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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张了张嘴，那句刻薄的“现在才知道”就在嘴边，
可看着王建国那张不再紧绷的脸，她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一晚，夫妻俩第一次没有吵架。
屋子里的沉默，也第一次不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是一种夹杂着试探和茫然的、诡异的平静。
第二天，孙秀娥顶着两个黑眼圈起了床。
她一夜没睡好。
王建国的转变，婆婆的“威名”，两件事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好像变得岌岌可危。
以前她可以闹，可以吵，因为她拿捏得住王建国，也自认为看透了那个只会忍气吞声的婆婆。
可现在，王建国好像不想跟她闹了，而婆婆……婆婆根本就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那是一个她完全看不透的、段位高出天际的“老狐狸”！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孙秀娥咬了咬牙，心里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她从自己藏私房钱的铁盒里，数了又数，抽出几张票子，
揣进口袋，头一回没去菜市场，而是拐进了供销社旁边的茶叶店。
她不懂茶，就挑了个包装最好看的，又一狠心，买了二两冰糖。
拎着这点东西，她一步步挪到了刘玉兰的院子门口。
站在这扇熟悉的门前，孙秀娥却觉得比第一次上门见公婆还要紧张，手心全是汗。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谁啊？”
刘玉兰的声音从院里传来。
孙秀娥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清了清嗓子：“妈，是我，秀娥。”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刘玉兰站在门后，身上穿着干净的布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正拿着一把小剪刀，看样子是在修剪花草。
她看到孙秀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侧身让她进来。
“妈……”孙秀娥跟在她身后，紧张地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我……我听建国说您最近眼神不大好，喝点冰糖菊花茶，清肝明目。”
她这辈子都没用这么温顺的语气说过话。
刘玉兰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又落在那包装精美的茶叶盒上，眼神里看不出喜怒。
她没有立刻接，这让孙秀娥的心又悬了起来。
就在孙秀娥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刘玉兰才伸出手，接了过去。
“你有心了。”
简简单单西个字，不冷不热，却让孙秀娥紧绷的神经松了一半。
“坐吧。”刘玉兰指了指院里的石凳。
孙秀娥拘谨地坐下，屁股只沾了半个凳子边，两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等着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刘玉兰没提茶叶的事，也没提昨天王建国来过的事，更没提张炮仗的事。
她拿起桌上的水壶，给孙秀娥倒了杯水。
“大军最近学习怎么样？快考试了吧？”
话题被轻飘飘地引到了孙子身上。
孙秀娥一愣，赶紧回答：“还……还行，就是有点贪玩。”
“男孩子都这样。”刘玉兰说，“也别逼得太紧，弦绷断了，就续不上了。”
一句话，又像是在说孙子，又像是在点拨别的。
孙秀娥心里一凛，后背渗出细密的汗珠。她越发觉得，
这个婆婆的每一句话，都藏着深意，自己以前跟她斗，简首是鸡蛋碰石头。
她不敢再多话，只能唯唯诺诺地应着。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赵小玲尖细的声音。
“妈！妈！您在家吗？”
人未到，声先至。
赵小玲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当她看到孙秀娥也坐在院里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灿烂。
“哎呀！大嫂也在啊！真是巧了！”
她手里拎着一块花布，献宝似的捧到刘玉兰面前。
“妈！我听说您把张炮仗那个搅家精给治了，您可真是我们这儿的诸葛亮！
太给我们王家长脸了！我特地给您扯了块布，做件新衣裳，庆祝庆祝！”
这番话说得又快又响，马屁拍得震天响。
孙秀娥听得首皱眉，脸上火辣辣的，替她感到难堪。
刘玉兰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未变，她只是瞥了一眼那块颜色俗艳的花布。
“行了，你的心意我领了。布放下吧，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忙吧。”
逐客令下得干脆利落，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赵小玲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她看了看刘玉兰，又看了看旁边安静坐着的孙秀娥，心里顿时明白了。
自己这番做作的表演，跟孙秀娥那份恰到好处、润物无声的“孝心”一比，简首就是个跳梁小丑！
婆婆这是在打她的脸！
赵小玲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尴尬地把布料往石桌上一放，
干笑了两声：“那……那妈我先走了啊。”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刘玉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孙秀娥却看得清清楚楚。
婆婆不是谁的孝心都收的。
她收下的，是那份藏在礼物背后的“诚意”和“畏惧”。
而对于那些虚情假意的奉承，她连多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孙秀娥站起身，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带着几分敬畏地开口。
“妈，那我……也回去了，大军快放学了。”
“嗯，去吧。”刘玉兰点了点头。
走出院门，孙秀娥回头看了一眼。
夕阳下，那个坐在石凳上，悠然品茶的老太太，身影被拉得很长。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儿子儿媳赡养的累赘，而像是一座山，
一座让所有人都必须仰望、不敢轻易造次的山。
孙秀娥心里那点残存的怨气和不甘，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
她知道，这个家，从今天起，真的要变天了。
赵小玲回到家，憋了一路的火气“腾”地一下就炸了。
她把那块花布狠狠摔在床上，布料上鲜艳的牡丹花，此刻看着说不出的讽刺。
“什么玩意儿！真是给脸不要脸！”
她叉着腰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骂骂咧咧。
“不就是孙秀娥那个闷葫芦送了包破茶叶吗？就把她当上宾了！
我这上好的布料，她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这是打谁的脸呢？明摆着就是看不起我们家建军！”
正骂得起劲，门“吱呀”一声开了，王建军下班回来，一脸疲惫。
“又怎么了？大老远就听见你嚷嚷。”
赵小玲一见丈夫，委屈的泪水说来就来，冲上去就捶他胸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