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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济医院呼吸内科的走廊飘着消毒水与中药包的混合气息，我蹲在CT室门口，看着苏瑾的片子被护士插进观片灯。那些棉絮状阴影在肺叶上蔓延，像极了星曜城坍塌时扬起的粉尘。
"尘肺合并真菌感染。"主治医师的钢笔敲打着桌沿，"长期接触装修粉尘导致的职业病。"他身后的锦旗写着"妙手仁心"，落款是星曜城集团工会。
我攥着职业病鉴定申请表冲出诊室，却撞见江雪的特别助理正在护士站调档案。他腕间的百达翡丽闪过冷光："林先生，星曜城三期重建项目需要安全顾问，待遇是您之前的三倍。"
住院部后巷的梧桐发了新芽，我将烟头按在树干的裂缝里。手机震动弹出法院执行通知——房贷逾期的房产将在下周一拍卖。周小雨的轮椅碾过满地榆钱，她怀里抱着装满千纸鹤的玻璃罐："爸爸，护士说折满一千只就能出院。"
深夜的出租屋飘着霉味，我在台灯下翻检从公司带回的纸箱。2018年的项目合同夹层里，藏着老赵用收据写的遗书："混凝土掺料清单在二期工地女厕第三隔间..."油墨被水渍晕染，最后几个字像干涸的血迹。
二期工地的探照灯刺破雨幕，我戴着安全帽混入夜班工人。女厕隔断贴满代孕广告，敲击第三块瓷砖的回声空洞。撬开的夹层里塞着防水袋包裹的账本，老赵的笔迹密密麻麻记载着每车混凝土的掺料比例，收货人签名栏里的"江"字最后一笔拖得很长。
便利店老板娘突然出现在脚手架阴影里，她手里的应急灯晃得我睁不开眼："林总监也来找死人的东西？"她踢开脚边的空药瓶，仁济医院的logo在玻璃碎片上折射出无数个变形的江雪。
暴雨冲刷着高架桥墩，我将证据交给王警官时，他的警用摩托始终没熄火。"星曜城三期换了承建商，"他递来的资料显示新公司法人是江雪的堂弟，"上周刚中标地铁保护性施工项目。"
周小雨的咳嗽声在凌晨三点准时响起。我数着她掌心的药片，发现多出一粒淡蓝色的。"穿白大褂的叔叔说是维生素。"她蜷缩在二手沙发里，智能手环显示血氧饱和度降到91%。药片在碘伏里溶解后析出晶体，与老赵账本里记载的掺料化学式相同。
苏瑾的病房搬进新病人，床头卡写着"星曜城建材厂质检员"。她丈夫在陪护床上整理诉讼材料："说是尘肺，可公司咬定是吸烟导致的..."泛黄的工资条显示，加班费计算方式与混凝土运输车次挂钩。
我在劳动仲裁庭外拦住江雪的律师："三期工程还在用违禁掺料！"他慢条斯理整理袖扣："林先生，诽谤罪缓刑期间再犯，您女儿的化疗费怕是..."公文包滑落的会议纪要上，环保局某领导的签字笔迹与验收报告上的如出一辙。
儿科化疗区的玻璃窗结满水雾，我用袖子擦出一片清明。周小雨正在画星空，蜡笔涂抹的星云却是混凝土的灰色。"护士姐姐说江阿姨去治病了，"她突然抬头，"可是今早换药时，我闻到她用的香水味。"
法拍房中介的电话在午夜响起，买主愿意加价十万现金交易。我打开房产证，夹在扉页的全家福背后有行小字："装修选星曜城，幸福伴一生。"照片里苏瑾抚摸孕肚的笑容，与仁济医院宣传册上的孕妇模特角度相同。
地铁隧道渗出的污水漫过脚踝，我跟着维权工人代表钻进通风井。手机电筒照亮管壁的抓痕，2018年的日期刻痕旁留着褪色的血指印。在分岔口捡到的安全帽里侧，老赵用马克笔写着："别喝工地水。"
黎明前的建材码头飘着铁锈味，我伪装成搬运工混上运输船。卸货单上的"新型环保添加剂"产自柬埔寨，集装箱开箱瞬间扬起的蓝色粉尘，与周小雨咳出的痰液结晶一模一样。工头突然关灯，手电筒光束里浮动的颗粒像极了当年坍塌现场的尘雾。
在急诊室陪苏瑾吸氧时，电视新闻正在播放星曜城三期奠基仪式。镜头扫过嘉宾席，某位领导腕间的智能表带印着仁济医院VIP专属纹样。苏瑾突然扯掉氧气管，痰中带的血丝在床单上晕染成江雪侧脸的轮廓。
我闯进药房时，值班医生正在销毁处方存根。电脑回收站里躺着加密文件夹，2013年的孕检档案显示，苏瑾的胎儿畸形率是同期产妇的47倍。"这是医疗事故..."他忽然噤声，白大褂口袋里的星曜城购物卡滑落在地。
暴雨冲刷着法院的青铜门环，我递交刑事自诉状时，立案庭的老式吊扇正将材料吹得哗啦作响。书记员打着哈欠盖章："职业病鉴定需要三个月..."她的美甲上镶着星曜城旗下珠宝店的水钻。
周小雨在病床上折第999只千纸鹤时，监护仪突然响起刺耳警报。值班护士冲进来调整呼吸机，她胸牌背面露出星曜城物业的工作证。我夺过注射器，药液在试纸上泛起的蓝色沉淀，与码头集装箱里的粉尘如出一辙。
凌晨三点的安全通道里，我攥着从医疗垃圾箱翻出的空药瓶。清洁工突然拽住我衣角："别查了，我儿子在二期当监理..."他摊开的掌心里，是江雪私人诊所的就诊凭证，患者姓名栏写着某位监管要员的名字。
春分那日，苏瑾的尘肺突然恶化。她攥着我的手在同意书上签字，歪扭的签名与七年前的孕妇课堂笔记重叠。手术室红灯亮起时，走廊电视正在首播星曜城三期开盘盛况，江雪的替身戴着口罩剪彩，腕间的铂金手链与特别助理的那条是情侣款。
我在消防通道遇见维权工人的遗孀，她怀里的婴儿后颈有块蓝色胎记。"他爸临终前说..."她突然被保安架走，奶瓶滚落台阶，奶粉在积水里化开的颜色像极了掺料粉尘。
周小雨的千纸鹤罐在抢救室门口摔碎时，我捡起玻璃碎片划开快递包裹。匿名寄来的硬盘里存着江雪海外账户的流水，最近一笔转账备注是"医疗捐赠"，收款方正是仁济医院国际部。监控视频显示，苏瑾的主治医师上周曾出入星曜城高管会所。
暮色漫过住院部窗台，我将新证据扫描发给王警官。手机地图显示他的定位始终在星曜城三期工地，信号最后消失在地下车库的混凝土搅拌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