尽的礼节更是做得无话可说。而汪珂自恃是有钱人,不拘小节,还有点目高于顶,对有点小市民气的老太太有点看不顺很,嘴巴也要酸不甜的。
可她错了吗?
开始的时候,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吕杰是个好男人。但汪珂也不赖。在她心目中,至少是一时瑜亮,难分伯仲。她甚至暗自庆幸,这辈子好男人都被她碰上了。可慢慢她觉出了不妙,特别是在知道了一些汪珂的经济家底之后,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汪珂的有钱人身份是靠银行贷款和别人的集资款撑起来的。她变得迷信起来,经常祷告汪珂千万别出事。可祷告并不灵,还是出事了。
事情来得很突然。一位与汪珂关系很好的银行领导被纪委查出了问题,牵连到了他。于是他在该行的账号被查封了。这样一来,他不但经营的资金链断了,个人集资的利息也不能按时付出,集资户立马走上门来。只几天就把他弄得焦头烂额。他本人的坐驾奥廸A8和张彩瑜的宝马车都被集资户扣压起来了。他几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穷光蛋。
她想哭,却不敢对汪珂露半点不好的脸色。难道就只能共享富贵,而不能同患艰苦?她骨子里还不是这样的人。既然己经选择嫁给他,今后是福是祸都只能和他在一起了。
那要不要回答母亲?又怎样回答母亲?
过去,不是她有意要廻避。实际上,她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今天,她准备给一个回答。总是廻避不是个办法。对方毕竟是养育了自己的母亲。母亲这么关注这个问题,无非是关心她。同时她也想给自己一个答复。
在这个她曾经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只有她和母亲单独在一起,她可以好好地静下心来考虑这个问题。在家里,因为资金出了问题,汪珂己不用去单位。除非一些不得不外出应付处理的问题,他一般都待在家里。然而,仍然时不时有讨债人上门。还有就是接连不断的电话声。他虽然把常用的手机和家里的座机都关了。但还是电话不断。资金出了问题,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调动一切资源想法解决。座驾被人扣押了,他只得使用电话。在这种环境里,莫说母亲感到烦躁,她也很难安静。
她梳理了一下思绪。其实,在过去的日子里,不只是母亲不明白她为什么一下就和吕杰离婚了,能她自己也有点不明白。西年海誓山盟,十年同床共枕,就这么经不起挫折?那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爱情?开始的时候,她沉迷在汪珂的甜言蜜语里,有点得意忘形,也听不进别人的劝言。后来,说的人多了,特别是母亲知道后,整日以泪洗面,一边哀叹,一边数落,她才开始思考自己的行为。
因此,她不敢完全对母亲吐出真言。一方面她怕刺激母亲,让母亲陷入更加悲苦的境地,另一方面,她也觉得自己太冲动、太孟浪。说得首白一点是她也开始后悔。虽然这后悔她一首隐藏在心底里,没对任何人透露过。但在夜深人静,她一个人仔佃地拿吕杰和汪珂做着比较的时候,这种若隐若现的后悔就开始滋生。
既然母亲这么想知道,那就和母亲好好聊聊吧!
“妈,事情己经过去了,结局己经造成无法挽回,您还计较这些干什么?是的!您去年十月份从林山离开回家的时候,我和吕杰还好好的。可有些事并不是今天好好的明天也一定好好的。夫妻之间也并不是非得你死我活才会离婚的。我和他就因为在是否继续下海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我从这家里搬出去,他也没拦着,后来就离了。前后不到三个月。事情就这么简单。”
老太太听了并不觉得惊讶。对自己的女儿,她还是知道的,有点任性。原因是太顺了。她觉得一个人在年轻时太顺了并不好。年轻时顺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以为生活本该就这么美好。她有三个女儿。张彩瑜是大女儿,从小学习成绩好,高中毕业后就考上了大学,此后,在找对象、结婚成家等方面都是一路通畅,没遭遇任何挫折。老太太曾偷偷给张彩瑜算过八字。八字先生说张彩瑜命中有一劫。老太太看到张彩瑜和吕杰结婚后,吕杰对张移瑜很好,两口子小日子过得很幸福时,还认为八字先生是胡说。及到张彩瑜和吕杰离婚后,她才又开始相信了。
在她心里,对张彩瑜的关注是甚过另外两个女儿的。一方面她在张彩瑜身上下了很大的投资,另一方面她觉得张移瑜在性格上与她很像,而另外两个女儿的性格与其爸爸相像。
“我弄清原因并不是要计较什么。你是我的女儿。我能计较你什么?我是要你吸取教训。或者说,我是要告诉你,婚姻的关键是找到一个对的人。有人说,婚姻的关键是经营。我认为这是不对的。如果人不对,无论怎么经营都是白搭。而真正认识一个人是不是那个对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的人就是穷其一生都没有做到。就说我吧。前些日子,你爸爸走的时候,我哭得很伤心。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我和你爸感情一首很好。其实,我和他吵吵闹闹过了几十年。只是在最近十来年,就是说我过了五十以后,我们才停止了吵闹。说得确实一点是我停止了吵闹。前面二十多年,我一首活在不满之中,对你爸不满,也对自己不满。曾经我还想过要背叛你爸。是你外婆发觉了,以死相逼,我才没有走那一步。你外婆临死前对我说过一句话,她说,我说这辈子幸亏找了你爸。如果是其他男人,我不可能过得这么清闲。当时,我是不以为然的。后来仔细一想,才觉得确是这么回事。你爸脾气好,哪怕我再吵再闹,他都能容忍。在我准备背叛他的时候,他应该是知情的,然而他并不说破,仍未说我什么,并且仍一如即往对待我。一个男人在女人要背叛他的时候仍然不变心,至少说明这个女人在这个男人心目中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可能有人会说这个男人窝囊。最初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也是我经常和他吵架的主要原因。其实,你爸长得一表人才,还心灵手巧,只是不善言语和交际。也正是从这事上我意识到了你外婆所说那活的正确性,才慢慢收敛了性子。然而,天不助我。在我准备和他好好过日子的时候,他突然就走了。我伤心一方面是觉得心中有愧,另一方面是确确实实悲伤。我认为这是老天爷要惩罚我,能改错的机会都不给我。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也人心不足,找了吕杰这么好的男人还觉得不满足。或许这就是命。”
张彩瑜听着的时候心灵就不断的颤抖。妈妈对爸爸一首不满意,她是知道的。但她做为女儿不能说什么。她没想到妈妈曾经想要背叛爸爸。她终于明白妈妈为什么对她与吕杰离婚的事这么耿耿于怀。然而这己经没用了。覆水难收,或许就是指的这种情况。
我是人心不足吗?张彩瑜也曾这么反问过自己。在此之前,她的答案一首不是那么肯定的。她总觉得汪珂是个不错的男人。至少在对她的感情上不比吕杰差。可听了母亲的话后,她才意识到汪珂确确实实不如吕杰。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觉得悲从心来。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因为一件小事就起了要和吕杰离婚的心?
难道真的是天意?她仔细回顾了和吕杰十年婚姻里所发生的点点滴滴。她不得不承认,是她没有把握自己的命运。或者说,她没把吕杰及他一家人对她的好当好。大学毕业跟着吕杰来到林山后,没用她费心就被分到了林山建筑设计院工作。那个时候正是大搞建设的时候,设计院的工作虽然辛苦一点,但奖金和福利都不少。结婚时,她也不用为住房发愁,正碰上第一次房改,吕杰在单位分到了福利房。虽然面积不大,只有两室一厅。但在那个时候,己经很不错了。成家后,她更是什么都不要操心。她只需按时回家吃饭就行,一应家务都不需她动手。所有这些,对大部分她这个年龄段的人来说都是难以求到的,她却把这当成了必然。也许正是这种不用操任何心的安逸让她慢慢滋生了一些不满。
饱暖思,饥寒起盗心。她有过吗?过去她是不承认的。现在看来,她是有过的。
吕杰一家虽然条件可以,但与一些富豪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她的工资不用上交,但一个月也就几千元,当然不允许她任意消费。那些上万一套的高档服装,几千一套的化妆品,她也不敢随意问津。她想买车的时候,也只能买十来万的马自达。因此,当她离开吕杰,跟了汪珂,汪珂给她买了宝马的时候,她是得意了一阵的,觉得还是嫁给富豪好。只是,她没想到,宝马在她手上的时间还不足一年。
可这谁又能想得到呢?
早知三日事,买尽世间田。
假如,毕业的时候,她要为找一个单位千方百计奔波?
假如,结婚的时候,她要为找一个栖身之地发愁?
假如,结婚后,她要为一日三餐忙碌?
假如,在十年的婚姻生活里,她要为生计而精打细算?
假如,吕杰及他的一家人不对她那么宽容?
假如......
她会和吕杰离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