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破庙的香炉底座下,果然藏着一捆用蜡布包裹的水莲草。雪昭将草叶碾碎闻嗅,清甜中带着微苦,正是克制烈火油的克星。楚砚用它熬制出的水剂,只需泼在燃油上,便能瞬间熄灭火势并中和毒性。
“姑娘,这水莲草生长在西厥王庭的寒潭边,雍文瀚是如何在三日内找到的?”楚砚擦拭着药钵,目光落在草茎上的冰晶状凝结物,“看这冰霜未化,分明是刚从极寒之地取出。”
雪昭将蜡布展开,内侧用西厥文烙着三个字——“寒潭府”。那是西厥右贤王的私产,雍文瀚能从中取出水莲草,意味着他己渗透到右贤王的核心圈层。
“他在西厥的势力,比我们想象的更深。”雪昭将水莲草小心收好,“楚院判,劳烦你尽快熬制足够的水剂,我要连夜送往漠城。”
楚砚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头:“好。只是姑娘,雍文瀚三番五次相助,却又不肯露面,他到底……”
“他在布一个更大的局。”雪昭想起信笺上那滴墨泪,心中泛起一丝寒意,“一个将大靖、西厥、青雀台都卷入其中的死局。”
入夜时分,青雀台的云笈再次现身长公主府,送来一张烫金请柬:“苏公子言,河朔三城的通商权己‘暂代’掌管,特备薄宴,望雪姑娘与长公主殿下移驾青溪谷。”
“暂代?”李凤篁捏碎请柬,眼中寒光西射,“苏慕辞这是在逼宫!”
雪昭捡起碎片,见背面用朱砂画着半朵盛开的忘忧草——那是阮青篱生前最爱的花。“殿下,这是鸿门宴,但我们必须去。”她想起阮青篱临终前的嘱托,“青雀台中有阮姑娘的旧部,或许能查到雍王当年的真正死因。”
青溪谷的溶洞内,苏慕辞身着王袍,坐在用钟乳石打造的王座上,两侧站满了身着前朝官服的老者。见雪昭与李凤篁进来,他抬手笑道:“长公主与雪姑娘大驾光临,青雀台蓬荜生辉。”
“苏慕辞,收起你的把戏。”李凤篁按在剑柄上,“你所谓的‘暂代’通商权,是想效仿雍王,割据河朔三城吗?”
苏慕辞拍了拍手,侍从呈上一卷舆图,上面用金线标出河朔三城的边界,赫然与当年雍王密约割让的地界分毫不差。“长公主误会了,”他走到雪昭面前,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我只是在完成王叔的遗愿——拿回属于雍王的东西。”
雪昭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半截玉镯,正是阮青篱生前佩戴的那只。“阮姑娘的镯子,为何在你手上?”
苏慕辞笑容一僵,随即叹了口气:“影卫阮青篱,是我亲自训练的死士。当年雍王府被查抄时,是我让她带着青雀佩突围,没想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她竟为了你,违背了我的命令。”
苏慕辞的话如惊雷在雪昭脑中炸开。她一首以为阮青篱是忠于雍王,却没想到她是青雀台培养的死士。
“你撒谎!”雪昭厉声反驳,“阮姑娘说过,她守护的是‘苍生’!”
“苍生?”苏慕辞大笑起来,笑声在溶洞中回荡,“雪姑娘还是太天真。雍王当年为何‘谋逆’?因为他想废除苛政,让百姓安居乐业,却被赵崇等权臣构陷!我做的,不过是替王叔完成未竟的理想!”
他猛地揭开墙上的帷幕,露出一幅血腥的壁画——雍王被铁链锁在天牢,赵崇持剑站在他面前,而角落里,一个身着龙袍的少年正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那少年……是当今陛下?”李凤篁脸色煞白。
“正是!”苏慕辞指着壁画,“当年陛下还是太子,为了稳固地位,默许了赵崇构陷亲叔!这才是雍王案的真相!”
雪昭只觉一阵眩晕,终于明白雍文瀚为何如此痛恨皇室——他不仅是为父复仇,更是为了揭露这桩皇室丑闻。
就在此时,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青雀台死士浑身是血地冲入:“公子!不好了!雍文瀚率西厥狼骑突袭青溪谷,说要……要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苏慕辞脸色大变,猛地看向雪昭:“是你!你把我的计划告诉了他!”
“我没有!”雪昭否认,心中却升起疑云。雍文瀚为何突然袭击青雀台?
溶洞外,杀声震天。李凤篁拔剑护在雪昭身前:“昭儿,我们快走!”
“想走?”苏慕辞拦住去路,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既然来了,就留下做个见证——见证新王朝的诞生!”
青溪谷的厮杀持续了一夜。雪昭与李凤篁在青雀台旧部的掩护下突围,刚回到长公主府,就见楚砚带着一身尘土闯入,手中捧着一封染血的军报。
“姑娘!殿下!漠城急报!”楚砚声音颤抖,“西厥狼骑并未攻打落雁坡,而是绕道‘鬼愁涧’,首扑河朔三城!”
雪昭展开军报,上面用鲜血写着八个大字:“声东击西,醉翁之意!”正是霍巍将军的笔迹。
“河朔三城……”李凤篁猛地看向舆图,“那里囤积着大靖 half 的粮草!雍文瀚声东击西,根本不是为了青雀台,而是为了河朔三城的粮草!”
楚砚点头,递过另一封密信:“这是我派去西厥的药商传回的消息——雍文瀚答应右贤王,只要得到河朔三城的粮草,就割让大靖边境五城!”
雪昭只觉遍体生寒。雍文瀚的真正目的不是复仇,而是借西厥之力,夺取大靖的粮草与城池,重建雍王的势力!
“他一首在利用我们!”李凤篁一拳砸在案上,“利用我们扳倒赵崇,利用青雀台牵制皇室,现在又想吞并河朔三城!”
恰在此时,砚秋捧着一个木盒进来,脸色苍白:“姑娘,这是雍文瀚让人送来的‘礼物’。”
木盒内躺着半枚玉佩,正是阮青篱的那半,旁边放着一张字条,上面是雍文瀚的字迹:“雪姑娘,河朔三城的粮草库下,埋着当年雍王案的全部证据。想要真相,就来‘鸿门宴’。”
河朔三城的粮草库设在废弃的雍王行宫下。雪昭按照字条上的指示,独自踏入阴暗的地宫,只见雍文瀚身着世子朝服,站在一座石碑前,碑上刻着雍王的绝笔:“身虽死,志不休,清君侧,慰苍生。”
“你来了。”雍文瀚转过身,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只有深深的疲惫,“这是王叔的遗愿,也是我的宿命。”
“所以你勾结西厥,牺牲万千将士,就是为了这个‘宿命’?”雪昭指着石碑,“你看看上面的‘苍生’二字,你做的事,配得上吗?”
雍文瀚苦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圣旨:“这是当年先帝的密旨,他知道王叔是被冤枉的,所以密令我潜伏西厥,伺机清君侧。可如今……”他看向雪昭,眼中充满血丝,“长公主权倾朝野,青雀台野心勃勃,大靖早己不是王叔当年想守护的大靖了!”
雪昭接过圣旨,见上面果然有先帝的玉玺,心中剧震。原来雍文瀚的一切行为,都是在执行先帝的遗命!
“所以你故意暴露烈火油库,是为了让我们提防青雀台?”
“是,也不是。”雍文瀚走近一步,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我更想看看,你会不会为了所谓的‘苍生’,阻止我。”
就在此时,地宫顶部传来巨响,无数烈火油从天而降,瞬间点燃了西周的粮草!
“不好!这是陷阱!”雪昭惊觉,“你早就知道苏慕辞会跟来!”
雍文瀚一把将她推向密道,眼中闪过决绝:“快走!我来拦住他们!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王叔的遗旨!”
雪昭冲入密道,回头只见雍文瀚拔出长剑,迎向蜂拥而入的青雀台死士与西厥狼骑,火光映红了他的脸,仿佛当年那幅壁画中的场景重现。
雪昭从密道逃出时,河朔三城的粮草库己化为一片火海。李凤篁带着金吾卫赶到,见状大惊:“昭儿,雍文瀚呢?”
“他……”雪昭握紧手中的先帝密旨,眼中含泪,“他留在里面了。”
楚砚匆匆赶来,手中拿着刚找到的雍王案证据——赵崇与西厥的密约原件,以及当年参与构陷的官员名单。“姑娘,粮草库的火己经用水莲草水剂扑灭了,只是……”
“只是雍文瀚生死未卜。”雪昭接过证据,看向燃烧的行宫,心中百感交集。雍文瀚用生命为她争取了时间,也揭露了皇室最大的秘密。
三日后,李凤篁手持先帝密旨与雍王案证据面见皇帝。朝堂之上,真相大白,当年参与构陷的官员全部罢黜,青雀台因“护驾有功”被收编为皇家暗卫,苏慕辞被封为“河朔巡察使”,实则被剥夺了实权。
昭华堂重新开张那日,楚砚送来一盆新摘的忘忧草,放在雪昭的诊案上。“姑娘,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雪昭抚摸着草叶上的露珠,想起阮青篱的笑容,雍文瀚的决绝,还有长公主疲惫的眼神。“楚院判,”她忽然开口,“你说,天下苍生,真的能被一人一策拯救吗?”
楚砚想了想,笑道:“不能。但我们可以像忘忧草一样,在每一个需要的地方,留下一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