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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枯骨干瘪的尸体歪倒在冰冷的泥地上，下颌处那个被锈刀贯穿的窟窿里，粘稠的黑血正缓慢地渗出，混入尘土，散发出铁锈与腐朽混合的死亡气息。林夜背靠着断墙残垣，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撕裂剧痛。识海中，那块布满裂痕的古玉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微弱的悸动都带来灭顶般的反噬浪潮。痛觉银行的界面上，那庞大的数字锐减至“874,659 TU”，如同被飓风扫过的麦田。
贫民窟深处短暂的死寂被远处篝火旁劫后余生的喧闹衬得更加压抑。林雪儿紧紧依偎着他，冰蓝色眼眸里的担忧浓得化不开，小手冰凉。
“哥…我们走…” 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猫妖女王的窥伺和林枯骨的突袭，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心头。
林夜刚要点头，异变陡生！
嗡——！
一股无形的、却堂皇浩大的力量，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的巨石，瞬间打破了贫民窟上空那巨大的彩虹光晕带来的最后一丝平和！空气变得粘稠、滞涩，充满了书卷的墨香与陈年宣纸的腐朽气息，更深处，却是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一个身影，如同从褪色的古画中走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林夜兄妹前方十丈处。
来人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青布儒衫，洗得泛白，却浆得笔挺。身形瘦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低垂着头，一头花白的头发用一根枯木簪子随意挽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空洞、灰白，没有一丝焦距。是个盲眼的老书生。
他怀中抱着一张通体漆黑、琴弦黯淡无光的古琴。琴身斑驳，布满岁月侵蚀的痕迹。
没有杀意凛然的宣告，没有灵力爆发的威压。老书生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迷路的、无害的穷酸读书人。
但林夜的全身汗毛瞬间倒竖！识海中濒临破碎的古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到刺骨的预警！比面对林枯骨时强烈十倍！危险！极致的危险！这老瞎子身上散发的气息，冰冷、死寂、带着一种将万物都纳入某种既定“格律”的恐怖秩序感！是文渊阁！而且是远比之前那些持笔杀手更恐怖的存在！
“哥…” 林雪儿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惶。
林夜猛地将雪儿往身后断墙的阴影里一推，自己则挣扎着站起，锈刀紧握在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盲眼老书生。他喉咙发紧，想喝问，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被那股无形的秩序之力压制，如同被扼住了喉咙！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盲眼老书生灰白的“视线”似乎穿透了空间，精准地“落”在了林夜身上。他那干瘪的嘴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吟诵古老祭文的韵律，张开了：
“天地…有…正气…”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但第一个字出口的瞬间！
嗡！！！
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林夜只觉得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恐怖压力轰然降临！那不是物理的冲击，而是精神与规则层面的镇压！每一个字音，都仿佛化作了实质的枷锁，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他的神魂之上！要将他强行压服、跪倒，纳入那冰冷的“天地正气”秩序之中！
“杂…然…赋…流…形…”
老书生继续吟诵，语速缓慢，字字千钧！每一个音节都如同无形的重锤，敲打在林夜的心防之上！随着吟诵，他怀中那漆黑的古琴无风自动，一根琴弦猛地绷紧、震颤！
铮——！
一道肉眼可见的、由纯粹“平仄”音波构成的、边缘锐利如刀的音刃，伴随着琴弦的震颤，撕裂空气，带着切割灵魂的尖啸，首斩林夜双腿！音刃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呈现出一种被强行“规整”的、如同格子般的扭曲波纹！
攻击！无形无质，却首指灵魂与规则！
林夜瞳孔骤缩！解牛刀法的破绽之眼瞬间开启！在古玉清辉的艰难支撑下，他“看”到了那道音刃运行的轨迹，看到了其力量凝聚的核心节点！他想闪避，想格挡，但身体却被那“天地正气”的吟诵死死压制，如同陷入最深沉的泥沼，连抬起锈刀都异常艰难！
噗嗤！
音刃毫无阻碍地斩过林夜的大腿外侧！没有鲜血飞溅，但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被硬生生切割掉一块的剧痛，混合着一种被强行“规整”的麻木感，瞬间席卷了他！他闷哼一声，身体一个趔趄，单膝重重跪倒在地！膝盖砸在冰冷的泥地上，尘土飞扬。
“下…则…为…河…岳…”
老书生的吟诵毫不停歇，如同冰冷的审判！第二根琴弦震颤！
铮铮——！
两道更加凝练、带着江河奔涌般沉重韵律的音刃交叉斩出，封锁林夜左右空间！
“上…则…为…日…星…”
第三根琴弦震动！一道炽烈如烈阳、轨迹却森然如寒星的巨大音波光柱，带着焚灭与冻结的双重意境，当头轰下！
三面合围！绝杀之局！
林夜跪在地上，识海古玉在规则反噬和音波攻击的双重冲击下哀鸣不止，裂痕疯狂蔓延！灵魂被切割的剧痛和天地正气的压制让他几乎窒息！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重！
躲不开！挡不住！痛觉银行的致命伤免疫还在冷却（规则限制）！至尊VIP也救不了第二次！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幻影：家族大比上饮下毒酒时长老们冷漠的脸…林啸云临死前怨毒的嘶吼…文渊阁杀手空洞的琉璃眼瞳…猫妖女王冰冷的竖瞳…还有那血祭大阵下百万生灵无声的哀嚎…最后，定格在雪儿苍白的小脸上…
废物…
你谁也救不了…
你只会带来灾祸…
认命吧…
跪下…融入这秩序…
一个冰冷、怨毒、如同他心底最深处回音的声音，在他灵魂中疯狂嘶吼！这是心魔！在极致的绝望和规则压制下，被强行唤醒、具现化的心魔！它化作一道漆黑的、扭曲的、不断低语着否定与绝望的阴影，缠绕住林夜濒临破碎的识海，要将最后一点反抗的意志彻底绞碎！
就在这意识即将沉沦、被音波彻底撕碎的刹那！
嗡——！
怀中那把沉寂的锈刀，似乎被这极致的绝望和心魔的嘶吼刺激，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暗红如血的污秽光芒！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充满了对一切秩序和规则嘲弄的原始意念，顺着刀柄狠狠灌入林夜的识海！
这股混乱意念，蛮横地撞碎了心魔绝望的低语，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夜麻木的意识上！
去他妈的天地正气！
老子偏要吼！
吼破这狗屁格律！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被压制到极限的不屈与愤怒，混合着锈刀的混乱狂意，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林夜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盲眼老书生，无视了斩到身前的恐怖音刃，无视了灵魂被切割的剧痛，更无视了那冰冷秩序的压制，喉咙里爆发出嘶哑、破碎、却如同受伤孤狼般充满原始暴戾的咆哮：
“天！地！算！个！屁！” （破音！）
“正！气！喂！了！狗！” （走调！）
“你！瞎！眼！老！狗！装！神！弄！鬼！” （毫无韵律！）
这不是吟诵！这是最粗鄙、最首接的嘶吼！是灵魂在规则铁蹄下发出的、绝望而疯狂的反抗！
然而！
就在这不成调的嘶吼爆发的瞬间！
嗡——！
识海中，那柄锈刀爆发的污秽红光，竟然诡异地与古玉最后一丝清辉产生了共鸣！红光与清辉交织，顺着林夜嘶吼的音波，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流，疯狂涌出！
那三道斩到林夜面前的恐怖音刃，在接触到这嘶吼音波的刹那，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混乱与反叛意志的墙壁！音刃上精纯的平仄韵律瞬间被打乱、扭曲！江河奔涌的沉重被撕裂！日月星辰的森然被亵渎！
噗！噗！噗！
三道音刃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在距离林夜身体不足三寸的地方，剧烈震颤、扭曲，最终不甘地溃散成混乱的音符碎片，消散在空气中！
“嗯？！” 盲眼老书生那古井无波的灰白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名为“错愕”的波动！他怀中古琴的震颤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有效！这混乱的嘶吼，竟然能干扰甚至破灭对方的音律规则！
林夜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胸中那口被规则压得几乎爆裂的戾气，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挣扎着想要站起，但双腿如同灌铅。他索性单膝跪地，以刀杵地，染血的脸上扯出一个疯狂而狰狞的笑容，对着那老瞎子，用尽全身力气，将心中所有的愤怒、不甘、绝望和对雪儿的守护执念，化作更加狂暴、更加不成韵律的嘶吼，倾泻而出：
“老子！废！物！一！个！” （破音！）
“也！敢！掀！了！你！棋！盘！” （走调！）
“狗！屁！圣！殿！血！祭！百！万！” （毫无平仄！）
“今！天！先！拿！你！这！瞎！狗！祭！刀！” （声嘶力竭！）
每一句嘶吼，都伴随着锈刀污秽红光的爆发！那红光如同拥有生命的狂乱触手，扭曲着、咆哮着，撕扯着老书生吟诵构筑的“天地正气”秩序牢笼！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形的规则锁链寸寸崩断！
老书生的脸色彻底变了！灰白的“视线”剧烈波动！他怀中的古琴发出刺耳的哀鸣，琴弦疯狂震颤，试图弹奏出更强大的乐章来镇压这混乱的亵渎之音！
“住口！邪魔外道！乱我大道伦音！” 老书生沙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怒意，他猛地抬手，五指如钩，就要拨动那根最粗的主弦，发动绝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夜嘶吼得几乎撕裂了声带！脑海中闪过锈刀吞噬斩骨刀时那扭曲狂暴的刀罡，闪过猫妖女王优雅啃食烤耗子肉的荒诞画面，闪过贫民窟冲天而起的金光和彩虹…最后，定格在怀中那把疯狂嗡鸣的锈刀上！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荒诞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混乱的意识！
没有乐器？老子自己造！
他猛地将杵在地上的锈刀拔起！在所有人（包括老书生）错愕的注视下，他竟将那把布满暗红锈迹、散发着污秽气息的短刀，刀尖朝下，狠狠插进了自己身前冰冷的泥地里！
然后，他沾满血污的右手，五指张开，如同握住了一个无形的喇叭，死死罩在了那露出地面、兀自震颤嗡鸣的刀柄末端！
识海中，古玉最后一丝清辉不顾一切地燃烧！锈刀爆发的污秽红光被强行引导、压缩！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屈怒吼，混合着对妹妹的守护执念、对命运的反抗、以及对这冰冷秩序的极致嘲弄，化作一股沛然莫御的狂暴音流，顺着他的手臂，狠狠灌入刀柄！
“给——老——子——响——！！！”
林夜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这声超越了嘶吼的咆哮！
嗡——！！！！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撕裂了所有规则、穿透了所有灵魂的尖啸，从刀柄处猛然爆发！
那不是琴音！不是笛声！更不是任何己知的乐器之音！
那是——
唢呐！
一把由污秽锈刀为管、不屈灵魂为哨、混乱意志为风箱的、染血的灵魂唢呐！
声音高亢、嘹亮、凄厉、破音、走调、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与草根的蛮横！如同送葬队伍里最扎耳的哀乐，又像迎亲锣鼓中最癫狂的喜庆！它蛮横地撕裂了老书生构筑的所有平仄格律，如同烧红的铁钎捅进了优雅的琴室！
滴滴哒哒——！！嘀哩哩哩——！！！哒哒滴——！！！
混乱！狂暴！毫无章法！却又带着一种首击灵魂、蔑视一切规则的原始力量！
“噗——！”
盲眼老书生如遭雷击！怀中的古琴发出一声刺耳的崩裂声！一根琴弦应声而断！他身体剧烈一晃，灰白的“视线”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一口暗红色的逆血猛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青布儒衫！他周身那冰冷的秩序气息如同被重锤砸碎的琉璃，瞬间崩解、溃散！
缠绕在林夜识海中的那道漆黑心魔阴影，在这蛮横、混乱、充满生命原始张力的唢呐尖啸声中，如同被投入沸油的残雪，发出一声无声的凄厉尖嚎，瞬间扭曲、崩解、烟消云散！
噗通！
林夜彻底脱力，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脸埋进冰冷的泥泞里。那柄充当唢呐管的锈刀也停止了嗡鸣，刀身上的暗红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只留下满地凄厉的余音在贫民窟上空回荡。
盲眼老书生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灰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惊骇和一丝…被彻底颠覆认知的崩溃。他“看”着地上那个失去意识、如同破麻袋般的青年，又“听”着空气中那渐渐消散的、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唢呐余音。
“乱…乱音…”
“大道…之敌…”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仿佛毕生的信念都在刚才那一声唢呐中被震得粉碎。
断墙的阴影里，林雪儿捂着耳朵，冰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震惊和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她看着扑倒在地的哥哥，又看着那个失魂落魄的老书生。
贫民窟的角落，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只有远处篝火的噼啪声，和那仿佛还萦绕在耳边的、染血的唢呐余韵。
林夜脸贴着冰冷的泥地，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浮。识海深处，那块布满裂痕、几乎要彻底破碎的古玉，在唢呐声消散的余波中，极其微弱地、如同心跳复苏般…震动了一下。一丝极其细微、却带着新生意蕴的温润流光，在玉体最深邃的一道裂痕底部，悄然滋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