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毒酒里的绣春刀
林夜喉头滚动着烈酒的灼烧感,擂台下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般拍打着他。天风城三年一度的家族大比,魁首的金令在他腰间沉甸甸地坠着,冰凉的金属贴着汗湿的里衣。父亲林震山端坐高台,嘴角难得地牵起一丝弧度,那笑意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切。二叔林震岳端着鎏金酒壶凑近,胖脸上每一道褶子都挤满了热络,那过分的殷勤像涂了蜜的刀子。
“好侄儿!给咱长房挣了大脸!来,满饮此杯!”林震岳的声音拔得又尖又高,几乎刺破喧嚣。他枯瘦的手指攥着青玉杯,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不由分说塞进林夜手里。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动,一股极淡、近乎被醇厚酒香彻底掩盖的甜腥气,蛇一样钻进林夜的鼻腔。
是“碎道散”(suì dào sǎn)!林夜心头猛地一沉。这阴毒玩意儿无色无味,唯独遇热会逸出一丝甜腥,专门废人根基,如跗骨之蛆。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炸开,他抬眼看向二叔。林震岳脸上那夸张的笑容纹丝不动,眼底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一丝冰冷的嘲弄沉在最深处。来不及了!林震岳肥厚的手掌己裹住他端杯的手,不容抗拒地往上一抬!辛辣冰冷的液体瞬间冲垮了所有迟疑,狠狠灌入喉咙!
“呃啊——!”一声短促的闷哼被林夜死死咬碎在齿间。酒液入腹,如同烧红的铁水猛地泼进丹田!那霸道无匹的药力瞬间炸开,疯狂撕扯着他引以为傲的经脉,仿佛无数把钝刀在里面搅动、切割!十七年苦修凝聚的灵力,像烈日下的雪堆般飞速消融、溃散。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从西肢百骸的每一寸骨头缝里钻出来,狠狠攫住他!视野开始发黑,擂台下那些模糊晃动的笑脸、震天的喝彩,都扭曲成了狰狞的鬼影。
他踉跄着后退,脚跟绊在冰冷的青石台沿,整个人向后重重跌去!脊背砸在坚硬的地面,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一只手慌乱地撑向地面,却按到了一个冰冷坚硬、棱角分明的东西——是他腰间那柄从不离身、花了三个铜板从西市瘸腿老李摊上淘来的生锈断刀。刀身粗糙的锈迹摩擦着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冰凉触感,竟将那焚身的灼痛稍稍压下去一分。
就在他指尖触到那冰冷锈铁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听闻的刀鸣,如同沉睡古兽在深渊中的第一声叹息,穿透皮肉的剧痛,清晰地在他骨髓深处震荡!别在腰后的那柄破刀,刀柄末端那颗黯淡的浑浊石珠,骤然爆发出一点微不可察的幽光!一股冰寒彻骨、带着铁锈腥气的诡异吸力,猛地从掌心接触处爆发!
林夜清晰地“看到”——不是用眼睛,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感知——那刚刚在他丹田里肆虐开来的、墨汁般粘稠阴毒的碎道散药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这股足以废掉十个凝气九重高手的恐怖毒力,竟被那柄锈刀硬生生从他经脉里抽离出来,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灰黑细流,顺着他的手臂经络,疯狂涌向掌心,然后……被那柄破刀贪婪地吞噬殆尽!
丹田内,那令人绝望的空虚和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行掏空后的虚弱麻木。但更让林夜头皮发麻的是腰间传来的异样——那柄死寂了十七年、被他当作废铁的断刀,此刻正隔着粗布衣衫,传来一阵阵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搏动!冰冷、坚硬、带着一种古老而饥饿的韵律,一下,又一下,紧贴着他的皮肉,像一颗沉睡了万载岁月、刚刚被血腥唤醒的心脏!
他仰面躺在冰冷的地上,擂台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视线艰难地聚焦,越过擂台下攒动的人头,越过那些或兴奋或漠然的脸孔,死死钉在高台之上。二叔林震岳正侧着身,对着端坐主位的父亲林震山夸张地比划着什么,唾沫星子在阳光下飞溅。那张堆满谄笑的胖脸上,一丝如释重负的阴冷得意,像水底的污垢,悄然浮现在他松弛的眼角纹路里。
林夜的手指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石缝,指甲崩裂,渗出血丝,混着地上的尘土,黏腻一片。他感受着腰间那柄破刀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搏动——冰冷、饥饿、带着铁锈的腥气。那搏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事实:他的人生,从这杯毒酒灌下的那一刻起,己经彻底滑向了无法预知的深渊。
一个念头带着彻骨的寒意,毒蛇般死死缠住了他仅存的意识:这杯酒,父亲……当真不知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