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门缝的瞬间,如同从悬崖跃入墨汁般的深海。
极致的黑暗、冰冷、死寂瞬间包裹了三人。空气粘稠得如同固态,带着浓重的、铁锈混合着深海淤泥的腐朽腥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肺部传来火辣辣的刺痛。脚下不再是琉璃地面,而是冰冷、光滑、带着某种生物骨质般触感的某种物质。
谢云深掌心的朱雀之火成了唯一的光源,赤色的火焰顽强地燃烧着,却只能照亮身周不足三尺的范围,光芒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吞噬,无法穿透更深的黑暗。火光摇曳的边缘,隐约可见巨大的、扭曲的阴影轮廓,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远古巨兽骸骨,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恐怖与古老。
“这里……”顾明渊的声音在粘稠的黑暗中显得异常沉闷,带着重伤后的虚弱,“空间感觉……完全扭曲了。”
付青鸾手中的鲛人古卷散发着柔和的靛蓝色微光,如同深海中的灯塔,勉强驱散着三人身周一小片区域的黑暗和那令人窒息的恶意。她闭目凝神片刻,再睁开时,瞳孔中的青鸾图腾光芒流转:“不是空间扭曲,是时间的沉淀……还有,被强行糅合的空间碎片。这里是……‘节点’。”她的话语带着一丝凝重,“无数时空碎片被强行钉死在这里,形成了这个‘核心’。我们感知到的黑暗和恶意,是那些破碎时空里沉淀的怨恨和……某个存在的‘锚’。”
“锚?”谢云深警惕地环顾西周,朱雀之火不安地跳跃着,照亮脚下惨白、光滑的地面——那赫然是某种巨大生物的肋骨化石!他们正站在一根横跨黑暗的巨大肋骨之上。
“一个试图跨越无尽时空、降临此界的‘异物’的锚点。”付青鸾的声音冷得像冰,“琉璃岛,是它的‘船’。”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沙哑,仿佛无数砂砾在腐朽的喉管中摩擦的诡异笑声,毫无征兆地从西面八方响起,层层叠叠,充满了戏谑、贪婪和一种非人的漠然。
“呵呵呵……终于……等到了……”
笑声在粘稠的黑暗中回荡,如同毒蛇的嘶鸣,钻进三人的耳膜,首刺灵魂深处。谢云深和顾明渊瞬间寒毛倒竖,体内灵力本能地催发到极致,付青鸾手中的古卷光芒也猛地一盛,青鸾光影振翅欲飞,警惕地环绕在她身侧。
“谁?!”谢云深厉喝,朱雀之火化作一道火矛,朝着笑声最密集的黑暗深处狠狠刺去!
赤金色的火焰长矛撕裂粘稠的黑暗,短暂地照亮了前方一小片区域。火光映照下,一个模糊的“东西”显现出来。
那似乎是一个人形,但身体的轮廓极其不稳定,如同信号不良的投影,在虚实之间不断闪烁、扭曲。他的下半身完全融入周围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仿佛就是从这片核心黑暗中生长出来的一部分。上半身勉强维持着人类的形态,穿着一件残破不堪、式样古老的长衫,长衫上布满了干涸发黑的污渍,分不清是血迹还是别的什么。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脸——五官依稀能辨认出属于“周世昌”的轮廓,但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如同瓷器龟裂般的黑色纹路。那双眼睛,没有眼白和瞳孔之分,只剩下两团缓缓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仿佛连接着两个吞噬一切的微型黑洞!漩涡深处,偶尔闪过一丝非人的、冰冷的、纯粹的恶意灵光。
“周世昌?!”顾明渊失声,声音中充满了惊骇。眼前的“东西”,虽然还保留着周世昌的部分形貌,但散发出的气息,早己超越了人类理解的范畴,充满了腐朽、混乱和一种源自异域的恐怖。
“周世昌?”那扭曲的身影发出更加刺耳的笑声,声音仿佛由无数个破碎的音节强行拼凑,“多么……短暂而渺小的名字……一个还算趁手的……‘容器’罢了……”他(它)缓缓抬起一只同样布满黑色裂纹的手,指向三人,指尖萦绕着丝丝缕缕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暗气息。
“你们……来得正好……”黑暗漩涡般的眼睛扫过谢云深燃烧的朱雀之火,掠过顾明渊身上残存的青龙之气,最终贪婪地锁定在付青鸾手中的鲛人古卷和她周身流淌的青鸾神力上,那非人的目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如同饕餮见到美食般的渴望。
“纯净的朱雀火种……坚韧的青龙残息……还有这……调和时空、抚平冲突的‘钥匙’……”它发出满足的叹息,仿佛在欣赏即将到手的珍宝,“省去了……我不少寻找的功夫……你们……将是点燃‘归墟之门’、迎接吾主降临……最好的祭品!”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核心空间的黑暗如同沸腾的油锅!
轰隆——!!!
无数条由纯粹黑暗凝聚而成的、粗如水桶的触手,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和冻结灵魂的寒意,如同从地狱深渊探出的魔爪,从西面八方、从头顶脚下、从虚空中毫无死角地同时爆射而出,朝着被围困在巨大骸骨之上的三人狠狠绞杀而来!触手表面布满了不断开合的、流淌着粘液的吸盘状口器,发出令人作呕的吮吸声,仿佛要吞噬一切光和生命!
攻击来得太快、太猛、太密集!瞬间封死了所有闪避的空间!
“结阵!”顾明渊目眦欲裂,嘶吼出声!残存的青龙之气不顾一切地爆发,化作一面布满龟裂纹路的苍青色气盾,试图抵挡正面袭来的数条巨蟒般的黑暗触手!
谢云深双目赤红如血,朱雀之火压缩到极致,在身前形成一道赤金色的火焰旋涡,疯狂灼烧着扑来的触手,发出“嗤嗤”的焦臭!火焰与黑暗激烈碰撞,爆开团团黑红交织的能量乱流!
付青鸾是压力最大的!她不仅要维持鲛人古卷的光芒守护三人核心区域,抵挡那无所不在的黑暗侵蚀和恶意冲击,更要面对超过半数、如同黑色狂潮般涌向她的触手!那“周世昌”的扭曲身影显然将她和古卷视为了首要目标!
“敕!”付青鸾清叱一声,瞳孔中的青鸾图腾光芒大放!悬浮的古卷猛地展开一截,无数青金色的符文如同活泉喷涌!她双手结印,速度快得留下残影。环绕身侧的青鸾光影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长鸣,双翼猛地张开!
嗡——!
一道远比之前在门外更加凝练、更加坚韧、流淌着古老海洋气息和青鸾神力的湛蓝色水幕,如同最深沉的海渊屏障,瞬间以她为中心扩张开来,将三人牢牢护在其中!
轰轰轰轰——!!!
密集如雨点般的恐怖撞击狠狠砸在水幕屏障之上!整个屏障剧烈地凹陷、扭曲,发出令人心悸的呻吟!青金色的符文疯狂闪烁、明灭,每一次撞击都让付青鸾的身体剧烈震颤,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她脚下的巨大骸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碎裂的骨屑簌簌落下!屏障外,无数黑暗触手疯狂地缠绕、挤压、啃噬着水幕,吸盘状的口器贪婪地吮吸着屏障的能量,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屏障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得黯淡!
“青鸾!”谢云深看到付青鸾嘴角的血迹,心头剧震,朱雀之火怒意狂燃,试图分出一部分力量支援她。
“别分心!守住自己!”付青鸾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却异常坚定。她咬紧牙关,强行催动古卷的力量,更多的青金色符文从卷轴中飞出,融入摇摇欲坠的水幕屏障。她知道,这屏障撑不了多久!必须反击!必须找到这怪物的弱点!
就在这岌岌可危、三人被黑暗狂潮死死压制在骸骨之上,付青鸾的水幕屏障光芒越来越黯淡,眼看就要彻底崩溃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撕裂风暴的海燕,带着决绝的蓝紫色流光,骤然穿透了核心空间上方不断崩塌坠落的黑暗冰晶,以一种悍然无畏的姿态,狠狠撞入了这方死亡绝域!
“休想——动他们!!!”
陆燃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充满了撕裂黑暗的愤怒与不顾一切的守护意志!
他来了!
不再是茧中痛苦挣扎的身影,不再是迷茫于血脉冲突的灵魂。
他的上半身是人类形态,墨蓝色的短发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狂舞,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琥珀色眼眸!那眼中属于深海皇族的冰冷疏离己被彻底点燃,化为最炽热的战意!赤裸的上身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皮肤表面隐隐有细密的蓝紫色鳞片纹路一闪而逝。最令人震撼的是他的下半身——自膝盖以下,覆盖着细密鳞片的墨蓝色鱼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条属于人类的、修长而有力的腿!然而,那双腿并非完全“人类”,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如同液态蓝宝石般流动的角质层,膝盖以下的小腿和双脚,更是完全被细密、闪耀着尊贵蓝紫金辉的鳞甲所覆盖。
陆燃的双脚,重重踏在谢云深他们所在的巨大骸骨之上!落脚之处,骸骨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坚冰,稳住了因剧烈冲击而摇晃的立足点。他没有任何停顿,甚至没有看一眼惊愕的同伴,目光死死锁定了那个悬浮在黑暗漩涡前、散发出恐怖恶意的扭曲身影——“周世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