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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竹不记得在哪本杂志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在我们不懂得爱情的时候，匆忙选择了婚姻，在我们应该尽心经营婚姻的时候，又奢望追寻爱情，人生就在这样的团团转中顾此失彼。可所有的人都看不见，有个叫“如梭”的敌人一首跟在我们的身后，一刀刀切割掉我们生命的经线……
她觉得这段话说的就是她，她就是这样糊里糊涂过完前半生的。
她还看过一个电视节目，有个被丈夫抛弃的女人，打着打击“二奶”的口号，领着一群女人满大街的围追堵截那些男人，为那些“受害”的女人寻找证据，说即使离婚，只要有确凿的证据也能讨得高额的“赔偿费”。
她当时看的时候，觉得那些女人真的很可怜，失去了爱情，失去了婚姻，也失去了做人的尊严。她看得出来，那些女人并不想离婚，只是想用“高价”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吓退己经走远的男人，奢望他们回心转意，哪怕只是出于经济的考量。
她没想到，这样的事情居然也落到自己的头上了。
因为冷，因为伤心，她忍不住哆嗦起来。
是的，她也是被方文青抛弃的，方文青也是因为别的女人要离开她的，只是他还有良心，把他们那一点可怜的财产留给了她和女儿。
她往回走的时候，才发觉钥匙落在洪春英家了。她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再次登门去拿。
开门的是季长华，看到她很吃惊，问：“你跑哪去了？你放心吧，文青在这儿睡下了。”
“把钥匙拿给我。”她的声音都有些哆嗦了。
“春英给你送去了，己经跑了好几趟了。你冷啊，我拿件衣服给你。”
她没理他，转身下楼了。
“哎，你一个人上哪儿了？”
她依然没有搭理他。
方文青醒来的时候，头痛得很。
他睁开眼睛看看，房间里很陌生，便一骨碌爬起来，拉开窗帘，看见床头柜上放着季长华儿子季阳的照片，他知道是睡在季长华家里了。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季阳的笑脸，心里很是酸涩。
他和季长华是中学同学，而季长华却顺利地考上了大学，虽然心里一首惦记着陈竹，但他娶了洪春英也不错，是医生，还是儿科主任，工资高，最关键的是人好，脾气好，人缘好，又能干，对季长华言听计从，还生了个儿子，儿子又争气，不费吹灰之力就考到北京上大学了。
依依虽然上的也是重点大学，可和季阳上的大学还是没法比的，最主要的是依依是女孩，这是他，还有他父母，最主要是他母亲的心病。
他的大弟弟生了两个女儿后，弟媳死活不愿再生了，好在小弟媳第二胎生了个男孩，也算是给了母亲一个安慰。
母亲曾经想找人给依依弄张疾病诊断书，让陈竹再生一胎，虽然他也有点心动，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陈竹己经因为依依是女孩，有事没事找茬和他闹，如果提出再生一个，那她还不把天闹翻了。
而且，他觉得那样做也对不起依依。
如果他和陈竹生的是儿子，那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和陈竹之间仅仅因为没有生儿子吗？
他没让自己再想下去。
人生不能推倒重新来过，去哪里验证这个“如果”呢？
他看了看窗外，天己经亮了。
他打开灯，很认真地铺好被子，尽管他知道洪春英会把被子重新拆洗掉，但他还是一丝不苟地把床铺整理好，枕头上落下的头发他都一根根捡起来揣进兜里。
他知道，学医的女人都有洁癖。
陈竹自己懒懒的，什么事不做，却整天嫌这个脏嫌那个脏，家里来一个人，她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跟着人家，弄得他家里人都不敢到他家来，就连她娘家的人也被她得罪光了。
他悄悄下楼，生怕碰到熟人，等走出住宅小区，他的心才安定下来。
冷风一吹，他的胃又绞痛起来。
他的胃一首不好，好喝酒是一个原因，做生意后吃饭不规律也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原因可能还是长期心情不好造成的。
这些年，他为了照顾好陈竹和女儿，为了多挣钱，他从来没为自己想过。他就是这样勤勤勉勉地为家庭受苦受累，却从来没有得到过陈竹的夸奖，她总是能找到责骂他的理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他心里清楚，她是对他这个人不满意，她一首后悔嫁给他。
方文青走到自己服装店打开卷闸门的时候，张亚琴就从隔壁自己的店里跑了过来。
她的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桶，看得出一首在等他。
她看到方文青蹙着眉头，和衣蜷在堆放衣服的储物间的钢丝床上，人也显得瘦小了一圈，有些心疼。
她一边开保温桶，一边轻声问：“胃又痛了？……昨晚喝酒了？”
“嗯。我想睡一会，你出去的时候把门拉下来。”
“先喝点粥再睡，胃会舒服些。”
方文青没有说话，顺从地坐起来接过保温桶。
张亚琴也没再说话，悄悄退了出去，把卷闸门轻轻拉了下来。
方文青喝了点粥，胃痛缓解了些。他拿了摞衣服靠着，想着想着，眼泪流了出来。
他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人不知不觉地走到他的心里，他有了想和她在一起的渴望，有了想投入她怀里的冲动……
他记得从厂里辞职出来刚刚开了这个小店的时候，他根本就没在意她，也害怕和她打交道。
两个店铺挨着，又都是卖服装的，他害怕起冲突。
后来，还是因为陈竹才熟悉起来的。
他卖的是男装，张亚琴卖的是女装，陈竹每次到店里来都要到她那边去看看，有喜欢的衣服她就要买。
他知道张亚琴给的都是进货价，他觉得不好意思，就要多付点钱，她说什么也不肯，还说给妹妹带件衣服有什么，只要觉得好看就尽管拿去穿。
就这样，越来越熟悉，也就不再客气了。
陈竹叫她张姐，他也跟着叫她张姐。
后来，他知道她和他同岁，比他还小几个月，只是日子过得辛苦，人又胖，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一些的感觉。
但他也不好再改口了。
他从未设防，张亚琴会不知不觉地走进他的心里。
他惶恐，他负疚，他不敢确定，他这个年纪，这个境地，真的有资格重新拥有爱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