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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冰冷的忘川水汽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像无数根细密的冰针，扎在林夜的伤口上，带来钻心刺骨的痛楚。他趴在粘稠的黑色河岸边，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扯动着破碎的脏腑，呕出的血沫在漆黑的淤泥里晕开一小片暗红。左手死死攥着那半截锈蚀的菜刀，刀柄的冰冷和粗糙是此刻唯一的真实触感。
前方，那个被“忘川拉面”抹去了记忆的黑袍守卫，正茫然地站在原地，像个迷路的孩子般，眼神空洞地环顾着这片死寂的废墟，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我是谁……我在哪……”
这诡异的景象，如同最冰冷的寒流，瞬间冻结了鬼面长老和他身后另一名守卫的杀意。黑袍守卫握着武器的手在微微颤抖，看向林夜的目光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如同看着从地狱最底层爬出来的、玩弄灵魂的恶魔。鬼面长老那张狰狞的鬼面掩盖了他的表情，但那双深陷眼窝中的猩红火焰却在疯狂跳动、收缩，死死盯着林夜，又惊又怒，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
“邪魔外道！”鬼面长老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再不复之前的狂傲，“竟敢亵渎忘川，玩弄记忆！此等邪术，天理不容！”他猛地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尖缭绕起浓郁粘稠、散发着刺鼻尸臭的黑气，那黑气迅速凝聚成一枚枚细小的、如同淬毒蜂针般的符文，锁定了林夜。“本座这就送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
最后一个“生”字尚未出口——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远比鬼面长老的杀意更加浩瀚、更加冰冷、仿佛源自天地规则本身的恐怖力量，毫无征兆地降临！
这股力量并非针对鬼面长老，而是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将趴在河岸边的林夜死死禁锢！
“呃啊——！”林夜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灵魂！他感觉自己的头颅像是被投入了烧红的熔炉，又像是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比雷霆炼体、比鬼族反噬加起来还要恐怖百倍的剧痛，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
这剧痛的源头，并非来自鬼面长老，而是来自他自身！
言灵反噬！
他刚才为了求生，强行扭曲规则，以忘川为汤、阴火为灶、锈刀为器，定义并“请”出了那碗蕴含“遗忘”本源的拉面！这等同于在幽冥规则的核心上，用最粗暴的方式刻下了一道亵渎的印记！此刻，幽冥的规则之力，如同被触怒的天道，降下了最首接的惩罚——言灵反噬！
林夜的身体在淤泥里剧烈地抽搐、蜷缩，如同被扔进油锅的活虾。双眼瞬间布满血丝，眼球暴突，瞳孔深处倒映出无数疯狂闪烁、扭曲破碎的古老符文虚影！那是幽冥规则的具现化，每一个符文的闪烁，都带来一次灵魂层面的鞭笞和灼烧！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鸣，全身的血管都在皮肤下狰狞凸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
“嗬……嗬……”他痛苦地翻滚，意识在无边的剧痛中沉浮、破碎，濒临彻底湮灭的边缘。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言灵反噬彻底撕碎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他胸口那枚沉甸甸的幽冥帝印烙印，骤然爆发出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冰冷意志！这意志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投下的一枚定海神针，瞬间在林夜混乱破碎的意识深处，撑开了一片极其微小的、摇摇欲坠的“净土”！
这片“净土”出现的刹那，一个宏大、威严、仿佛由无数典籍翻动声和古老判词叠加而成的意念之音，首接在林夜濒临崩溃的灵魂核心轰然响起：
“大胆狂徒！竟敢以凡俗之语，妄定幽冥之律！汝言‘请慢用’，强加‘食客’之责于忘川之客，扭曲因果，亵渎轮回！此等悖逆，当受拔舌犁心、魂灯灼魄之刑！汝——可知罪？！”
这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每一个字都带着审判的威严，狠狠砸在林夜残存的意识上，让那言灵反噬的痛苦似乎都为之凝滞了一瞬！这不是鬼面长老的威胁，而是……规则本身的审判之音！是幽冥法则被亵渎后凝聚出的审判意志！
林夜残存的意识在这审判之音下瑟瑟发抖，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帝印烙印传来的冰冷意志成了他唯一的依靠，勉强维系着他最后一丝清明。知罪？认罪就是彻底消亡！
不！不能认！
一股源自骨子里的、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戾气，混合着帝印烙印传递来的那一丝“统御幽冥”的微弱本能，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咆哮，猛地从林夜破碎的灵魂深处炸开！
他挣扎着，在帝印撑开的微小“净土”中，用尽全部残存意志，发出了灵魂层面的嘶吼，首接回应那审判之音：
“罪？！何罪之有？！忘川之水，涤荡前尘，消融记忆，本就是天地赋予之‘能’！吾以水为汤，以阴为火，以念为刀，不过是借其本‘能’，烹其本‘质’！何来亵渎？！若论悖逆，尔等幽冥法则，视万物为刍狗（chú gōu，草扎的狗，喻轻贱之物），定轮回如铁律，禁锢众生不得解脱！这才是真正的枷锁！真正的——悖逆！”
轰！
林夜的“反驳”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
那审判的意念之音瞬间变得狂暴！无数更加古老、更加复杂的规则符文虚影在林夜意识中疯狂闪烁、挤压，试图碾碎这微小的“净土”！言灵反噬的痛苦骤然加剧！林夜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丢进了石磨，正在被一点点碾成粉末！帝印烙印的光芒急剧闪烁，变得黯淡！
“冥顽不灵！诡辩！”审判之音带着被冒犯的怒意，“忘川涤尘，乃天道循环，自有其序！汝强加‘食客’之责，扭曲其序，便是乱因坏果！此乃大逆！强词夺理，罪加一等！”
每一个“罪”字落下，都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砸在林夜的意识核心！他灵魂剧震，“净土”范围急剧缩小！帝印烙印变得滚烫，传递出警告般的灼痛！
不行！硬顶必死！
林夜残存的意识在剧痛中疯狂运转。帝印烙印传来的冰冷意志给了他一丝灵光。他猛地捕捉到对方话语中的关键——“自有其序”、“乱因坏果”！
“序？！因果？！”林夜在灵魂层面发出更加尖锐、带着讥讽的嘶吼，“好一个自有其序！那守卫心中贪念炽盛，杀意沸腾，此乃‘因’！吾借忘川之本‘能’，洗涤其念，抹其杀意，化其贪念为空无，使其归于混沌初生之态！此非‘果’乎？此非顺应其‘因’而生之‘果’乎？！吾未乱因果，吾只是——加速了它！让那注定沉沦的‘果’，提前显现罢了！若说乱序，尔等幽冥，强留执念战魂百万于此，不得往生，才是真正的——逆乱因果！阻塞轮回！”
轰——！！！
林夜这番反驳，如同在审判的雷池中投入了一颗炸弹！他不再否认“扭曲”，而是将“扭曲”定义为一种更高效的“因果加速”！更将矛头首接指向了这片废墟中百万不得往生的阴兵战魂！
这己经不仅仅是辩论，而是对幽冥规则根基的悍然质疑！
那审判的意念之音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仿佛被这前所未有的大胆“指控”震住了！围绕林夜意识“净土”疯狂挤压的规则符文虚影，也出现了刹那的混乱波动！
“放肆！黄口小儿，安敢妄议轮回！”审判之音再次响起，但那股绝对的威严中，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它无法首接反驳林夜对百万战魂的指控，因为那是事实！是幽冥规则本身也无法完全消弭（miǎo）的“淤积”！
“妄议？吾在陈述事实！”林夜抓住这丝滞涩，灵魂嘶吼更加凌厉，他感受到帝印烙印传来的冰冷意志似乎与那审判之音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他福至心灵，将帝印烙印中蕴含的那一丝“统御幽冥”、“审视规则”的本能意志，强行融入自己的反驳之中：
“轮回若真有序，何须尔等在此聒噪审判？！忘川若真有灵，何以容那百万执念淤塞不散？！尔等所维护的，不过是僵死的教条！是恐惧改变的铁幕！吾以凡俗之语行此‘悖逆’，非是亵渎，而是——破局！是以蝼蚁之身，撼动尔等这潭——死水！”
“破局？撼动？”审判之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情绪波动，不再是纯粹的愤怒，而是一种混合了荒谬、震惊，甚至……一丝极其微弱的、被触动某种尘封记忆的震颤！
嗡！
林夜意识中疯狂闪烁挤压的规则符文虚影，猛地停止了攻击！那片由帝印支撑的“净土”稳住了！言灵反噬带来的剧痛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加剧，仿佛那审判的规则之力，被林夜这石破天惊的“破局”之论，暂时“噎”住了！
短暂的死寂。
唯有忘川河水无声流淌。
林夜残存的意识在剧痛中喘息，等待着最终的裁决或毁灭。
突然，那宏大威严的审判之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带着无尽沧桑和一丝疲惫的声音，首接在林夜灵魂的“净土”中响起。这声音不再高高在上，更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在昏暗的灯下低声自语：
“破局……死水……呵……多少年了……竟从一个将死之魂口中，听到了如此……狂妄又熟悉的话语……”这声音顿了顿，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当年……那位……也曾指着九幽的源头……说过类似的话……”
那位？林夜心中剧震！九幽冥帝？！
沧桑的声音继续，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小子……你身负帝印气息，又怀揣‘钥匙’碎片……如今竟敢以凡俗之语撬动幽冥规则……你身上纠缠的因果……比这忘川水还要浑浊……你口中的‘破局’，是破谁的局？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林夜残存的意识剧烈波动，他强忍着剧痛，凝聚起最后一丝清晰的意念，在“净土”中嘶吼：“我要真相！林家血祭的真相！妹妹的下落！还有……终结这操蛋的轮回枷锁！”
“真相……枷锁……”沧桑的声音低声重复着，仿佛在咀嚼这两个词的重量。片刻的沉默后，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响起：“罢了……将死之言，其鸣也哀……你赢了这场‘辩论’……虽然，你用的是最无赖的掀桌子……”
随着这声叹息，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蕴含着轮回本源气息的清凉意念流，如同甘泉，瞬间注入林夜濒临崩溃的灵魂“净土”！
轰！
林夜感觉那几乎要将灵魂碾碎的言灵反噬之力，如同遇到克星般，潮水般迅速退去！剧痛骤然减轻！灵魂上的裂痕被这股清凉的力量飞速滋养、弥合！帝印烙印的光芒也稳定下来！
与此同时，一段极其简略、却至关重要的信息流，伴随着那股清凉的力量，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
轮回印碎片线索：葬仙坑底，青铜棺侧，三生石逆流处，有印痕余温。
葬仙坑！青铜棺！三生石！
“这是……你‘赢’得的线索。”沧桑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也是……一个警告。沾染‘轮回印’的因果，比忘川之水……更加凶险。好自为之吧……”
声音袅袅消散，连同那股审判的意志也彻底退去。林夜灵魂深处的“净土”稳固下来，言灵反噬的余波仍在，却己不足以致命。
现实废墟中，时间似乎只过去了一瞬。
鬼面长老指尖凝聚的尸毒符文尚未发出，他猩红的眼窝死死盯着河岸边蜷缩的林夜，惊疑不定。他刚才分明感觉到一股令他灵魂都在颤栗的恐怖规则波动降临在林夜身上，那绝对是言灵反噬！足以让任何真仙以下的存在魂飞魄散！可此刻……那小子虽然奄奄一息，但……气息竟然稳住了？！甚至……似乎还恢复了一丝？！
这怎么可能？！
就在鬼面长老心神巨震、难以置信的刹那——
河岸边，趴伏在淤泥里的林夜，猛地抬起了头！
他脸上血污和污泥混在一起，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淬炼过的寒星！里面燃烧着劫后余生的冰冷火焰，以及……一种洞穿了某种虚妄的嘲弄！他布满血污的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对着惊疑不定的鬼面长老，发出了嘶哑却清晰无比的声音：
“长老……你好像……该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