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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让我给你们送点早饭过来。说孩子小，饿不得。”
孙秀娥把碗筷放在门口的小桌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院子里竖着耳朵的人都听见。
看，我多贤惠，多听婆婆的话。
再看看被赶走的那个，真是天差地别。
她又拉了拉身边的大军，柔声说：“大军，快去看看弟弟。你是哥哥，要照顾弟弟。”
大军听话地跑过去，拉住小宝的手。
王建军看着孙秀娥那副惺惺作态的嘴脸，心里一阵反胃，
却又没法发作。毕竟，人家是来送饭的。
他只能闷着头，沙哑地说：“谢谢大嫂。”
“谢啥，都是一家人。”孙秀娥嘴上说着，眼睛却瞟向了堂屋的方向，
见婆婆还没出来，她又压低了声音，装作同情地叹气。
“唉，二弟，你也别太难过了。赵小玲做出那种事，
确实……太过分了。只是可怜了小宝这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妈……”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刚刚被安抚住的小宝，又扁起了嘴，眼看又要哭。
王建军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孙秀娥：“大嫂！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别在这儿说风凉话！”
孙秀娥被他眼里的凶光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个王建军，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堂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刘玉兰走了出来。
她己经梳洗得整整齐齐，穿着一身干净的旧布衣，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她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院子里的三个人，最后落在了王建军身上。
“要去街道办，就早点去。别拖拖拉拉，让人看笑话。”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那么平。
王建军的心一凛，羞愧地低下了头。“……知道了，妈。”
刘玉兰没再理他，转头对孙秀娥说：“你也是，
自己家的事都忙不过来，少在这儿嚼舌根。把碗拿回去，建军自己有手有脚，饿不死。”
孙秀娥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好心好意来送饭，来表现自己的贤惠，结果被婆婆当着王建军的面，毫不留情地训斥了一顿！
这脸打得，火辣辣的疼！
“妈，我……”她委屈地想辩解。
“回去！”刘玉兰只说了两个字，眼神却像刀子一样。
孙秀娥吓得一个哆嗦，屁都不敢再放一个，端起那碗粥，拉着大军，灰溜溜地回了自己屋。
院子里，又只剩下刘玉兰和王建军父子。
王建军看着母亲，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刘玉兰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别指望我。”她冷冷地说，“路是你自己选的，烂摊子就得你自己收拾。
你要是连自己和儿子都养不活，那就不是我儿子，是条没断奶的狗。”
说完，她转身从墙角拿起扫帚，开始扫院子，再也没看他一眼。
那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王建生平第一次，他如此清晰地认识到，
在这个家里，他再也没有退路，再也没有人可以依赖。
除了他自己。
一股说不出的屈辱和不甘，从他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王建军，就真的这么没用？离了女人，连个家都撑不起来？
他猛地一咬牙，转身回屋，三两口扒拉完桌上那个还带着孙秀娥体温的馒头，然后拉起儿子的小手。
“小宝，跟爸走！”
他没有收拾屋子，也没有再看母亲一眼。他用尽全身的力气，
挺首了那根弯了快三十年的脊梁骨，拉开院门，大步走了出去。
阳光照在他身上，有些刺眼。
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像无数根看不见的芒刺，扎得他浑身难受。
但他没有躲闪，也没有低头。
他只是把儿子的手，握得更紧了。
街道办事处离得不远，王建军一路走过去，感觉比走了一辈子还长。
办事员是个认识他的大姐，看到他领着孩子过来，一脸惊愕。
“建军？你这是……”
“王大姐，”王建军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他昨晚用颤抖的手签了字的离婚申请，拍在桌上，“我来办离婚。”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整个办事处，瞬间安静了下来。
刘玉兰在院子里，一下一下，有条不紊地扫着地。
她听着王建军父子俩的脚步声消失在胡同口，扫地的动作，才微微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着那扇敞开的院门，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在青石板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
那片光斑里，仿佛有一个高大却佝偻的男人，正努力地，一步一步地，想要站首身体。
刘玉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谁也看不见的，极淡极淡的弧度。
烂泥，也得先见了光，才有可能被晒干，被扶上墙。
街道办事处里，空气都像是凝固了。
王大姐扶了扶老花镜，把那张写着“离婚申请”的纸推了回来，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建军，你……你这是干啥？疯了？夫妻俩哪有不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怎么就闹到这一步了？”
她看着王建军怀里那个眼圈红红，像只受惊小兔子似的小宝，更是心疼。
“你看看孩子，多可怜！为了孩子，你也得再想想啊！
小玲那人是嘴碎了点，但给你生了儿子，没功劳也有苦劳……”
王建军听着这些话，心里没有半分动摇。
若是昨天，他或许还会犹豫，还会觉得丢人。
可现在，他脑子里只有赵小玲抱着儿子，用跳河来威胁他的那副嘴脸。
还有母亲那句“别让我，也让你的儿子，看不起你”的冷硬话语。
“王大姐，我没疯。”
王建军把那张纸，又一次，坚定地推了过去。
“我跟她，过不下去了。这婚，今天必须离。”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砸锅卖铁的决绝。
王大姐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还是那张老实巴交的脸，可那眼神，不一样了。
以前王建军的眼睛，总是有点躲闪，有点怯懦，像没长骨头。
可今天的王建军，眼里有光，是那种被逼到绝路后，燃起的火光，又冷又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