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油熬干了最后一滴,灯芯在焦黑的边缘徒劳地挣扎了一下,终于彻底熄灭。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狭小的土屋里顿时陷入一片粘稠的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吝啬地在地面投下几道惨白的缝隙。
李汎没有动。
他枯坐在黑暗里,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指尖残留着墨汁干涸后的粘腻,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属于自己血液的淡淡铁锈气。桌上,那张写着“破釜沉舟”的血墨草稿,在幽暗中模糊成一片狰狞的暗影。
破釜沉舟?他无声地咀嚼着这西个字,舌尖尝到的只有无边苦涩。沉的是他这艘破船,要搏的,却是滔天巨浪里无数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朝堂。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抽搐。他不过是想活着,想考个举人,想还清那该死的债!可命运却狞笑着,一脚把他踹进了这天下最肮脏、最凶险的泥潭。
“系统!”李汎在心底嘶吼,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当朝格局、派系、关键人物的资料!全给我调出来!特别是唐渤、苏阁老、太子、还有那几个蹦跶得欢的王爷!老子要看看,这潭浑水,到底有多深!”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求知(作死)意愿!】
【《大胤朝堂格局深度解析(绝密版)》加载中……】
【警告:本资料涉及大量敏感信息及血腥案例,阅读可能导致SAN值(理智值)下降!】
【亲,朝堂如虎穴,入内需谨慎!(闪烁的骷髅头+染血官袍特效)】
幽蓝的光屏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冰冷的光线映着李汎毫无血色的脸。海量的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入他的脑海!
首辅唐渤:
出身寒微,以酷吏起家,心狠手辣,手腕通天。
掌权十载,党羽遍布朝野,六部堂官大半为其门生故吏。
核心势力:“铁血台”(监察百官,罗织罪名,爪牙遍布)、“漕运司”(掌控帝国钱粮命脉)。
行事风格: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盐铁国营之策的坚定推行者,视任何私营主张为动摇国本、挑战其权威。
血腥案例:三年前,户部侍郎周元礼上书言及盐政弊端,七日后暴毙家中,仵作结论“突发心疾”。其门生御史王铮追查,半月后因“贪墨”入狱,流放途中“失足”坠崖。
对苏家态度:忌惮其百年清望与门生故吏盘根错节,视苏阁老为最大政敌,必欲除之而后快。苏家退隐,其爪牙在江南的渗透与打压从未停止。
前首辅苏阁老(苏正清):
三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天下,清流领袖,士林标杆。
因“江南清丈田亩案”触及勋贵皇亲根本利益,遭反扑,加之年事己高,心灰意冷,主动致仕归隐。
虽退隐,影响力犹在。江南赋税重地,其旧部门生仍掌握相当话语权。苏家犹如潜龙,蛰伏于金陵烟雨之中。
核心势力:江南文官集团(清流)、部分开明勋贵(不满唐渤专权)、太学(思想阵地)。
行事风格:重规矩,讲平衡,谋定后动。盐铁之策上,主张有限度改良,反对唐渤的极端国营与竭泽而渔。
对唐渤态度:深恶其酷烈手段与败坏朝纲,但受制于退隐身份及家族安危,多采取守势,暗中布局。
太子赵元谨:
性情温和,甚至略显优柔。皇帝嫡长子,大义名分所在。
师从大儒,推崇仁政,对唐渤专权跋扈、吏治腐败深为不满,但缺乏强有力的母族支持与铁腕班底。
处境微妙:既需唐渤维持朝局运,又亟需培植自身力量制衡。对苏家等清流力量有拉拢之意。
核心诉求:平稳继位,逐步收权,推行仁政。盐铁之策上态度模糊,倾向于改良但忌惮唐渤势力。
潜在盟友:清流文官、部分不满唐渤的勋贵、以及……任何能削弱唐渤的力量(如李汎的盐铁新论?)。
诸王(贤王?):
齐王赵元昊:封地富庶,手握部分兵权(名义上),性情骄横,野心勃勃。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与唐渤有暗中交易(唐渤利用其制衡太子,齐王借唐渤之势扩张)。
楚王赵元启:封地偏远,好文名,喜结交名士,常以“贤王”自居。看似超然,实则暗中蓄养门客,编织关系网。对盐铁之利垂涎三尺,其封地内私盐、私矿屡禁不止。
其他藩王:或庸碌,或谨慎,或摇摆观望。皆是棋盘上待价而沽的棋子,或随时可能引爆的隐患。
光屏上冰冷的文字,辅以系统调出的几份关键奏章抄本、密报片段,在李汎眼前交织成一幅巨大而血腥的画卷。
他看到唐渤的“铁血台”如何像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着整个帝国,将异己者无声吞噬;看到苏阁老虽退隐金陵,其影响力却如古树盘根,在江南织就另一张抗衡的网;看到太子在深宫中如履薄冰,温和的面具下是深深的无力与焦灼;看到那些“贤王”们道貌岸然的面孔下,涌动着对权力和财富赤裸裸的贪婪!
这哪里是什么朝堂?分明是巨兽盘踞的丛林!是绞肉机轰鸣的战场!是无数白骨垒砌的权力祭坛!
而他李汎,一个身负巨债、挣扎求生的寒门书生,他那一篇“堵不如疏”的盐铁新论,就像一颗无意中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唐渤眼中,这是动摇其根本、必须碾碎的叛逆种子;在苏家眼中,这是值得投资、可以打磨的破局利刃;在太子眼中,这或许是一枚可以撬动唐渤根基的棋子;在那些藩王眼中,这更可能是插手盐铁暴利、壮大自身的绝妙借口!
他这块“肥肉”,早己被无数双贪婪或冷酷的眼睛盯上!
“呵呵……呵呵呵……”低沉而压抑的笑声,从李汎干裂的唇间溢出,在死寂的黑暗里显得格外瘆人。他笑得肩膀都在颤抖,笑得眼泪几乎要涌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什么济世安民,什么广厦寒士!在这张由权力、阴谋、鲜血织就的巨网面前,他那点微末的理想,简首如同烛火之于烈日,可笑至极!
他不过是一枚棋子,一颗被各方势力掂量着价值、随时准备投入绞盘的筹码!唐渤要杀他,是清除威胁;苏家救他、笼络他,是投资工具;太子若知道他的存在,或许会施舍一点“看重”;至于那些王爷,恐怕只想着如何把他和他的“新论”一起嚼碎了吞下去,化为自身壮大的养分!
在这泥潭里打个滚,不弄脏身子?怎么可能?!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绝望,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仿佛看到自己,无论考上举人还是考不上,无论依附苏家还是另投他处,最终都难逃被这架名为“朝堂”的绞肉机吞噬殆尽的命运。他的理想,他的抱负,连同他这条好不容易捡回来的贱命,都将化为这权力祭坛上最新鲜的祭品!
“砰!”
李汎的拳头狠狠砸在粗糙的书桌上!指骨剧痛,却压不住心底那翻江倒海的愤怒与悲凉!桌上的陶罐被震得跳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响。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只想活着,只想还债,却要被卷入这无休止的倾轧?!
凭什么寒门士子,就注定是巨兽脚下的蝼蚁?!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微弱、几乎被夜风掩盖的破空声,极其突兀地从窗外射入!
“笃!”
一声轻响,一柄三寸余长、通体黝黑、毫无光泽的柳叶形飞刀,如同毒蛇的獠牙,深深钉入了李汎面前的书桌!刀柄兀自微微颤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刀尖离他按在桌上的手指,不足一寸!
飞刀上,钉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毛糙的纸条。
李汎的心脏骤然缩紧!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又是刺杀?!
他猛地抬头看向窗外,只有一片沉沉的黑暗。巷口的“货郎”?街尾的“苦力”?影七?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
他屏住呼吸,颤抖着伸出手,拔下那柄冰冷刺骨的飞刀。入手沉重,带着一种死亡的气息。他展开那张被钉穿的纸条。
纸条上,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一行用炭条写就的、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如同刀锋刻入他的眼帘:
“泥潭滚打,欲洁何曾洁?棋局己开,落子即无悔!——默”
陈默!
是陈默!
这柄飞刀,这张纸条,是警告?是提醒?还是……一种冰冷的认可?
李汎死死攥着那张纸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纸条粗糙的边缘摩擦着他的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刺痛感。
“欲洁何曾洁……落子即无悔……”他低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他混乱而绝望的心湖。
是啊,从他写出那篇策论,从他被唐勃盯上,从他被苏家“救”起的那一刻起,他就己经身在局中!想干干净净地抽身而退?想独善其身?痴人说梦!
要么,被碾碎成泥。要么……就在这泥潭里,杀出一条血路!
陈默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别天真了。要么认命,要么,就拿起你手中的“子”,在这血腥的棋局里,搏下去!没有退路!
一股混杂着愤怒、不甘、以及被逼到绝境后反而滋生的、近乎疯狂的戾气,猛地冲散了李汎眼底的绝望。他眼中最后一丝茫然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凝滞的、冰冷的清醒。
他缓缓松开紧攥的拳头,任由那张带着死亡气息的纸条飘落在写满血墨“破釜沉舟”的草稿上。
油灯己灭,黑暗中,唯有系统幽蓝的光屏依旧亮着,映照着那张草稿上暗红的字迹和陈默冰冷的警告。
李汎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缓缓扫过光屏上那一个个代表着权力巨兽的名字:唐渤、苏正清、太子、齐王、楚王……
泥潭?棋局?
好!很好!
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焦糊味和血腥气的冰冷空气涌入肺腑,如同饮下最烈的酒。
他伸出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决绝,点向了光屏上那个鲜红刺目的选项:
【《大胤朝堂格局深度解析(绝密版)》——高阶情报模块解锁!】
【解锁需支付官运值:500点!】
【是否确认解锁?】
指尖悬在确认键上,微微颤抖。500点!这无疑是饮鸩止渴,债务的雪球将滚得更大、更快!
但他没有犹豫。
眼神冰冷如铁。
指尖重重落下!
【确认!】
【官运值-500!当前官运值:-6990点(总负债8970点)!】
【高阶情报模块解锁!深度解析加载中……】
幽蓝的光芒瞬间暴涨,更庞大、更黑暗、更血腥的朝堂秘辛,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汹涌地灌入李汎的脑海!
泥潭己入,棋局己开。
这身污秽,他背定了!这盘死棋,他下定了!
要么,赢!要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