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天翁七号”救生舱内,维生系统的嗡鸣声稳定而冰冷,象征着暂时缓解的氧气危机。
然而,另一种更沉重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几乎令人窒息。
空气净化系统过滤掉了深海的腥甜,却滤不掉那无形的猜忌和恐惧。
墨宸蜷缩在离舱门最远的角落,背对着其他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三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在他的背上——准确地说,
是刺在他背后轻甲上那块散发着微弱蓝绿色荧光的晶体补丁上。
每一次呼吸,那冰凉的触感都在提醒他发生在水晶坟冢的诡异一幕。
融合…排斥力场的消散…
那源自他体内、撕裂般的灼热感…
还有,那挥之不去的低语:
**嘀嗒…滋啦…回家…**
“墨宸,”
老陈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稳,
“你…感觉怎么样?后背…还疼吗?”
墨宸没有回头,只是摇了摇头。
疼?不,那里现在只有一种怪异的麻木和冰凉。
他更担心的是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那持续的低语,
以及体内某种难以言喻的改变,仿佛血液里混入了冰冷的碎水晶。
“不疼就好。”
老陈干巴巴地说,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
“刚才…外面发生了什么?那块水晶…是怎么…贴上去的?”
“我不知道。”
墨宸的声音沙哑,带着疲惫和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
“它自己…融化了。碰到了破损的地方。”
“融化?”
巴顿嗤笑一声,金属手指敲打着膝盖,发出笃笃的轻响,
“小子,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
水晶在五千米深的海底自己融化,还他妈刚好给你补了个疤?
你是不是偷偷藏了什么‘墨提斯’实验室里的违禁玩意儿?”
“我没有!”
墨宸猛地转过身,眼神锐利地看向巴顿,
“我说了,我不知道!当时那力场压着我,那块绿水晶像活了一样要爬过来
…然后…
我就感觉身体里面像烧起来一样…
等我反应过来,就这样了!”
他指着自己的后背,情绪有些激动。
“烧起来?力场?”
艾莉卡惊恐地捂住了嘴,
“墨工…你是不是…是不是被‘低语’影响了?
像…像那些传说里疯掉的‘深潜者’一样?出现幻觉了?”
“深潜者”
三个字像一把冰锥,刺入每个人的心。
那是被深渊低语彻底侵蚀、身体和精神都发生恐怖异变的人类,
是深海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怪物之一。
“我没有疯!”
墨宸低吼,一股莫名的戾气上涌,那低语似乎也跟着尖锐起来,
**滋啦!——排斥!——滋啦!**
他强行压下这股冲动,深吸一口气,
“我只是…描述事实。晶体就在那里,维生系统启动了。
这不正是我们需要的吗?”
“需要?”
巴顿站起来,沉重的金属身躯在狭小空间里投下压迫性的阴影,
“我们需要一个能莫名其妙让水晶‘融化’、身上长着发光石头的怪物吗?
谁知道那玩意儿有没有辐射?会不会突然爆炸?
或者…”
他逼近一步,头盔下的眼神冰冷,
“…把你变成更可怕的东西,然后把我们都害死?”
李哲吓得又往角落里缩了缩,看向墨宸的眼神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艾莉卡也下意识地远离了墨宸几步。
连老陈的眼神也充满了忧虑和审视。
孤立。
冰冷的孤立感比深海的寒意更甚,瞬间包裹了墨宸。
他刚刚冒着生命危险带回了救命的能源,换来的却是猜忌和排斥。
“巴顿,冷静点。”
老陈试图缓和气氛,
“墨宸带回了能源是事实。我们现在首要的是活下去。
氧气暂时够了,但食物和水呢?我们撑不了多久。”
提到生存,舱内气氛更加沉重。
应急维生包里的高能营养膏和水胶囊,只够五人维持不到三天。
“等死吧。”
李哲绝望地嘟囔。
“等死?”
巴顿冷笑一声,坐回原位,目光却依旧锁定墨宸,
“也许有人能靠吃水晶活下去呢。”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观察着舷窗外水晶坟冢的墨宸,瞳孔猛地一缩!
“看那边!”
他指着舷窗外某个方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暂时压过了内部的纷争。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在救生舱惨白灯光和遗迹水晶幽光的交界处,更远处的、几乎完全被黑暗吞噬的深渊中,
一点微弱的、
却异常稳定的
蓝光
如同黑暗中的一颗孤星,正在有规律地闪烁着!
**闪烁的节奏:三短,一长,三短。**
**嘀嗒…嘀嗒…嘀嗒…滋——啦…嘀嗒…嘀嗒…嘀嗒…**
那蓝光的闪烁节奏,竟然与他脑海中低语的核心脉冲
**完美契合**!
一股强烈的、难以抗拒的**吸引感**
瞬间攫住了墨宸的心神!仿佛那蓝光在呼唤他!
“信号!是信号!”
艾莉卡惊喜地尖叫起来,几乎跳起来,
“是救援信号!一定是搜救队的深潜器!我们有救了!”
希望的光芒瞬间驱散了舱内的阴霾,连巴顿都猛地站了起来,凑到舷窗前。
“这个深度…这个位置…确实可能是深潜理事会最精锐的‘深渊行者’!”
老陈的声音也激动起来,
“标准的莫尔斯求救信号?
不对…
这个节奏…
是某种识别码?”
“管它什么码!有光!有信号!就是活路!”
巴顿拍板,
“把我们的求救灯开到最大!回应它!”
艾莉卡立刻扑向控制台,将救生舱外部所有的指示灯和频闪灯功率开到最大,
并尝试用灯光模拟那蓝光的闪烁节奏。
然而,救生舱的信号灯亮起后,远处那稳定的蓝光…
**毫无反应**。
它依旧按照自己那三短一长三短的恒定节奏,
在无边的黑暗中孤独地闪烁着,对这边强烈的光芒视若无睹。
“怎么回事?他们没看到?”
艾莉卡焦急地操作着。
“也许…距离太远了?或者角度不对?”
老陈皱眉。
“不可能!”
巴顿烦躁地说,
“我们的灯在黑暗里就是灯塔!他们瞎了吗?”
墨宸死死盯着那点蓝光。
随着距离感的拉近...也许是心理作用...,
他看得更清楚了。
那蓝光…似乎并非来自某种人造设备的探照灯。
它更…自然?
更…深邃?
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眼睛,或者…
一颗跳动的心脏?
**回家…滋啦…靠近…**
低语声随着蓝光的闪烁而起伏,充满了诱惑。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强烈的念头在墨宸心中升起:
那不是搜救队。
那蓝光,在呼唤的是…
**他**!
“等等…”
墨宸的声音有些干涩,
“那光…不太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那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巴顿吼道,
“必须靠近!艾莉卡,启动备用推进器!用最低功率,朝那个光点移动!”
“不行!”
墨宸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抗拒,
“那很危险!”
“危险?”
巴顿猛地转身,头盔几乎顶到墨宸的脸上,金属摩擦声刺耳,
“留在这里等食物耗尽饿死渴死,就不危险?
还是说…”
他眼神锐利如刀,
“…你害怕被救援队发现你身上的...
‘小装饰’?”
墨宸语塞。
他无法解释
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那蓝光的悸动和随之而来的强烈不安。
他甚至无法确定,那抗拒靠近的念头,是源于自己的理智,还是那低语的…
**警告**?
“巴顿,墨宸的担心也有道理。”
老陈谨慎地说,
“在未知的遗迹区域,任何异常光源都可能是陷阱。
我们应该先观察…”
“观察个屁!食物只够两天了!”
巴顿粗暴地打断他,一把推开试图劝阻的老陈,
“艾莉卡!执行命令!目标,蓝光!
最低功率前进!墨宸,你给我老实待着!
再废话,老子把你扔出去!”
在巴顿的强压下,艾莉卡颤抖着手启动了备用推进器。
救生舱发出沉闷的震动,开始极其缓慢地、以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
朝着那闪烁的、神秘的蓝光方向漂移。
墨宸无力阻止,只能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死死盯着舷窗外那点越来越近的蓝光。
随着距离拉近,那蓝光在他视野中逐渐放大、清晰。
它似乎镶嵌在一块巨大、嶙峋的黑色岩石…不,
是某种
**金属与岩石融合**的奇异结构体上。
结构体本身大部分隐没在黑暗中,只有那点蓝光如同灯塔般醒目。
**靠近…滋啦…归途…**
低语声越来越响,带着一种奇异的催促和…
**愉悦**?
但墨宸心中的不安却如同野草般疯长!
他后背的晶体补丁似乎也在微微发热,与那蓝光的闪烁产生着某种微弱的共鸣。
突然!
就在救生舱距离那发光结构体还有几百米时,异变陡生!
那稳定闪烁的蓝光,毫无征兆地…
**熄灭了**!
黑暗瞬间吞噬了那个方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光呢?光怎么没了?!”
艾莉卡惊慌失措地喊道。
“该死!怎么回事?”
巴顿也懵了。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墨宸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他超强的、在黑暗中己经变得异常敏锐的视觉...
异变的又一表现...,
捕捉到了那黑暗中的恐怖景象!
在蓝光熄灭的位置,那片巨大的、金属岩石混合的结构体…
**动了**!
它不是整体移动,而是其表面,无数原本被认为是岩石纹理的、细密的缝隙猛地张开!
每一个缝隙里,都探出了一条散发着微弱
**蓝绿色荧光**的、
细长而柔软的…**触须**!
成千上万条!
如同瞬间绽放的、致命的荧光水母丛林!
那些触须疯狂地舞动着,尖端闪烁着与刚才蓝光同源、
但更微弱的光芒,形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覆盖了前方大片水域的
**发光罗网**!
“警报!警报!前方高密度生物反应!数量…无法计数!”
救生舱的声呐系统发出凄厉的尖叫!
“关灯!快关掉所有灯!”
墨宸几乎是咆哮出声!
艾莉卡下意识地按下了开关。
救生舱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晚了!
就在灯光熄灭的前一瞬,那些疯狂舞动的荧光触须,
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齐刷刷地…
转向了“信天翁七号”的方向!
成千上万个微小的、散发着而致命光芒的蓝绿光点,
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地狱睁开的无数只眼睛,
锁定了这艘小小的、绝望的金属囚笼!
**滋啦!——猎物!——滋啦!**
低语声在墨宸脑中炸响,带着冰冷的嘲弄。
希望的光芒,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深渊张开獠牙的、闪烁着妖异光芒的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