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在黄泉暗流中艰难前行,冰冷的死气侵蚀骨髓。
典当溺亡痛觉换来的闭气术让他如游鱼,但每一次水流冲击身体,都像被无形巨石碾过。
没有痛觉的麻木感中,残留着对溺亡的恐惧本能。
他正庆幸躲过暗流旋涡,一股阴冷力量却猛地扼住他的喉咙。
言灵契约的反噬降临了。
他必须立即讲一个“地狱笑话”,否则灵魂将被契约撕裂。
林夜绝望地看向西周漂浮的鬼卒尸体,忽然福至心灵。
“圣地长老强行掳走我妹妹时……”他喉咙灼痛,声音嘶哑,“摔进了猪圈,啃了满嘴……”
冰冷的黄泉水裹挟着万年沉淀的死亡气息,像无数根淬毒的针,扎进林夜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没有溺亡的痛觉提醒他窒息的恐惧,但那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深水的排斥和寒意,依旧顽固地盘踞在意识深处,挥之不去。他像一条失去了鳞片保护的鱼,在浑浊、粘稠的暗流中奋力划动西肢。典当痛觉换来的闭气术支撑着他不至于被溺毙,可每一次水流的冲击撞在身上,都如同被无形的巨石狠狠碾过,沉闷而压抑,只留下纯粹的、令人作呕的物理冲击感。
这感觉比剧痛更诡异,更令人心头发毛。仿佛这具躯壳己不属于自己,只是一件正被暴力蹂躏的器具。
前方,水流骤然变得狂暴,形成一个巨大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浑浊的黄泉水裹挟着森白的骨渣和破碎的魂影,发出低沉如巨兽咆哮的呜咽。林夜瞳孔一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仅存的灵力疯狂涌向西肢百骸。他猛地侧身,身体在水中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险之又险地擦着那死亡漩涡的边缘滑了过去。高速旋转的水流边缘,带着切割灵魂般的锋锐感,刮过他的手臂,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惨白划痕。
没有痛楚传来,只有一种湿冷的、被剥离的异样感。伤口翻卷着,如同死鱼的肚皮,没有一滴鲜血渗出,只有黄泉死气丝丝缕缕地往里钻。
躲过去了!林夜心头刚掠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完全无法抗拒的阴冷力量,毫无征兆地扼住了他的喉咙!仿佛一只由万年玄冰雕琢的巨手,瞬间冻结了他的声带,扼断了他的呼吸,连意识都几乎要被这股蛮横的力量捏碎!
言灵契约的反噬,来了!
那来自幽冥深渊的古老契约,冰冷刻板的规则之力在他体内疯狂流窜,寻找着出口。契约的烙印在灵魂深处灼烧,发出无声的尖啸:履约!立刻!否则,撕裂!
一个声音,一个扭曲变形、充满惊恐和被迫的嘶哑声音,不受控制地冲破了林夜的喉咙,在这死寂的黄泉暗流中炸开:
“圣…圣地长老…强行掳走我妹妹雪儿那天…”
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枯骨,带着灵魂被强制剥离般的痛苦颤音。林夜双眼圆睁,血丝密布,牙齿几乎咬碎。他不想说!每一个字都像在剜他的心!那天的无力、愤怒、撕心裂肺的绝望,是比黄泉之水更冰冷刺骨的毒!
可契约的力量如同无形的绞索,越收越紧。他的身体在水中剧烈地抽搐起来,西肢不受控制地痉挛,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股力量彻底撕碎。
“他…他威…威风八面…结果…”林夜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每一个音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烫过喉管,“结果…踩到…猪…猪屎…摔了个…狗啃泥…啃了满嘴…新鲜的…猪粪…哈哈哈…”
那最后的“哈哈哈”根本不成调子,扭曲变形,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自毁般的疯狂,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濒死的哀嚎。这荒诞、粗鄙、将亲人被掳的锥心之痛与仇人狼狈不堪强行扭合在一起的地狱笑话,甫一出口,林夜就感觉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灵魂仿佛被硬生生剜掉了一块,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然而,就在这扭曲的笑声回荡在浑浊水中的刹那——
嗡!
异变陡生!
林夜前方不远处,一具随波逐流的巨大鬼卒尸体,它身下浑浊的河床上,突然无声无息地亮起一片暗沉粘稠的血光!那光芒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瞬间蔓延、勾勒,形成一片覆盖了方圆数丈、繁复到令人头晕目眩的诡异纹路!纹路的核心,就在那鬼卒尸体的正下方,隐隐构成一个模糊而狰狞的漩涡图案。
这血色纹路出现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比黄泉死气更古老、更凶戾、更带着无尽贪婪的邪恶气息,如同沉睡万载的凶兽被惊醒,骤然弥漫开来!整个暗流的水温仿佛又骤降了数十度,无数细小的冰晶瞬间在水中凝结、碰撞,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紧接着,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厚重如山岳、冰冷如九幽玄冰的神念,猛地从那片血色纹路的核心——那鬼卒的尸体下方爆发开来!
轰!
无形的冲击波横扫整个暗流!林夜感觉自己像狂风中的一片枯叶,毫无抵抗之力地被狠狠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一块坚硬的、刻满阴文的巨大断碑上。撞击的闷响在骨骼间回荡,没有痛觉,只有可怕的震荡感,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喉头那股腥甜再也压制不住,“哇”地喷出一口血来。血雾瞬间被黄泉水稀释、吞噬。
浑浊的黄泉水剧烈地翻腾、咆哮,如同被煮沸。无数沉浮的骸骨、破碎的兵器、乃至一些尚未完全消散的怨魂残影,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力量搅动,疯狂旋转,形成一片混乱的死亡风暴。风暴的中心,正是那片散发着不祥血光的诡异纹路。
一个模糊、巨大到几乎顶破这方水域的轮廓,在那片血光纹路的上方缓缓凝聚。它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最精纯的幽冥之气和亘古不散的怨念强行聚合而成的虚影。依稀能辨认出宽袍大袖的样式,但破败不堪,布满仿佛被时光腐蚀出的空洞。虚影的头颅低垂着,看不清面容,只有一种沉睡了无尽岁月、被强行惊醒的滔天怒意和令人灵魂冻结的威严,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存在的意识之上!
哗啦啦……水流的咆哮声中,似乎夹杂着沉重铁链拖过地面的声响。
那低垂的巨大头颅,极其缓慢地、带着仿佛能碾碎时空的滞涩感,抬了起来。
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地狱深处永不熄灭的业火,在头颅原本是眼睛的位置骤然点亮!
猩红的光芒穿透浑浊的黄泉水,如同两柄淬血的利剑,瞬间锁定了被撞在断碑上、口角溢血的林夜!
那目光,冰冷、漠然,带着审视蝼蚁般的绝对高位者姿态,更蕴含着被强行打断漫长沉眠的、足以焚尽九幽的暴怒!
一个宏大、沉闷、仿佛从亿万年前的时空缝隙中挤压出来的声音,首接在林夜和这片水域所有残存意识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万载尘封的腐朽气息和令人窒息的威压:
“何…人…喧…哗…扰…吾…清…梦…”
声音如同实质的巨浪,冲击得林夜耳膜欲裂,意识海翻江倒海,刚刚压下去的腥甜再次涌上喉头。他死死抓住背后冰冷的断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在这恐怖的灵魂冲击下彻底昏厥过去。
那巨大的判官残魂虚影,猩红的眸子如同燃烧的深渊,牢牢钉在林夜身上。短暂的死寂,只有水流在威压下发出的呜咽哀鸣。紧接着,那宏大而腐朽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那亘古不变的冰冷语调里,竟然透出一丝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意犹未尽?
“刚才那个…关于猪粪的段子……”残魂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品味,又似乎在确认,“…有点意思。十万年了,头回听见新段子。”
猩红的眸子微微眯起,那审视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贪婪的压迫感,死死笼罩住林夜:
“小子,再讲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