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祥和”中草草收场。
太和殿内,金砖上的血迹己被内侍们用最快的速度、最卑微的姿态擦洗过,但那股浓烈的铁锈与腥臊混合的气息,却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盘踞在殿宇的每一个角落,萦绕在每一个幸存者的鼻端,提醒着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血腥风暴。破碎的殿门被暂时用巨大的帷幕遮挡,透进来的光线显得更加黯淡昏沉。
山呼“万岁”的声音早己散去,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侥幸未被“黄金甲”拖走的官员们,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在地者有之,相互搀扶、面无人色者有之,更多的人则是失魂落魄地跪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着那被帷幕遮挡的破碎殿门,仿佛那里随时会再次涌入那沉默的玄甲杀神。
丹陛之上,新帝萧景琰端坐龙椅,冕旒垂下的玉藻遮挡了他大半的神情。只有离得最近的司礼太监,能看到年轻帝王藏在宽大龙袍袖中的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萧景琰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一片狼藉的朝堂,扫过那些如同惊弓之鸟的臣子,最终,落在了丹陛之下,那道依旧挺拔如孤松的青袍身影上。
宁宸己经收剑归鞘,静静地侍立在原本的位置,仿佛刚才那场石破天惊的镇压与他无关。他低垂着眼睑,脸上没有任何胜利者的倨傲,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然而,正是这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让萧景琰心头那股寒意愈发浓重。
这柄剑……太利了。利到甫一出鞘,便饮饱了当朝宰相和一众重臣的血!先帝将他悬在朝堂,是为了震慑宵小。可今日,这柄剑展现出的,是足以掀翻整个朝堂的恐怖力量!那股纯粹、冰冷、只为毁灭而生的煞气,来自那些沉默的“黄金甲”,更来自执掌令牌的宁宸本身!
萧景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和喉咙里的干涩。他不能露怯,尤其是在此刻,在这柄刚刚为他扫清最大障碍的“凶剑”面前,在满朝惊魂未定的臣子面前。
“宁卿。”萧景琰的声音响起,带着刻意放缓的沉稳,试图在死寂中重新树立帝王的威严,“今日……多亏有你。”
宁宸闻声,微微躬身:“分内之事,陛下言重。”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
“秦嗣源等逆贼,罪大恶极,即刻交由三法司严审!务必将与其勾结、图谋不轨者,一网打尽!” 萧景琰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新帝初登大宝亟需立威的决断。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彻底清洗秦党!这不仅是稳固皇权,更是对宁宸和那支“黄金甲”所代表的恐怖力量的一种……回应和掌控的尝试。
“臣,遵旨。”宁宸应道。
萧景琰的目光在宁宸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他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恩宠”:“宁卿今日护驾有功,力挽狂澜于既倒,实乃擎天保驾之臣!朕心甚慰。特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竖着耳朵的臣子,提高了声音:“赐宁宸,擢升都察院左都御史!加太子少保衔!赏黄金千两,明珠十斛!另……” 他看向宁宸腰间那柄古旧的长剑,“赐尚方剑,准其便宜行事,代朕监察百官,肃清朝纲!望卿不负朕望,为社稷再立新功!”
一连串的擢升与赏赐,如同重锤砸在每一个朝臣的心上。左都御史,正二品,掌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太子少保,从一品荣衔!尚方剑,代天巡狩,先斩后奏!这份恩宠,在新帝登基第一天,便达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顶点!
然而,这份“恩宠”背后,是更深的忌惮与束缚。左都御史的职责,是将宁宸彻底推到百官的对立面,成为新帝手中最锋利也最显眼的刀。尚方剑是权柄,更是枷锁——它意味着宁宸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在“代天巡狩”的框架下,稍有逾越,便是僭越的死罪!
“臣,谢陛下隆恩。”宁宸再次躬身,声音依旧不起波澜。他仿佛没有听出那“恩宠”背后的刀锋,坦然接受了这一切。袖中,那块玄黑的令牌,冰冷依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