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次只拿一张票!按货品价值来!买多的靠后排队!”林晓晓的声音在鼎沸的人声中显得有些尖锐,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对付混乱,华尔街那套不顶用,就得这态度。
她顺手把那几个想硬抓票的汉子推开一点。其中一个被推得踉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刚想发作。
“吵吵什么呢?”
一个低沉冰冷的男声,突然从人群外围响起,不高,却像块冰砸进了沸汤里,瞬间把吵闹压下去一大半。
林晓晓和所有人一样,顺着声音扭头望过去。
巷口方向,人群自觉地分开一条缝。
西个穿着深青色窄袖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腰间都鼓鼓囊囊别着家伙,皮鞋底重重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整齐的响声。为首一个,身量极高,肩膀宽阔得不像话,在一众精悍手下的衬托下依然鹤立鸡群。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毛呢军装,一丝褶皱也无,脚上的硬底军靴擦得锃亮,能照出人影。
脸上线条冷硬得像铁铸的,鼻梁很高,嘴唇很薄,抿成一道凌厉的线。
下巴刮得很干净,泛着点青茬。
最抓人的是那双眼睛,浓眉压眼,黑沉沉的瞳孔,像是寒潭底的石子,不带一丝温度地扫过来,在拥挤混乱的杂货铺门口缓缓扫过,最后钉在柜台上那堆亮闪闪的银角子和铜元上,顿了顿,又移到林晓晓脸上。
他身边一个副官模样的精瘦汉子紧跟着一步上前,下巴一抬,对着林晓晓和她面前的摊位,声音干涩得像砂纸:“谁是掌柜?没听见我们郑参谋长问话?这大清早的,聚众喧哗,干什么名堂?”
人群鸦雀无声,连个敢大喘气的都没有。
谁不知道这位郑参谋长?郑亮!是治理这块的!手底下沾的血……能染红半条江!
那个刚才还想跟林晓晓龇牙的汉子,缩着脖子像只鹌鹑,瞬间溜进了人堆最深处,头都不敢抬一下。
林晓晓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上来,比当初听到系统抹杀的提示还要冰冷刺骨。
她强迫自己站首,迎上那双冰冷的眼睛。
的目光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
他似乎对林晓晓本人兴趣不大,径首迈开长腿走向柜台。
皮鞋踏在刚才瘦汉子激动时洒落的两枚铜钱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他走到那简陋的“柜台”前,视线掠过林晓晓刚钉上的那块写着“买杂货,送财神票”的破木板,手指在粗糙的字面上划了一下,沾了点石灰末。
接着,伸手捏起散落在柜台一角、几张被丢弃的、刮开涂层后显示“拾枚”之类小奖的废票。
动作很随意,甚至有点漫不经心。
他将一张废票举到眼前,黑沉的眸子盯着那刮开涂层的部分,粗糙的纸张边缘,墨绿色的小字。
他的手指很有力,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却像是随意捻着根稻草。
“财神票?”郑亮初开口了,声音比刚才那句问话更低沉几分,也更具穿透力。
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一种冰冷的嘲弄。
没人敢接话。
他放下那张废票,手指又捻起一张还没刮开的崭新彩票。
这张是预备发放给下一个顾客的。
郑亮似乎对那层涂盖的黑印有点好奇。
他用指尖,慢条斯理地刮开了彩票尾部的黑色涂层。
黑屑簌簌落下。
动作精准,没有一丝犹豫和多余的力气。
仿佛不是在刮彩票,而是在执行某种拆解程序。
黑层被掀掉,露出彩票末端那片粗糙的纸面。墨绿色油墨印着两个清晰的数字:拾柒。
十七枚铜元。
郑亮的指尖在那两个数字上轻轻点了点,没什么表情。
墨绿色的油墨沾了指尖一点,他仿佛也不在意。
然后,他将这张刮开了的彩票随手往柜台上一丢,像扔下一片无用的枯叶。
“十…十七枚…”旁边有胆子大点的人伸长脖子看清了,小声嘀咕出来。
比保底的拾枚多,比刚才几个大几十的少。
不上不下的数额。
郑亮的目光终于从那片狼藉的柜台——散落的铜子、破口的洋火筒、摊开的土布、几张没刮开和刮开了的“财神票”——抬了起来,再一次落在林晓晓脸上。
这次停留的时间长了两秒。
黑沉沉的瞳孔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丝毫属于“人”的温度,只有冰凉的审视。
像是在衡量一件物品的价值,或者……危险性?
他身上那股子经年沙场磨砺出的、混杂着硝烟、皮革和铁锈的冷硬气息,隔着小半丈的距离,都压得人喘不过气。铺子门口挤得满满当当的人,像被无形的手卡住了脖子,连呼吸都屏住了。
手下陈三精瘦汉子立刻上前一步,声音绷得死紧:“郑参谋座问话,这勾当,谁的主意?”
谁的主意?
这破彩票系统呗!
林晓晓心里咆哮一声,面上却不得不挤出点营业笑容,只是那笑容在宴明初绝对零度的注视下显得有些僵硬。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害:“回长官的话,这是小店新添的小玩意儿,买点日常杂货,附赠一张彩头票,刮开了能兑些铜元银角子,图个吉利喜庆。”
“图吉利?”郑亮终于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低沉,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结了冰碴子掉在地上,“你确定,这不是图人心浮动,聚众生乱?”
林晓晓的脊梁骨瞬间窜上一股寒气。
这话太重了!聚众生乱?
往大了说就是扰乱市面,安个“煽动民心”的罪名把她抓起来都不冤!
这破世界,军阀杀人还要理由?
“不敢!”林晓晓立刻接口,背微微弓了点,姿态放低,“长官明察!就是点小玩意,大家伙儿买个油盐针线,白得个乐呵,兑点小钱,不敢、绝不敢生乱!票都是当场兑清,绝不拖欠!”
她指着柜台角落里堆着的铜元和银角子,证明有足够的资金兑现承诺。“就是点糊口的小生意,讨个生活。”
郑亮没说话,那陈三精瘦的眸子却像刀子似的刮过那些钱,又扫过林晓晓的脸,鼻子哼了一声,显然不信她这套鬼话。
郑亮的手却抬了起来。不是掏枪,而是指向了柜台散落的那几张彩票样品——几张全新的,几张刮开过的。
他身后的另一个手下,同样穿着深青色制服,精壮冷硬,立刻跨前一大步,动作迅捷得跟捕猎似的,大手一抄,就把那些散乱铺开的、林晓晓准备用来吸引人的彩票样品全数捞进了自己手里。
动作干净利落,半点没碰倒旁边的货物。
人群一阵细微的骚动,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生怕被牵连。
“东西,”郑亮的声音恢复了之前那种无机质的冷淡,“都带走。连同,”他下巴微不可察地朝那几筒散开的廉价洋火和那卷土布点了点,“这些‘杂货’就当是孝敬我们的。”
那精壮手下默不作声,将彩票仔细收起揣进军装口袋里。同时,另一个手下立刻上前,拿起柜台上一盒拆开过的洋火筒和一尺半左右的土布卷,动作利索地卷好夹在腋下。
林晓晓心里狠狠一抽。
带走了!
她的彩头票样品!
还有她的商品!
这土匪!
这跟明抢有区别吗?
但敢拦?
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副官精瘦汉子嘴角似乎往上扯动了一下,那根本不算笑,更像是一种宣告:“收队!都散了!”
后一句是对着围观的众人吼的,声音如同炸雷,吓得人群像受惊的鸟雀,哗啦一下散开,推搡着往两边巷子涌去,瞬间跑了个干干净净,生怕跑慢了被一起“带走”。
西华巷口,只剩下杂货铺门口的林晓晓,以及被强行“疏散”后留下的满地狼藉和一片死寂。
空气里还残留着劣质头油和汗酸味,混合着灰尘的气息。
西个军人,脚步声整齐划一,靴底敲击着青石板路,发出“嗒、嗒、嗒”的沉闷声响,从巷子里消失。
郑亮走在最前,那灰挺的军装背影笔首得如同标枪,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没有回头。
巷子口的风吹过来,带着残留的煤灰,卷起几张被踩踏过的废纸,打着旋儿。
林晓晓还站在门口,像被钉在了地上。
柜台空了。
洋火少了一筒,土布缺了一截。
最重要的、她赖以吸引人的彩头票样品……一张都没了!
剩下的货寥寥无几。
系统面板上猩红的倒计时依旧固执地跳动:【新手任务倒计时:28小时15分】。
时间在走。
希望却被一股脑儿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