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的破祠堂漏着风,酒气混着血锈味在梁下打转。
阿三的嗓子早喊哑了,还举着酒碗跟二牛碰,碗沿磕出白碴子;二牛嘴上沾着酱肘子油,纱布被血浸透了也不在意,拍着胸脯说“老子能再砍十个”。
陈青檀坐在门槛上,短刀搁在腿间,刀把上的血渍干成暗褐色,像块结痂的伤疤。
他盯着自己的手背——白天硬扛刀疤脸那刀时,指甲深深掐进肉里,现在还泛着青白。
面板上的数字在脑子里闪:武力130(入门90/100),谋略14(入门14/100)。
刚才替苏慕蝉裹伤时,她指尖碰了碰他肩头的伤口,他听见面板“叮”地一声:“基础护理+1”。
这玩意儿像块烧红的铁,烙得他后槽牙发酸。
“檀哥?”苏慕蝉的声音轻得像片叶子。
她裹着他的旧外衣,发间草屑在月光下泛着金,“在想什么?”
陈青檀摸了摸她发顶,没说话。
远处更夫敲着梆子喊“天干物燥”,他突然想起李铁嘴下午说的话——赵家的人在西街茶楼跟捕快喝酒,酒钱付了五贯。
五贯够买半车米,赵家的狗腿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
“啪!”
密室门被推开一道缝,穿灰布衫的身影闪进来,腰间挂的铜铃铛没发出半声响——是李铁嘴。
他脸上的假八字胡歪了半边,凑近陈青檀耳朵:“赵景明买通张县令了,明日夜里清场,说是剿匪。”
陈青檀的背立刻绷首了。
苏慕蝉刚要开口,他伸手按住她手背,指腹上还留着白天握刀的茧:“老疤呢?”
“在偏殿擦刀。”阿三醉醺醺的,被二牛踹了一脚才醒过神,“我、我去叫!”
老疤进来时,刀鞘上还沾着磨刀石的粉。
他扫了眼李铁嘴,又扫了眼陈青檀:“赵家人手是咱们三倍,硬拼?”
“躲?”陈青檀笑了,指尖敲了敲墙上的破地图——那是他用木炭在砖头上画的,东街七条巷子标得清楚,“躲了今晚,明儿西街的王大麻子,南街的钱狐狸,都得踩咱们脑袋上。兄弟们吃的饭,睡的破庙,全得拱手让人。”
老疤没接话,拇指蹭了蹭刀镡。
二牛把酱肘子骨头一扔:“檀哥说打,咱就打!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拼?”陈青檀扯下墙上的布帘,铺在地上当沙盘,“东街主巷窄,两边都是木房子。李铁嘴,能弄来多少火油?”
李铁嘴搓了搓手指:“二十桶,我夜里去码头搬,守仓库的老张头爱赌,我拿半贯钱就能哄住。”
“够了。”陈青檀用短刀在布帘上划出痕迹,“主巷口摆五桶,中间拐弯处三桶,剩下的埋在两边屋顶。赵云飞那小子爱耍威风,肯定走主巷。等他进了巷子——”他刀尖猛地扎进布帘,“火矢齐发。”
老疤眯起眼:“火一烧,木房子跟着着,咱们的人怎么办?”
“咱们的人在两边民宅。”陈青檀指了指地图上的“福来米行”“孙记裁缝铺”,“阿三带十个兄弟守米行,二牛带八个蹲裁缝铺。火起之后,前后堵死,漏网的往巷尾赶——”他抬头,眼里有光在跳,“巷尾我让苏姑娘守着。”
苏慕蝉捏了捏腰间的短刀——那是陈青檀白天从刀疤脸手里抢的,“我会把住出口。”
老疤沉默片刻,突然笑了:“行,我信你一回。”
子时三刻,月亮被云遮住半边。
赵云飞踩着青砖巷,靴底敲出清脆的响。
他身后跟着三十个打手,刀出鞘三寸,映着月光泛冷。
“青虎帮?”他吐了口唾沫,“老子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的臭虫。”
巷口的灯笼忽明忽暗。
走到第三棵老槐树下时,前面的打手突然停住:“少、少东家,前面有东西。”
月光漏下来,照见十余个黑黢黢的油桶横在路中,桶身上还缠着麻绳。
赵云飞的眉峰跳了跳——这不对劲,青虎帮的人早该吓得缩成一团才对。
“退!”他刚喊出口,头顶传来破空声。
第一支火矢扎进油桶时,像点燃了一串爆竹。
火舌舔着油桶“轰”地炸开,火星子窜上屋檐,木梁“噼啪”作响。
第二支、第三支火矢接踵而至,整条巷子瞬间成了火海。
打手们的惨叫混着烧糊的皮肉味,有人抱着头往回跑,却被后面的人挤得摔进火里。
“包抄!”陈青檀的声音从米行二楼传来。
阿三带着人从左边冲下来,木棍砸在打手后颈;二牛从右边杀出来,短刀专捅膝盖——这是陈青檀教的,废了腿,比杀了更疼。
赵云飞的刀鞘撞在墙上,踉跄着往巷尾跑。
火光里,他看见个白影子立在巷口,手里的刀反射着红光。
“苏、苏小姐?”他声音发颤。
苏慕蝉没说话,刀身斜指地面。
火光照得她眼睛发亮,像淬了毒的宝石。
赵云飞刚要绕路,脚腕突然被什么勾住——是陈青檀的短刀,擦着他皮肤划开道血口。
“跑啊?”陈青檀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沾着血,“白天杀你三个手下,今晚还你十条命,够不够?”
赵云飞的刀“当啷”掉在地上。
他望着满地打滚的手下,望着被火烧焦的发梢,突然跪下来:“青檀哥,我错了——”
“错了?”陈青檀一脚踹在他肚子上,“你赵家的狗腿子砍我兄弟时,怎么不说错了?”他弯腰捡起刀,刀尖抵在赵云飞喉结上,“滚回去告诉赵景明,东街是青虎帮的,他要想要,拿命来换。”
天快亮时,火灭了。
巷子里飘着焦味,十多具尸体横七竖八躺着,兵器堆成小山。
陈青檀站在残垣边,听着面板提示音在脑子里炸响:“战术演练(入门)激活,当前熟练度50/100。”
“檀哥!”阿三举着从尸体上扒的银锭跑过来,“这些够咱们修祠堂了!”
二牛踢了踢赵云飞留下的锦靴:“这小子袜子上还绣着花,娘们儿似的!”
巷口围了一圈百姓,有卖菜的王婶,有打铁匠老张,都伸着脖子看。
王婶攥着菜篮子笑:“陈哥儿真狠!赵家那几个龟孙,早该烧了!”老张拍着胸脯:“青虎帮要缺兵器,我铺子的铁随便用!”
墙角缩着几个生面孔,见陈青檀望过来,立刻跪下来磕头皮:“檀哥,我们是西市的,跟着您混成不?”
陈青檀没说话,望着东边泛起的鱼肚白。
苏慕蝉走过来,把他的外衣往他肩上拉了拉:“冷吗?”
“不冷。”他摸了摸她发间的草屑,“就是有点饿。”
苏慕蝉笑了,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刚才去灶房偷的,还有半块锅盔。”
陈青檀咬了口,硬得硌牙,却甜得发腻。
他望着满地狼藉,望着兄弟们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老混混临死前说的话:“混江湖,要么当泥里的虫,要么当天上的龙。”
现在,他觉得自己的骨头里,正爬着条要化龙的虫。
赵府后宅,赵景明捏碎了茶盏。
瓷片扎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盯着窗外渐亮的天:“去县衙。”他喘着气,“让张县令调衙役,明日亥时——”他扯下衣襟裹住手,“把青虎帮老窝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