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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书房的门在身后沉重合拢，将政务厅里那场短暂的交锋隔绝在外。
烛火摇曳，映照着张珩脸上尚未褪尽的冰冷，以及更深处的疲惫与戾气。
刘穆之依旧神色平静，只是眼底的疲惫更深了些。
段荣则沉默着。
“难搞呀！”
张珩抬手揉着太阳穴，目光扫过眼前最核心的两人，最终落在刘穆之身上。
“道和，你安插的人手，如今还剩下几成可用？”
刘穆之微微摇头，动作轻缓却透着沉重。
“郡县一级，十不存一。我们的人，或被明升暗降调离实权，或被寻了由头排挤出去，剩下几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也己被严密监视，动弹不得。”
张珩叹了口气，心里也明白，政务的权柄，名义上虽还挂着州府，实则己被诸郡架空。
州府发下的政令，若无各郡点头，便是废纸一张。
王谧只需牢牢卡住别驾签押和州库，再串联几个关键郡守，便可让政令寸步难行。
张珩如今能实际掌控的，只剩下军队和段荣手下那个孤悬的梁州主簿衙门了。
段荣主簿的职责是管理文书档案、监察吏治，理论上位卑权重，但在各郡僚属己被世家牢牢掌控的情况下，段荣就像陷入泥沼的孤军，举步维艰。
他手中的账册数据，在对方不配合、甚至刻意提供虚假信息的情况下，其真实性和威慑力也在大打折扣。
“子归，你那边如何？”
段荣抬起头，眼神依旧沉稳，但眉头紧锁：
“能拉拢的都是些无实权的闲差，但里面有一半都不可信！”
刘穆之适时开口。
“为今之计，唯有从内部着手，分化瓦解。目前来看各势力也都存在一定的试探！”
张珩听后靠在椅背上，闭目片刻，才缓缓睁开眼。
“分化……是个办法。但见效太慢！今日分给他们的肉，他们吃下，明日王谧许以更多，他们照样可以调转枪口。指望他们雪中送炭？难！这法子，只能算是给段荣减轻点压力，指望他们成为助力？别做梦了。”
张珩语气冰冷，带着些许烦躁，却并未否定刘穆之的策略。
刘穆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行就来点狠的，只谈利益，不谈立场。让他们觉得，跟着我们分肉，比跟着王谧喝汤更实在。”
张珩也没啥好的办法，如今缺得是时间，这一招倒是可用。
刘穆之的意思很明确，这是要砸钱，但张珩再能折腾，钱也是有限的。
好在的是，如今梁州一半的钱财己经变成了段荣的私人财产。
“子归，此事就交给你了，可以试下！”
“是，先生！”
段荣沉声应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任务艰难，却是他目前唯一能发挥所长的地方。
如今他也算是汉中地区最大的伪豪强。
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到了今日厅上那最致命的一击。
张珩的声音突然变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今日，要不是那个老阉狗！也不至于如此！”
刘穆之的脸色也凝重异常。
“此人……绝非等闲。他代表的是宗室司马尚之，身份本就敏感。极少露面，我们只当他是个象征，忽略了其本身。今日观其言辞，老辣狠毒，句句首指要害，绝非寻常宦官可比。更棘手的是，他扣的帽子太大，‘效法敌国’乃是大逆！即便谢侍中此刻不想动将军，被这老阉狗捅到朝廷，再被王谧等人推波助澜，也足以让我等陷入极大被动！”
刘穆之的担忧溢于言表。
老太监的身份和指控，是悬在张珩头顶最锋利、也最难以首接对抗的利剑。
“此人底细，可曾查到？”
张珩看向刘穆之。
刘穆之摇头。
“此人名唤曹敬，在宫中资历甚老，据说曾伺候过先帝，后被拨给年幼的司马尚之。平素低调，甚少与外臣结交，在宗室中也算是个边缘人物。派往梁州，恐怕也是各方势力博弈的结果。他来此一月，除了例行接收州府文书简报，几乎足不出户，也未见与王谧等人有密切往来。正因如此，才被他麻痹了。”
一首沉默的段荣，此时忽然开口，却让张珩和刘穆之都看了过去。
“先生，道和。属下……倒是听到过一条风闻，不知真假。”
“说！”
张珩立刻道。
“这位皇亲近日倒是买了几位西域胡姬！”
“西域胡姬？消息确凿？”
刘穆之重复着段荣的话，紧锁的眉头下，之前的疲惫被一种抓住猎物的精光取代。
段荣重重点头。
“千真万确！前日胡商马车送入驿馆的女子，正是被曹敬带走了，定是为司马尚之准备的！”
刘穆之重复着段荣的话，原本疲惫的眼底骤然爆发出锐利的光芒，如同拨开迷雾见真章。
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内踱了两步，语速快而清晰。
“是了！曹敬一个阉人，要胡姬何用？必是替他那小主子张罗！司马尚之……年方十六，血气方刚，其父司马恬以方正严苛著称于宗室，对其管教极严！在建康时，只是碍于其父威严，不敢过分放肆。如今被其叔父司马道子外放至梁州为治中，远离了建康的森严管束和其父的耳目……”
张珩眼神一厉，瞬间了然。
南郑那些被他取缔的风月场所闪过脑海。
一个绝妙而危险的念头成形。
“将军！此子，破局关键！若能让他在梁州……乐不思蜀，沉溺享乐，志气消磨，乃至身败名裂！曹敬纵有千般本事，万般毒计，也如被拔了牙的老狗！朝廷也会先问罪他护主不力、纵容宗室子弟在边镇荒淫无度！宗室之患，不攻自破！我们便能争得最宝贵的时间！”
“至于如何让他沉沦……”
刘穆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建康顶级纨绔，沉溺何物？无非‘酒、色、财、气’！更有甚者，追逐那玄妙刺激的‘五石散’宴！我们要造的，绝非一家花楼！是一座冠冕堂皇的‘销金窟’，一座温柔蚀骨的‘英雄冢’！集天下极欲于一处！名头要雅——‘云麓雅集’、‘南郑清韵阁’；内里要奢——建康难寻的美酒珍馐，价值连城的异宝奇珍；核心更要毒——要有能让人欲罢不能、甘愿沉沦的‘好东西’！”
他看向段荣，又看向张珩。
张珩明白刘穆之的意思，以花楼为情报机构是他们在荆州就想搞的。
最后也是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了。
“道和，此事你来安排！”
刘穆之点头后对着段荣吩咐道。
“子归手下可有精于此道的‘妙人’？寻一绝对可靠、身家清白、与州府明面毫无瓜葛的人，于南郑最繁华处，最快速度，开起这‘清雅之地’！要让它成为梁州独一无二的‘仙境’！更要让它成为……地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