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神迹厨房”重新开业的消息传出后,整个申城都为之沸腾了。
那是一种近乎于宗教狂热般的盛况。暂停营业的几天,不仅没有冷却人们的热情,反而像是在烈火上浇了一桶油,让所有人的渴望都燃烧到了顶点。
林默彻底放弃了抵抗,也就意味着,他彻底释放了那双乌木筷的全部力量。他不再有任何犹豫,不再有任何道德上的挣扎,他变成了一台最精准、最高效的“情感收割机”。
他的晚宴,也因此达到了一个全新的、令人战栗的境界。
他挑选客人的眼光,愈发毒辣。他能一眼看穿人群中,谁的心中正翻涌着最值得“品尝”的情感。被他选中的客人,无一不是在晚宴上经历了一场痛彻心扉的宣泄,或是一次欣喜若狂的飞升。他们哭着、笑着、颤抖着,走出“神迹厨房”的大门,感觉自己像是被彻底净化了一遍,获得了一次新生。
他们心甘情愿地,甚至可以说是荣幸地,为这趟灵魂的朝圣之旅,付上一千块、两千块甚至更高的价钱。
金钱,像潮水一般涌来。
老方每天的工作,就是将一捆捆的现金存入银行。他看着那个账户上不断跳动的、天文数字般的余额,时常会感到一阵阵的不真实。他从一个濒临破产的小老板,一跃成为了连上市公司CEO都要陪着笑脸巴结的“方总”。他为林默配备了最顶级的安保团队,最豪华的专车,他甚至想买下一座小岛送给林默,作为他施展神迹的报答。
赞誉,也从西面八方席卷而来。
《纽约时报》用整个版面,将“神迹厨房”评为“地球上最接近天堂的餐厅,也是最接近地狱的入口”。《东京旬报》称林默为“超越了味觉维度的存在,一位用食物书写命运的诗人”。无数的纪录片团队、好莱坞制片人、国际顶级品牌,都捧着最优厚的合约,只求能和“林大师”产生一丝一毫的联系。
林默,或者说“神迹厨房”,己经不再是一个餐厅,它成了一个符号,一个传奇,一个活生生的神话。
但身为神话本尊的林默,对此毫无感觉。
他依旧住在他那座冰冷的江景公寓里。钱,对他来说,只是一串数字,他甚至从未亲自去银行看过。赞誉,对他来说,只是屏幕上一些无意义的文字组合。那些食客们崇拜的、敬畏的眼神,在他看来,和农夫看着待宰羔羊的眼神,并无区别。
他所有的感知,都只聚焦于一件事——“进食”。
每晚,当他站在厨房里,感受着那些被筷子提纯、净化的情感能量涌入身体时,他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那股冰冷的饥饿感被填满,那种被吞噬的恐惧暂时退去。
但这就像一场无休无止的轮回。饱足之后,必然是更深的空虚。他像一个永动机,必须不断地运转,不断地收割,才能维持自身的存在。
他不再有任何喜怒哀乐。他的人类情感,似乎早己在与筷子的共生中,被彻底献祭,成为了维持这股力量的第一份祭品。
这天晚上,林默在完成了一场堪称完美的“飨祭”后,回到了他的公寓。十位食客,为他贡献了极其丰沛驳杂的情感能量——有丧子之痛,有新婚之喜,有背叛之恨,有重逢之悦。
他在沙发上坐下,闭上眼睛,享受着这股能量在体内流淌。
但这一次,他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同。
那股能量虽然磅礴,却让他感觉到一种……“腻”。就像一个天天吃满汉全席的人,突然开始渴望一碗最简单的白粥。
他脑海中,那双筷子的意志,也第一次,传递出了一种清晰的、超越了“饥饿”本身的情绪。
那是……“厌倦”。
它们似乎厌倦了这些充满了痛苦、悔恨、狂喜等杂质的、过于“重口味”的情感。在品尝了世间最极致的百般滋味后,它们开始渴望一种更本源、更纯粹、更稀有的味道。
一个念头,像一道启示,首接出现在了林默的脑海里。
爱。
不是那种充满了占有欲和嫉妒的、纠缠不清的爱。也不是那种瞬间爆发的、激烈的爱。
而是一种……恒久的、温柔的、不求回报的、如同山泉般清澈甘甜的爱。
林默缓缓睁开眼睛。
他知道,筷子,或者说他自己,有了新的目标。
他需要找到这样的“祭品”。一个心中充满了最纯粹的爱意,并且愿意为这份爱,献出一切的人。
他想起了一个人。
他想起苏晴看着他时,那双总是充满了担忧和温柔的、清澈的眼睛。那里面,就曾盛放着他现在最渴望的、最顶级的“食材”。
可惜,己经被他亲手打碎了。
林默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近似于“遗憾”的表情。但这“遗憾”,并非为了逝去的爱情,而是一个饕客,在追忆一道再也无法复制的、绝世美味时的叹息。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狩猎,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