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如钢针,扎在三清观斑驳的青瓦上。
林渊跪在祖师爷神像前,掌心的血珠正沿着桃木剑刻满的《度人经》纹路蜿蜒。三清观的烛火在穿堂风里明明灭灭,将他道袍上的八卦刺绣映得忽红忽暗。七日前他在后山采药时,偶然在悬崖裂缝里发现了那卷用黄绢裹着的《血河秘录》,此刻秘录上“血契通幽,万鬼听令”八个朱砂字还在视网膜上灼烧。
“师父!”他突然叩首,额角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弟子今日立誓,必手刃楚家满门,为爹娘报仇雪恨!”
神像垂目的三清像忽然渗出油状光泽,林渊后颈的太极胎记猛地发烫。他解开道袍领口,那枚铜钱大小的胎记正泛着妖异的紫黑——这是七日前他在山脚破庙发现父母尸身时才出现的异象。父亲右手紧攥着半块染血的和田玉佩,上面“楚”字纹路里还嵌着未干的脑浆。
铜钟突然自鸣,嗡嗡声震得梁上积尘簌簌掉落。
林渊抬头,只见供桌上的签筒无风自动,七十二根竹签哗啦啦倒出。他拾起最上面那支,签面“紫微斗数·七杀破军”的墨迹竟在渗血,背面赫然用蝇头小楷写着:酉时三刻,城隍庙后巷,血玉现世。
他攥紧竹签站起身,道袍下摆扫过香灰缸,露出缸底刻着的“甲申年楚氏捐”字样。十七年前,楚家当家楚万川曾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队来道观捐香火,那时林渊刚满三岁,被师父抱着看抬供品的小厮们 sweating like rain(汗如雨下)。谁能想到,如今这满门朱紫的豪门,竟是双手沾满他父母鲜血的刽子手。
酉时三刻,乌云压城。
城隍庙后巷的青石板泛着幽光,墙角野蔷薇开得妖冶,花瓣上凝着的水珠像极了人泪。林渊躲在废弃的棺材铺里,指间夹着三支镇魂香。远处传来八抬大轿的鸾铃声,十六个身着玄色劲装的护院呈扇形散开,轿帘掀开处,露出半幅绣着九爪金龙的明黄缎面。
“楚家三公子果然来了。”林渊低语,香灰簌簌落在他袖口的符篆上。他看见轿中少年把玩着一枚羊脂玉扳指,正是七日前出现在破庙的身影——那夜他躲在梁上,清楚听见这少年用折扇挑起母亲下巴时说:“林正玄的女儿,血应该格外腥甜吧?”
突然,巷口传来瓷器碎裂声。一个身着月白襦裙的少女踉跄着跑来,怀中的红匣掉落,一块血色玉佩滚到林渊脚边。少女抬头,眼中惊惶如受惊的小鹿,右眼角那颗泪痣让林渊猛地想起母亲临终前塞在他手里的玉佩——上面刻着的,正是相同的泪痣图腾。
“抓住她!别让血玉碎了!”楚三公子的尖啸刺破雨幕。林渊只见少女脖颈间突然浮现青色咒印,她指尖划过玉佩,血珠渗出的瞬间,巷口的野蔷薇竟全部转向楚家众人,花刺暴涨三尺,如钢针般射向护院面门。
**“血玉认主?有意思。”**林渊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下秘录里的引魂咒。他看见少女身后浮现出三具白骨,正是七日前他在破庙后山超度的冤魂。楚家护院的柳叶刀劈来,他侧身避开,袖中飞出的五雷符轰然炸开,在雨幕中划出青紫色的闪电。
少女趁机抓起玉佩,突然踉跄着倒入林渊怀中。他嗅到她发间有曼陀罗花香,与母亲梳妆匣里的香粉一模一样。楚三公子的轿子突然剧烈晃动,轿帘掀开处,竟有无数黑发从轿底钻出,缠向众人脚踝。
“是...是阴兵借道!”护院们惊恐的喊声被雨声吞没。林渊看见少女手中血玉发出妖异红光,城隍庙的门环突然剧烈震动,门缝里渗出的黑雾中,隐约可见头戴乌纱的阴差举着哭丧棒走来。
怀中少女突然抬头,泪痣泛着妖异的紫:“带我走,否则你也得死。”
林渊腰间的五帝钱突然发烫,他咬破舌尖喷血在桃木剑上,剑身上的《度人经》竟浮现金色梵文。当第一具阴兵踏出庙门时,他横剑斩断缠向少女的黑发,左手掐诀:“天圆地方,律令九章,破!”
剧烈的金光中,林渊瞥见楚三公子惨白的脸——那少年正用匕首割破掌心,在轿帘上画着某种邪异符文。雨幕突然转为血色,远处传来沉闷的钟鸣,竟与三清观的铜钟声一模一样。
少女突然抓住他手腕,将血玉按在他胎记上。林渊只觉一股冰寒首入骨髓,视网膜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文,正是《血河秘录》里的最后一页:血玉认主,双生契约,不死不休。
“记住,我叫楚晚宁。”少女在他耳边低语,“楚家的血,该还债了。”
话音未落,血玉突然炸裂成齑粉,渗入两人皮肤。林渊后颈的胎记竟化作血玉纹路,而楚晚宁眼角的泪痣己变成一枚鲜红的咒印。远处传来楚家援军的马蹄声,他横抱起少女跃上墙脊,瞥见城隍庙匾额上“你来了”三个阴刻大字,在血雨中泛着森然笑意。
雨越下越大,林渊踩着瓦片掠过屋顶,怀中少女的体温正在逐渐消失。他低头,看见她衣襟上渗出的血竟呈黑色——是尸毒。怀中的人突然轻笑,指尖划过他喉结:“小道士,敢不敢和我订个契约?用你的命,换楚家的魂。”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雨夜里格外清晰,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战鼓。**当三清观的铜钟再次轰鸣时,林渊咬破拇指按在少女眉心:“天道在上,我林渊今日与楚晚宁结血契,同生共死,不杀尽楚家贼子,誓不还山!”
血色闪电劈开夜幕,两人相触的皮肤下,血玉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远处的楚家老宅方向,突然腾起冲天的黑雾,隐约有龙形阴影在雾中翻滚。林渊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腥风血雨,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