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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上午，难得的休息日。
空气闷热得像个蒸笼，一丝风也没有。老旧小区的菜市场里，人声鼎沸，活禽的腥臊、水产的咸腥、熟食的油腻、蔬菜的泥土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极具生活气息又令人窒息的复杂味道。
楚砚穿着最简单的白色背心和灰色运动短裤，趿拉着人字拖，提着一个印着超市logo的廉价无纺布购物袋，在拥挤的人流中缓慢移动。他看起来和周围那些为几毛钱讨价还价的大爷大妈、背着孩子挑选蔬菜的年轻主妇没有任何区别，平凡得如同菜叶上的一滴水珠。
肋下的隐痛在闷热潮湿的环境中似乎有所加剧，像有根钝锉在骨头缝里来回磨。他微微弓着背，尽量让呼吸平缓，目光落在摊位上蔫头耷脑的青菜和价格牌上，认真地比较着。
“哎哟！挤什么挤！踩着我脚了！” 一个大妈尖声抱怨。
“让一让！让一让！鱼汤洒了！” 一个中年男人端着热气腾腾的铝盆艰难穿行。
孩子的哭闹声、摊主的吆喝声、电风扇的嗡嗡声……各种噪音交织成一片混沌的背景。
楚砚在一个卖土豆的摊位前停下，拿起两个土豆掂量着。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人群边缘一丝不寻常的波动。
一个穿着花衬衫、流里流气的黄毛青年，眼神闪烁，动作鬼祟地贴在一个正在挑选水果的女人身后。那女人穿着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背影窈窕，正是林薇。她似乎毫无察觉，正弯腰仔细查看一盒草莓。
黄毛的手极其隐蔽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样东西——不是钱包，而是一个巴掌大小、带有微型摄像头的电子设备。他的目标，显然是林薇弯下腰时，裙摆下方若隐若现的风光。
楚砚捏着土豆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眼神依旧平静地看着摊主：“老板，土豆怎么卖？” 声音不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一块五！自己挑！” 摊主头也不抬。
就在黄毛猥琐地笑着，准备将摄像头探向更深处时——
楚砚似乎是被身后涌来的人流推搡了一下，脚步一个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他手里拎着的那个鼓鼓囊囊的无纺布购物袋，随着他“慌乱”挥舞的手臂，不偏不倚，正好甩在了黄毛青年抬起的手腕上！
“啪！”
力道不大，却极其精准和刁钻。购物袋里刚买的、沉甸甸的酱油瓶一角，狠狠撞在黄毛手腕的麻筋上。
“嗷——！” 黄毛猝不及防，手腕剧痛酸麻，仿佛被高压电打了一下，那微型摄像头脱手飞出，划出一道抛物线，“哐当”一声，掉进了旁边一个卖活鱼的塑料大盆里！
浑浊的水花溅起老高，几条鲫鱼受惊，噼里啪啦地乱蹦。
“操！谁他妈……” 黄毛又惊又怒，捂着手腕回头，恶狠狠地瞪向“肇事者”。
楚砚此刻己经“勉强”站稳，脸上带着明显的“惊慌”和“歉意”，连忙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土豆，嘴里还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人太多了，没站稳！踩着你了吗？真不好意思！” 他看起来狼狈又无辜，额头上甚至因为“紧张”而冒出了细汗。
黄毛看着楚砚那副老实巴交、甚至有点窝囊的样子，再看看周围被惊动、投来好奇和谴责目光的人群，以及在水盆里冒了几个泡就沉底的昂贵偷拍设备，一口气堵在胸口，脸都憋成了猪肝色。他总不能当众说自己是偷拍被打扰了吧？
“你……你他妈走路不长眼啊！” 黄毛只能色厉内荏地骂了一句，又心虚地瞟了一眼正疑惑地转过身来的林薇，狠狠剜了楚砚一眼，骂骂咧咧地推开人群，迅速消失在市场深处。
林薇转过身，只看到楚砚正蹲在地上捡土豆，旁边鱼盆的水还在晃荡。她不明所以，只当是普通的碰撞纠纷。她没认出楚砚就是昨天在陈锋店里擦肩而过的保安，毕竟当时楚砚穿着制服，低着头。
她微微蹙眉，对眼前这个穿着背心拖鞋、看起来有些木讷的年轻人没什么印象，只当是个意外。她整理了一下裙摆，继续挑选草莓。
楚砚把沾了泥的土豆捡回袋子，站起身，拍了拍灰。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正眼看林薇一眼。他像个最普通的、遭遇了无妄之灾的倒霉蛋，提着袋子，默默地挤向下一个摊位，去买他那打折的鸡蛋。
仿佛刚才那精准到毫厘、破坏了龌龊行径的“意外”，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只有那个沉在鱼盆底部的微型摄像头，在浑浊的水里，静静地闪着一点微弱的红光，随即彻底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