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把锋利的银刀,将玫瑰塔楼的门缝割开一道细缝。我攥着为王子送披风的手指骤然收紧,绣金线的缎面在掌心揉出褶皱。伊莎贝拉娇软的笑声混着酒气飘来:"你那位王妃姐姐,当真如传闻中那么无趣?"
烛火在窗棂上摇晃,映出王子慵懒倚在天鹅绒榻上的身影。他把玩着酒杯,琥珀色的酒液随着动作晃出危险的弧度:"初见时倒算绝色,活泼明艳得像团火。"他嗤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嫌恶,"可婚后生了那对孽种,肚皮上爬满蚯蚓似的妊娠纹,在床上跟具死人没两样。"
夜风卷着枯叶扑在脸上,我后退半步撞上廊柱。伊莎贝拉发出夸张的惊呼:"可怜的殿下,每日对着这样的躯壳......"她的声音突然拔高,"门外是谁?"
我转身时,发间珍珠坠子应声而落,在青石板上碎成齑粉。王子冲出来揪住我的手腕,酒气喷在脸上:"偷听?你现在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了?"他的目光扫过我因抱孩子而略显松垮的腰身,嘴角勾起冷笑,"怎么?还指望我像从前那样爱你?"
泪水砸在交握的手上,咸涩的滋味漫上舌尖。记忆里的舞会场景突然清晰——那时他单膝跪地为我穿上水晶鞋,说我的眼睛比星辰还明亮。如今同是这双眼,倒映着他眼中刺目的厌恶。
育儿室的烛火在深夜摇曳,我跪在摇篮边,月光照亮女儿脸上的奶渍。儿子熟睡中无意识地抓住我的手指,温热的触感却暖不化心口的冰。镜中倒影的眼尾还沾着泪痕,锁骨下方妊娠纹像蜿蜒的藤蔓,那是孕育生命留下的勋章,却成了他践踏的把柄。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低鸣,我轻轻哼唱摇篮曲,声音却止不住发颤。曾经以为穿上水晶鞋就能拥抱幸福,原来不过是坠入另一个牢笼。可离开又能去哪呢?带着孩子回到继母家?或是在街头乞讨?泪水再次模糊视线,我将脸颊贴在女儿柔软的发丝上,第一次意识到:比失去爱情更可怕的,是在这镀金牢笼里,连离开的勇气都被消磨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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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还未散尽,王宫的青铜大门便轰然洞开。邻国王子的马车碾过碎石路,车轮声惊起檐角白鸽。我攥着镶银线的披风站在台阶下,绸缎衣料被冷汗浸得发潮——昨夜为练习宫廷礼仪,我在书房熬到东方既白。
"辛德瑞拉王妃?久仰大名。"温柔的女声裹着茉莉香袭来。我抬头,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邻国王妃戴着珍珠面纱,举手投足间似有流水蜿蜒,每一个屈膝礼都像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相比之下,我慌忙还礼时打翻了侍女端来的香茗,青瓷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庭院炸开。
王后的脸色瞬间阴沉如雷。她攥紧裙摆上的宝石流苏,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真是不成体统!"宴会厅的贵族们窃窃私语,伊莎贝拉掩着嘴偷笑,连王子都别过脸去,不愿与我对视。我盯着满地狼藉,耳尖发烫,仿佛又回到初见继母时,在众人鄙夷目光中瑟瑟发抖的模样。
"王妃不必介怀。"邻国王妃忽然蹲下身,拾起碎片时露出腕间精致的蕾丝手套,"我初入宫廷时,打翻的茶盏能装满整个地窖。"她将碎瓷片轻轻放进银盘,起身时裙摆绽开优雅的弧度,"不如明日来我的行宫做客?我新得了东方茶艺,正想找人分享。"
王后眼中闪过算计的光,不等我开口便代答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挽住邻国王妃的手臂,笑容虚伪得如同糖霜,"这孩子确实该多向您讨教。"我望着她们相携离去的背影,喉间泛起苦涩——所谓讨教,不过是将我推出去当笑话罢了。
回到育儿室时,龙凤胎正咿呀学语。女儿攥着我的发丝往嘴里塞,儿子挥舞着小手要抱抱。温热的呼吸拂过脖颈,我突然红了眼眶。自从嫁入王室,陪伴孩子的时间少之又少,如今却要被当作王室的"弃子",送去异国受辱。
"妈妈别走......"女儿突然含糊不清地吐出音节。我猛地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眼泪砸在他们柔软的发顶。窗外的晚霞将云朵染成血色,远处传来宫廷乐师排练的曲调,却比不上怀中这两声稚嫩的呼唤动听。
次日清晨,马车的铃声惊破寂静。我隔着车窗望着王宫越来越小,怀中还残留着孩子们的奶香。邻国王妃递来温热的毛毯:"他们说我优雅?不过是把眼泪吞进肚里罢了。"她掀开窗帘,让阳光照亮眼角淡淡的细纹,"但孩子是我们的铠甲,也是软肋,不是吗?"
马车驶入密林时,我摸到袖中藏着的银哨——那是儿子最爱的玩具。每当吹响,他总会咯咯笑个不停。或许这场邀约是场鸿门宴,但为了能带着满身铠甲回到孩子身边,我愿意踏入任何荆棘丛中。毕竟在这冰冷的王宫里,唯有那两声"妈妈",能让我在深渊中抓住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