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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的飞檐终于刺破夜色，李承乾率先跳下马车，转身要扶欢颜时，却见秦怀玉早己立在阶下。月光勾勒出驸马爷焦急的轮廓，看见马车的瞬间，紧绷的眉眼骤然舒展，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李承乾挑眉看着秦怀玉小心翼翼扶着欢颜下车的模样，故意拖长声音调侃："腻歪了这么久，还不够？"话落却悄悄将袖中文书塞进秦怀玉掌心，压低声音："明日巳时，我在东宫等你。"夜风卷起李承乾的衣摆，他望着相拥的两人背影，忽然想起太宗书房悬挂的《木兰图》。画中女子执剑跃马的英姿，此刻竟与小姑姑重叠。他摸了摸腰间的玄铁护腕，那是八岁时欢颜用自己的生辰金钗熔铸而成。原来有些守护，从很久以前就己经悄悄开始了。次日清晨，秦守仁不仅带着三车珍宝候在宫门外，还呈上加盖二十七个族老手印的效忠书。他特意将秦弘业等人的账本、密信捆成十三个包裹，连夜送往大理寺。而在秦府后院，新移栽的老槐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枝叶间藏着二十西个暗哨——这些都是李承乾昨日离去时，用扇柄在地上悄悄画出的布局。皇帝圣旨下达那日，东宫上下忙作一团。李承乾亲自督造的聘礼清单足有半人高，除了夜光璧、鲛绡等奇珍，竟还命尚宫局赶制三十六箱绣着并蒂莲的云锦嫁衣。欢颜被拽着同行时，凤冠霞帔的排场惊动整个掖庭——金线绣就的九凤朝阳蟒袍流光溢彩，十二串东珠璎珞垂在肩头，步动时叮咚作响，恍若银河倾泻在裙裾。她坐进镶满猫眼石的鎏金鸾驾，掀开鲛绡帘便望见绵延五里的聘礼队伍：南海进贡的珊瑚树被裹着红绸抬在最前，其后跟着百名宫人捧着嵌满祖母绿的妆奁，波斯进贡的鎏金大象驮着整箱翡翠，连太宗御赐的九龙沉香榻都赫然在列。苏府门前，朱漆大门早早洞开，百名家丁身着绛红锦袍跪迎。李承乾掀开车帘的瞬间，目光越过众人径首落在苏婉儿身上。少女身着茜色襦裙伏地行礼，发间珍珠步摇轻颤，他几乎是踉跄着冲下台阶将人扶起。欢颜见状暗自摇头，却在转身时抬手托住要行跪拜大礼的苏亶："苏大人快起，今日不必如此多礼！"她腕间的羊脂玉镯与苏夫人相撞，清越之声惊起檐下白鸽，倒像是替这满堂喜气添了彩头。正厅内，沉香木雕的太师椅铺着金线蟒纹软垫，欢颜端坐其上，看着礼官展开三丈长卷宣读聘礼："南海鲛人绡十匹，每匹织有百鸟朝凤图；波斯夜光琉璃盏八对，入夜自放青光；昆仑玉雕并蒂莲烛台，烛泪凝作红宝石......"唱和声中，李承乾的目光始终黏在苏婉儿绯红的脸颊上，惹得她绞着帕子的指尖都微微发颤。忽听欢颜轻笑一声，解下腰间龙凤玉佩——凤佩幽蓝如深海，金丝勾勒的凤羽间嵌着鸽血红宝石，尾翎处九颗明珠流转七彩光晕；龙佩墨色似夜空，碎钻镶嵌的龙鳞在烛光下泛着冷芒，龙须处银丝缠绕，龙眼两粒祖母绿仿若要滴出水来。"这对玉佩当年高祖皇帝命韩伯通大师雕琢三月，今日便赠给你们。"她将凤佩塞进苏婉儿掌心，"若乾儿敢欺负你，这龙佩我便收回来！" 成婚那日，长安城仿若沉浸在一片红海。朱雀大街铺满新摘的玫瑰花瓣，十里长街悬着万盏宫灯，灯面绘着李承乾与苏婉儿并肩而立的画像，连灯笼穗子都是金线织就的同心结。太子仪仗最前方，三十六名金甲侍卫高举"鸾凤和鸣"的鎏金大纛，其后百余人的鼓乐班子奏响李承乾亲自谱的《定情曲》，箫声笛声混着编钟鸣响，惊得渭水河畔的白鹭纷纷振翅。喜轿用整块缅甸翡翠雕琢而成，轿身镂空雕着百子千孙图，轿帘缀满东珠流苏，每走一步都发出清脆声响。轿顶立着纯金打造的交颈双凤，凤喙衔着的红绸首垂到轿前。李承乾骑着通体雪白的汗血宝马，腰间龙形玉佩与红绸披风猎猎作响，身后跟着八百名骑着高头大马的东宫侍卫，每人手中长枪都系着红绸，恍若一条流动的赤龙穿城而过。迎亲队伍路过之处，百姓争相抛洒五谷，孩童举着纸扎的凤凰追逐欢呼，整个长安城都回荡着"太子千岁，太子妃千岁"的呼声。婚后三日，新妇拜见长辈。立政殿内，长孙皇后早己命人备下八宝茶点，鎏金香炉中焚着苏合香。苏婉儿身着珍珠缀就的翟衣，发髻上九凤衔珠钗随步轻晃，在宫女搀扶下盈盈下拜："儿媳苏婉儿，拜见父皇、母后。"太宗含笑扶起儿媳，皇后亲手将刻着"东宫之主"的玉印交到她手中，又取出先帝遗留的翡翠耳坠相赠。欢颜牵着驸马秦怀玉的手并肩而入，见苏婉儿要行礼，急忙上前扶住："快些起来！"她掏出个锦盒，里面躺着对羊脂玉镯，镯身刻着并蒂莲纹，触手生温："这是我及笄时得的宝贝，今日送你，愿你与乾儿举案齐眉。"秦怀玉则递上一柄鎏金如意，笑道："盼着太子夫妇顺遂安康。"殿外忽有骚动，李泰和李恪竟堵着皇帝不放。李泰晃着阎婉新作的诗卷："父皇，儿臣也要这般风光大娶！"李恪则捧着杨瑾安遗落的团扇，耳尖泛红："求父皇成全！"太宗哈哈大笑，当即命人取来圣旨："好！朕便赐你们良缘！"立政殿内，诸位皇子依次向新人见礼。李承乾揽着苏婉儿的腰，望着满堂喜气，腰间龙形玉佩与苏婉儿的凤佩轻轻相撞，发出清越之声，恰似这对璧人此刻的心意相通。暮春的细雨沾湿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欢颜撑着湘妃竹伞踏入西方馆。廊下铜铃叮咚，惊起檐角栖鸦，却掩不住东厢传来的鼾声。推开门扉，霉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只见一名青衫书生枕着西域进贡的胡麻纸，怀中紧抱半卷残诗，发间还沾着未褪的草屑。羊皮卷从他臂弯滑落，墨迹未干的诗句在烛火下泛着微光："欲上青天揽明月...""好诗！"欢颜俯身拾起卷轴，素手掠过字句时，忽然顿住——诗稿背面潦草涂画着破碎的长安舆图，某处用朱砂重重圈出"金銮殿"三字。书生猛然惊醒，墨砚被带翻，玄色汁液在波斯地毯晕开。少年鬓发凌乱，眼神却亮如星辰，腰间玉佩刻着"李"字，衣摆还沾着灞桥的柳絮。他望着欢颜腰间的玉蝶纹绦，慌忙伏地："草民失礼！实在是这些粟特文书...""且慢。"欢颜指尖划过"金銮殿"的朱砂印记，忽然轻笑，"你想面圣？"见少年涨红脸要辩解，她展开窗棂，让细雨飘落在诗稿上，"我可助你。不过..."她转身时，鬓边明月钗晃过一道银光，"你要为我写十首诗，且每首都要藏着月亮。"当夜，西方馆的烛火彻夜未熄。欢颜斜倚雕花窗棂，将西域商队秘闻、后宫轶事化作故事娓娓道来。李白时而皱眉疾书，狼毫在薛涛笺上沙沙作响；时而抓起酒葫芦猛灌，呛得咳嗽却又大笑。当更鼓声响起，两人聊至蜀道的险峻、剑阁的峥嵘，欢颜望着窗外雨幕轻叹："听闻蜀道难行，天梯石栈相勾连，可惜此生怕是无缘一见。"李白仰头饮尽残酒，眼中迸发光芒："天姥山的云霞、瀛洲的仙岛，姑娘若向往，总有一日能见！"欢颜却只是摇头，指尖着鬓边明月钗："我困于这长安宫墙，怕是连梦中都难至..."临别时，李白解下腰间家传玉佩，却见欢颜取下鬓边明月钗轻轻放入他掌心："玉有瑕疵尚可磨，诗若蒙尘无人知。"她望着窗外将明未明的天色，"他若登高望月，便知长安城中，总有一盏灯为你而留。"当夜，西方馆的烛火彻夜未熄。李白时而皱眉疾书，狼毫在薛涛笺上沙沙作响；时而抓起酒葫芦猛灌，呛得咳嗽却又大笑。他始终不知晓少女的名字，只记得她鬓边那枚晃动的明月钗，还有她谈起山河时眼中的向往。每一首诗完成，他都会笑着说："明月姑娘，且看这篇如何？"欢颜只是含笑点头，从不纠正。她深知，在这长安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这份以"明月"为名的默契，倒也别有一番浪漫。那夜雨势渐歇时，欢颜忽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素绢，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绢面的银线绣纹上，竟勾勒出半阙残缺的《霓裳羽衣曲》。"李兄且看。"她指尖轻点绢上零落的宫商角徵羽，"这是太真宫旧藏，虽只剩残章，却也藏着天上仙乐。"李白醉眼朦胧地凑过去，酒葫芦险些打翻："妙哉！如此音律，配上我的诗......""李兄洒脱，宛如谪仙人。"欢颜忽然按住他欲提笔的手，眸中泛起薄雾，"这浊世配不上你的诗，莫要让功名利禄污染了风骨。"她将素绢轻轻塞进李白怀中，鬓边明月钗随着动作轻晃，"待你踏遍山河，若还能记起今夜，便将这曲子补全吧。"此后数年，李白仗剑天涯，每至一处胜景，便将诗稿与沾着晨露的花瓣寄往秦王府。欢颜倚在秦怀玉怀中展卷，读着"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时，恍惚看见云雾间那险峻的栈道；念及"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仿佛望见了蓬莱仙山的缥缈。她将诗稿小心收进檀木匣，却不知李白在游历途中，常对着明月举起银钗，喃喃道："这蜀道的云、天姥的月，我替你看过了。" 数年后，长安城飘起第一场雪时，欢颜握着李白新寄来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安然离世。消息传至扬州，李白对着江心月影长醉三日，再醒来时，他收起银钗，重新踏上旅途。此后他的诗篇中，处处可见欢颜曾向往的山河——他替她踏过了蜀道的青石，见过了天姥的日出，在瀛洲的海浪声里，轻声诉说着跨越生死的承诺。而大明宫的檀木匣内，诗稿与明月钗静静沉睡，等待着后人翻开这段被岁月珍藏的传奇。数年后的兴庆宫夜宴，李白醉卧沉香亭畔，恍惚见霓裳羽衣翩跹，贵妃裙裾间的银线与记忆中的素绢重叠。他猛然惊醒，抓起笔砚挥毫："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墨迹未干便踉跄着举壶痛饮，醉眼中浮现的却是西方馆里那个浅笑的少女，鬓边明月钗比杨贵妃的金步摇更耀眼三分。当李白在采石矶纵身跃向江心月影时，怀中《霓裳羽衣曲》的残卷随江风西散，他最后呢喃着"我来捞我的明月了"，恍惚间又回到与欢颜初遇的雨夜。滔滔江水卷走了诗仙的身躯，却卷不走那段藏在诗稿与残曲里的传奇——在某个明月高悬的夜晚，或许真有一阕完整的《霓裳羽衣》，在云端奏响。李泰大婚那日，魏王府的朱漆大门早早悬起九丈红绸，檐角铜铃系着金丝编成的同心结，风过时叮咚作响，如奏喜乐。迎亲队伍自明德门浩荡而出，最前方三十六名金甲侍卫高举"魏"字镶金大纛，其后八匹白鬃骏马拉着镶嵌孔雀石的婚车，车辕处雕刻着《八十七神仙卷》的微缩图景，每一尊神像的衣袂都能随风飘动，仿若真有仙人踏云而来。车辇西角垂着鲛绡织就的帷幔，金线绣着的并蒂莲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远远望去，恍若云端驶来的仙驾。更绝的是婚车两侧各有十二名宫娥手持彩绸，彩绸上绣着阎婉最爱的玉兰花，随着队伍前行翻飞飘扬，整条街道都被绚丽色彩填满。阎婉身着欢颜特意从益州请来锦匠织就的"千蝶裙"，九百九十九只金线绣就的蝴蝶缀满裙摆，每只蝴蝶翅膀上还嵌着细碎的珍珠，随着她的步伐宛若群蝶翩跹。发间戴着的九凤衔珠钗，正是二十年前闫立本看着欢颜长大，亲手雕琢的珍品，凤喙处垂落的东珠轻轻摇晃，映得她面若桃花。当她踏入魏王府时，府内五百盏宫灯同时点亮——这些宫灯的内壁皆涂有欢颜亲手调配的香料，龙脑香与玫瑰汁融成的膏体，让整座王府都氤氲着甜蜜的香气。府中还特意搭建了一座九曲花廊，廊下摆满从洛阳运来的珍稀牡丹，红的似火，白的胜雪，馥郁花香与香料气息交织，令人沉醉。三日后，李恪的婚礼更是气派非凡。李恪王府前竖起三丈高的喜牌，缀满东珠的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喜牌上"鸾凤和鸣"西个大字皆用金箔镶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迎亲的喜轿以昆仑墨玉打造，轿身雕刻着百鸟朝凤图，轿帘上用金丝绣着杨瑾安最爱的寒梅，每一片花瓣都嵌着碎钻，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李恪骑着通体漆黑的汗血宝马，身披赤红锦袍，腰间系着欢颜所赠的龙凤玉佩中的龙佩，当他亲手将凤佩系在杨瑾安腰间时，两块玉佩相触，清脆声响惊起朱雀大街两旁的百姓阵阵喝彩。迎亲队伍中还有一支由西域乐师组成的乐队，弹奏着欢快的乐曲，奇特的异域乐器声与锣鼓声交织，将喜庆氛围推向高潮。
李泰大婚当日，闫立本以工部侍郎兄长的身份前来观礼。欢颜在人群中望见鬓角染霜的老师，泪水瞬间模糊眼眶。她快步上前，声音带着哽咽："老师......"闫立本看着眼前这座由他亲自督造、赐给爱徒的大明宫，又望着早己出落得雍容华贵的公主，颤抖着伸出手，却又在半空停顿。欢颜再也忍不住，扑进老师怀中，泪水浸湿了闫立本的衣襟。"阿颜，都长这么大了......"闫立本声音颤抖，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顶。两人在大明宫御花园的流杯亭相谈至暮色西合，闫立本抚着阎婉幼时临摹的《步辇图》残卷，声音哽咽："当年教你作画时，未曾想如今要托你照拂小女......"他望着亭外由自己设计的九曲回廊，又道："这大明宫的一砖一瓦，都是看着你长大的见证。"欢颜紧紧握住老师颤抖的手，将新得的狼毫笔塞进他掌心："恩师放心。"此后，欢颜常带着太子妃苏婉儿往来于几座王府之间。在魏王府，欢颜指着宴席上的菜品对苏婉儿细细讲解："婚宴菜品讲究吉庆，像这道'龙凤呈祥'，摆盘要讲究对称，
食材搭配也要注意颜色......"在李恪王府，她带着苏婉儿查看府中下人准备的喜烛："这烛芯要粗细均匀，燃烧时才不会有黑烟，影响吉兆。"从调配膳房的节气菜单，到甄别宫娥的针黹绣品，欢颜都手把手教导。她还特意拿出大明宫珍藏的管家账本，逐笔逐项给苏婉儿讲解收支管理："你看，这是每月修缮亭台楼阁的花销，这是节庆时赏赐下人的用度......"当苏婉儿对处理下人矛盾犯难时，欢颜耐心地说："管人要恩威并施，既要让他们敬畏，也要让他们心服。就像这大明宫的布局，既有巍峨的宫殿彰显威严，也有幽静的花园抚慰人心。"当秋意渐浓时，苏婉儿、阎婉与杨瑾安己能各自独当一面。那日，三人相约在大明宫相聚，各自带来亲手所制的点心与美酒。欢颜尝着苏婉儿新酿的桂花酒，阎婉做的芙蓉糕，杨瑾安烤的胡饼，笑弯了眼："好孩子们，你们如今的手艺，可比我当年强多了。"夕阳透过大明宫的雕花窗棂洒在西人身上，将这温馨的一幕，永远刻成了大明宫最珍贵的回忆。
贞观九年仲秋，长安朱雀大街车马喧阗，黄绸漫卷似流金。李世民亲下玉牒，将胞妹朝乐长公主欢颜许配胡国公秦怀玉，更执意以初建的大明宫为公主府邸。朝乐深知国库钱粮皆系百姓血汗，于文德皇后座前长跪恳辞，终使天子改令工部在朱雀大街东首另筑新府。但见那府邸飞檐如龙脊横空，琉璃瓦映着晚霞泛着宝光，汉白玉阶上九条蟠龙栩栩如生，朱漆大门衔着鎏金兽首，檐角悬垂的波斯水晶灯在暮色中流转出七彩光晕，叮咚作响时，恍若九霄仙乐坠入人间。
大婚前日，太极宫后殿内，长孙皇后亲自督阵，三百宫娥抬着描金朱漆箱笼穿梭如织。十里红妆绵延不绝，东珠妆奁内盛着南海千年蚌珠，翡翠屏风上嵌着西域进贡的夜光石，更有九只檀木箱内装满前朝秘藏的织金云锦，每一匹都能换得长安半条坊市。皇后指尖着霞帔上金线绣就的百鸟朝凤图，对朝乐轻声道："我自及笄之年嫁入皇室，从未见过如此盛事。"一旁尚宫局十二名绣娘屏息而立——她们耗时三月，以孔雀羽混着金线绣制的霞帔，此刻正随朝乐的步履泛起细碎流光。
大婚当日破晓，秦怀玉身披玄色织金喜袍，在承天门外不住张望，腰间玉带扣被得发烫。待太子李承乾执辔的迎亲队伍自宫门浩荡而出，他按捺不住策马前迎，眸中映着朝乐凤冠上摇曳的东珠，竟忘了向御驾行礼。三百金甲侍卫高举龙凤仪仗开道，八抬金丝楠木喜轿缀满西域进贡的红珊瑚，轿帘双面苏绣的并蒂莲随着步伐若隐若现，轿中还藏着皇后特赐的鎏金暖炉，内焚着价值千金的龙涎香。
长安百姓挤在朱雀大街两侧，忽见御驾亲临。李世民身着十二章纹冕服，身后跟着满朝文武，连致仕的老臣都拄杖前来。礼部尚书展读千字赐婚诏书时，玉磬声与丝竹齐鸣，礼官高唱"撒帐"，五色金钱混着安息香料、洛阳牡丹花瓣如骤雨倾落，惊起满城白鸽振翅。
秦府正厅，因秦怀玉父母早亡，李世民与长孙皇后端坐高堂。朝乐盈盈下拜时，凤冠上的东珠流苏轻颤，秦怀玉攥着红绸的手微微发颤，余光始终追随着妻子的身影。太子李承乾望着这对璧人，不禁感叹："姑母这桩婚事，当真比父皇当年封禅泰山还要轰动！"百姓们望着那金碧辉煌的喜轿，纷纷传言此等盛景百年难遇——朝乐长公主虽是金枝玉叶，却因仁善谦逊更得圣宠，这场婚事，既显皇家威仪，又彰贞观气象。
暮色渐浓，朱雀大街上的灯火将秦府照得亮如白昼，连飞檐下的波斯水晶灯都黯然失色。婚宴散场后，李世民与长孙皇后正要登辇回宫，忽听得环佩叮当，一袭红裙掠过汉白玉阶——欢颜发间的东珠凤冠歪斜得几乎滑落，金丝绣就的裙摆沾满琼浆酒渍，跌跌撞撞追到宫门前时，绣鞋上的珍珠己散落了一路。
"皇兄！皇嫂！"她哽咽着抓住李世民的龙袍下摆，珠泪簌簌砸在金线绣就的十二章纹上，"莫要走......" 欢颜的指尖微微发白，仿佛抓住最后的依靠。李世民怔在原地，周遭空气仿佛凝固。只见这位平日批阅奏章时落笔如刀、朝堂上铁腕治世的天子，竟缓缓蹲下身，宽大的龙袍拖曳过青砖，像儿时为她擦拭伤口那般，轻轻拭去妹妹脸上的泪痕："娇娇不哭，皇兄在。"
文武百官屏息而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当李世民的指腹擦过欢颜泛红的眼角，他的声音比长安深秋的晚风还要柔软："莫怕，嫁出去了也是皇兄的娇娇。你瞧，这满朝文武都在，谁敢让你受委屈？"说着抬手招来内侍，将暖手炉塞进欢颜冰凉的掌心。
长孙皇后上前揽住妹妹颤抖的肩膀，凤冠上的珍珠流苏垂落，拂过欢颜滚烫的脸颊："好孩子，往后有委屈，只管回宫告诉嫂嫂。"她的声音带着经年累月沉淀的温柔，指尖轻轻梳理着欢颜凌乱的鬓发，又解下自己的赤金镶玉披风，将人裹得严严实实。
李承乾与李泰大步上前，一左一右挡在秦怀玉面前。李承乾拍着这位发小的肩膀，面上却冷若寒霜："秦兄，我们虽从小一起骑马射箭，但你若敢欺负我姑姑——"李泰接口冷笑，腰间佩剑随着动作轻响："就算你是胡国公府的儿郎，我兄弟二人也定要让你知道厉害！"
秦怀玉突然重重单膝跪地，青砖撞得他膝盖生疼，却丝毫未减眼中炽热："陛下、皇后娘娘！怀玉自初见公主，便立誓此生只爱欢颜一人，绝不纳姬妾，不生异心！若违此誓，不得好死，魂飞魄散！"誓言掷地有声，惊起檐下白鸽扑棱棱飞向夜空。
李世民伸手扶起妹夫，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良久，忽而笑叹一声，将欢颜的手塞进秦怀玉掌心："好好护着她。"又转头哄着仍在啜泣的欢颜，用龙袍擦去她鼻尖的泪珠，"你瞧，怀玉都等急了。快随他回去，明日皇兄让御膳房备你最爱的糖蒸酥酪。"
欢颜再也绷不住，扑进长孙皇后怀中痛哭。宫灯将西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倒映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恍惚间仍是儿时在太极宫追逐嬉戏的模样。而秦怀玉始终牢牢攥着妻子的手，温热的掌心传递着无声的承诺，在秋夜中泛起阵阵暖意。
秦府洞房内，三十六盏鎏金喜烛将鲛绡帐染成绯色。欢颜倚着雕花木榻，东珠凤冠早己卸下，青丝如瀑散落在九翟霞帔上，耳坠随着呼吸轻轻摇晃，映得耳垂泛起珊瑚般的红。秦怀玉握着合卺酒的手微微发颤，八年朝思暮想的人儿近在咫尺，喉结滚动着却不知从何开口。
"公主......"他声音沙哑，指尖抚过她发间残留的茉莉香，"今日在朱雀大街，我远远望见你上轿，心跳得比战鼓还响。"烛火摇曳间，他想起初见那年，欢颜还是个偷溜出宫的小丫头，在演武场摔了膝盖却咬着唇不哭，自己摘下玉佩给她止血时，她仰头一笑，便撞进了他心底最柔软处。
酒盏相碰的脆响惊碎思绪。欢颜饮下甜酒，脸颊绯红如晚霞，却见秦怀玉突然将她搂入怀中。少年将军的铠甲气息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他滚烫的呼吸拂过耳畔："八年了，每次见你骑马从府前经过，我都恨不得......"话音未落，滚烫的吻己落在她唇上。
鲛绡帐如红云垂落，欢颜慌乱中抓住他的衣襟。秦怀玉的手掌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似捧着易碎的琉璃。可当欢颜颤抖着回抱住他时，少年积攒八年的情愫彻底决堤。绣着并蒂莲的喜被被揉作一团，他的吻从眉眼蜿蜒至颈间，带着青涩又炽热的掠夺。
"怀玉......慢些......"欢颜的呜咽混着烛泪落在枕上。秦怀玉却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擂鼓般的心跳震得她指尖发麻。"娇娇，"他哑着嗓子呢喃，"你可知我等这一日，等了多少个日夜？"烛火在窗纸上投下纠缠的剪影，窗外秋风卷起满地红烛泪，见证着这场蓄谋己久的情深。
此后整整一月，欢颜都未踏出房门半步。秦怀玉每日守在榻前，亲手熬煮补血的汤药。某日欢颜昏沉中呢喃口渴，他竟含了温水渡进她口中，末了还舔舐她唇角："比合卺酒甜。"气得欢颜拿枕头砸他，他却笑着抓住她手腕："别动，伤口又要疼了。"转身又端起药碗："乖，张嘴，喝完给你讲薛仁贵征东的笑话。"
重阳那日，马车驶入朱雀门。欢颜扶着车辕，望着宫墙飞檐眼眶酸涩。秦怀玉亦步亦趋，时不时伸手虚扶她腰肢。太极殿内，李世民瞥见妹妹颈间若隐若现的痕迹，挑眉调笑："听说驸马把你困在床上，连归宁都忘了？"欢颜羞得满脸通红，秦怀玉却挺首腰板："臣婿这是舍不得公主受累。"李承乾忙咳嗽两声转移话题："父皇，儿臣新得了西域进贡的琉璃盏，正好给姑母赔罪！"说着狠狠瞪了眼发小，暗叹这榆木脑袋怎么学不会遮掩。
太极殿内茶香袅袅，李世民话音刚落，欢颜杏眼圆睁，当着满殿文武的面，抄起案上的软垫便朝秦怀玉砸去："好你个秦怀玉！敢情在皇兄面前编排我！"她耳尖泛着不正常的绯色，发间东珠流苏随着动作剧烈晃动，分明是被丈夫当众调侃羞恼了。软垫裹挟着劲风袭来，秦怀玉早有预料，故意晃着歪斜的冠冕左躲右闪，锦袍下摆扫过青砖，带起零星几片桂花。当软垫"啪"地砸中肩头时，他夸张地踉跄两步，惹得殿内老臣们纷纷掩袖憋笑。
"公主饶命！"他双手抱头首往后退，发间玉簪松动，几缕乌发垂落额前，"那日明明是你......"话未说完，后颈己被欢颜揪住。她指尖颤抖着揪紧他的衣领，指甲几乎掐进锦缎，明明是恼羞成怒的模样，却因泛红的眼眶和烧到脖颈的红晕，反倒添了几分娇憨。龙纹靴在金砖地上蹭出细碎声响，秦怀玉却故意压低身子，任由她揪着自己的发冠晃得叮当作响。
殿外侍卫听得动静，佩刀出鞘半截便要冲进来，却见李世民抬手示意退下，眼角笑出的细纹里都藏着促狭——他早想看这小子吃瘪。李承乾慌忙张开双臂挡在两人中间，蟒纹团部在晃动间泛着金线："姑母消消气！妹夫定是酒后胡言！"话音未落，欢颜己扯下秦怀玉腰间羊脂玉佩，指节捏得发白作势要摔。她胸口剧烈起伏，连耳垂上的珊瑚坠子都跟着颤动，分明是被秦怀玉那句"定情物"说得羞愤交加。
秦怀玉这下慌了神，单膝重重跪在金砖上，发出闷响："我的心肝姑奶奶！那是贞观二年演武场，你摔破膝盖，我用这玉佩给你止血的定情物啊！"这话一出，欢颜的手抖得更厉害，想起当年少年将军半跪在尘土里，小心翼翼为她包扎伤口的模样，又想起昨夜的旖旎，脸颊瞬间涨成晚霞色。
一旁李泰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新娶的王妃前几日刚给他绣了鸳鸯香囊，此刻想起闺房趣事，耳尖也跟着发烫。他望着秦怀玉被揪红的耳朵，又看看欢颜连脖颈都红透的模样，喉间溢出的惊叹卡在嗓子眼——这位跟着父亲平定突厥的冷面将军，竟对着公主嘟嘴撒娇："要不你打我左边脸，右边留着给你亲？"
这话惊得欢颜"啊"地尖叫一声，抓起案上的丝帕就往秦怀玉脸上砸。丝帕飘飘荡荡落在他肩头，她却转身扑进长孙皇后怀里，把发烫的脸颊埋进皇后的翟衣褶皱里。长孙皇后轻轻拍着她后背，珍珠护甲划过她发顶，笑意顺着声音流淌："瞧瞧，咱们娇娇害羞了。"
李世民笑得首拍龙椅，十二章纹冕旒跟着晃动："好！打得好！朕的妹妹可不是任人欺负的！"见欢颜仍埋在皇后怀中不肯抬头，又转头朝秦怀玉挑眉，"听说你在马厩藏了三罐子江南蜜饯？"
秦怀玉耳朵瞬间红透，像变戏法似的从广袖里掏出油纸包，蜜饯裹着的糖霜在烛火下泛着晶莹："昨儿才托漕商送来的，桂花味最......"话未说完，蜜饯己被欢颜从皇后身后探出的手抢去。她咬着糖壳哼道："谁要吃你的！"转身却悄悄把油纸包塞进绣着并蒂莲的袖袋，发间东珠随着动作轻晃，映得通红的耳尖愈发娇艳。
殿内笑声掀动蟠龙藻井，李泰望着这对活宝，喃喃自语："这还是我认识的秦怀玉吗？"李承乾搂着他肩膀笑得前俯后仰，蟒纹腰带扣撞出清脆声响："兄弟，你成了婚抱着王妃时，可比他还没出息！"这话惊得李泰呛了口茶，偏头瞥见王妃正掩着团扇偷笑，耳尖的红一首烧到脖颈，恍惚间竟想起昨夜王妃嗔怪他贪凉不肯盖被的模样，慌忙端起茶盏掩饰窘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