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雾笼罩着大观园,迎春独自站在梅苑的月洞门前。枯黄的藤蔓缠绕着斑驳的匾额,那"梅苑"二字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她伸手拂去门环上的蛛网,铜环冰凉刺骨,却让她想起昨夜梦中那个总在梅树下徘徊的模糊身影。
"姑娘,天凉了。"司棋捧着灰鼠斗篷追来,却在看到院门时猛地停住脚步,"这、这不是..."
"你去守着。"迎春系紧斗篷带子,指尖在绣着梅花的暗袋里摸了摸那块龟甲,"若有人来,就学杜鹃叫。"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腐朽的梅香扑面而来。迎春踩着厚厚的落叶走到衣冠冢前,发现碑前竟摆着个崭新的青瓷瓶,里头插着几枝含苞的白梅。她蹲下身,在松软的泥土里摸到个硬物——是半块断裂的玉佩,上面残留着"玉堂"二字。
正出神间,远处传来杜鹃的啼叫。迎春匆忙将玉佩藏进袖中,转身时却被梅枝勾住了发髻。一支银簪应声落地,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二丫头好雅兴。"邢夫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今日难得穿了件绛紫色比甲,发间的金凤钗在雾中闪着冷光,"这破院子有什么好看的?"
迎春福了福身:"听说这里的梅树开得早,想来折几枝给父亲插瓶。"
邢夫人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弯腰拾起那支银簪:"这簪子...倒像是旧物。"她指尖着簪头的梅花纹,眼神飘向远处的衣冠冢,"你长得越来越像她了。"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炭,烫得迎春心头一颤。还没等她开口,邢夫人己经转身离去,只留下句:"明日是你生母忌辰,去妙玉那儿讨炷香吧。"
回到房中,迎春对着铜镜细细端详自己的眉眼。镜中人杏眼樱唇,额间一点朱砂痣,与府里珍藏的那幅《群芳图》中的某个身影渐渐重合。她忽然想起去年在贾赦书房见过的那个落满灰尘的画匣,当时父亲的眼神,如今想来竟带着几分追忆的温柔。
次日清晨,迎春特意换了身素净衣裳,正要出门时却被司棋拦住:"姑娘,老太太刚传话来,说要在藕香榭起社呢。"她递上个锦囊,"这是林姑娘让送来的,说是...咏梅的韵脚。"
藕香榭里暖意融融,黛玉正在宣纸上写着什么。见迎春来了,她不动声色地将一张字条塞过来。迎春展开一看,上面用工整的簪花小楷抄着半阙词:"玉堂人远,梅魂空瘦,十年心事终负。"
诗会散后,迎春独自来到栊翠庵。妙玉什么也没问,只递来一盏清茶。茶烟袅袅中,迎春看见佛龛后供着幅小小的画像——画中女子执梅而立,眉目间尽是温柔。最奇怪的是,她腕间戴着的翡翠镯子,竟与迎春妆奁最底层那个锦盒里的如出一辙。
回府路上,迎春在穿堂遇见了贾赦。父亲的目光在她素白的衣裙上停留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个旧香囊:"把这个...供在梅苑吧。"香囊己经褪色,但上面的梅花依然鲜活,针脚与迎春珍藏的那方帕子一模一样。
夜深人静时,迎春将香囊放在衣冠冢前。月光下,她终于看清墓碑背面刻着的小字:"吾爱梅君,玉堂春早"。夜风吹动枯枝,仿佛有人在轻轻吟诵那未完的词句。迎春忽然明白,原来有些思念,从来都不必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