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的阳光透过亲子按摩室的纱帘,在乳胶垫上织出柔和的光斑。
陈默正在调试婴儿抚触台的恒温灯,听见玻璃门传来细碎的响动——25岁的苏雨抱着襁褓中的女儿站在门口,鸭舌帽压得极低,怀里的婴儿正在吐奶,她却像感觉不到似的,任由奶渍渗进卫衣领口。
“您好,是来做产后修复的苏雨小姐吗?”陈默快步上前,递上温热的毛巾,“我们有专属的母婴护理室,需要帮您抱宝宝吗?”
苏雨猛地后退半步,怀里的婴儿发出受惊的呜咽。陈默这才看见她卫衣袖口露出的皮肤——手腕内侧有三道暗红色的抓痕,像被指甲狠狠划过的痕迹。
“我...我要女技师。”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在看见陈默胸前的工牌时,瞳孔突然收缩,“男的不行...他说男人的手都脏。”
陈默的手顿在半空,想起前台登记册上她的预约备注:“拒绝男性接触”。他退后两步,示意妻子过来:“这是我们的母婴护理师小羽,也是我的爱人,她会协助您做修复。”
妻子笑着接过婴儿,小家伙的手突然抓住陈默的工牌,口水在金属牌上洇出小片湿痕。
苏雨的表情松动了些,任由妻子扶着走向按摩床,却在脱卫衣时,后背的抓痕暴露无遗——从肩胛到腰眼,新旧交错的指甲印触目惊心。
“是荨麻疹吗?”妻子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松,轻轻替她盖上浴巾,“我产后也长过,陈默用艾草水给我擦了三天就好了。”
苏雨摇头,侧脸贴着按摩床,发丝间露出淤青的耳后根:“他说我连奶都喂不好,不如去死。”
正在调配精油的陈默猛地转身,掌心的甜杏仁油险些打翻。婴儿在妻子怀里发出奶声奶气的“啊咕”,抓着陈默的工牌往嘴里塞,塑料蝴蝶装饰在她掌心发出轻响。
“我们先做腹首肌修复,”陈默调出温热的玫瑰果油,“小羽会陪宝宝玩,您放松就好。”他的指尖触到她的腹首肌,两指宽的分离让他皱眉,“孕期体重增长了多少?”
“60斤。”苏雨的声音闷在枕头里,“他说我现在像母猪。”
妻子突然哼起摇篮曲,婴儿在她怀里渐渐安静。陈默用掌心根部轻轻推揉苏雨的肚脐上方,这是“腹首肌修复三联法”的第一步:“您看,这样从剑突推向耻骨,力度要像揉开面团——当年我给小羽做修复时,她总说像被温柔地打太极。”
苏雨的身体慢慢松弛,后背的抓痕在玫瑰果油的渗透下显得不那么狰狞。陈默注意到她后腰有块蝴蝶形状的胎记,边缘泛着淡青色,像朵即将凋零的花。
“宝宝叫什么名字?”妻子轻声问,把婴儿抱到按摩床旁,小家伙的手还攥着陈默的工牌,“看,她抓着陈叔叔的蝴蝶呢。”
“糖糖。”苏雨转头看着女儿,眼里终于有了些光,“他说名字太甜,要叫‘招弟’。”
陈默的拇指按在她的关元穴,感受到肌肉下的轻微震颤:“我女儿叫朵朵,出生时五斤八两,现在能抱着绘本追着我跑。”他摸出手机,相册里是朵朵昨天在会所画的蝴蝶,“每个孩子都是天使,不该被名字定义。”
突然的撞门声打破宁静。穿黑色卫衣的男人冲进房间,酒气混着烟味扑面而来:“苏雨!你他妈拿奶粉钱来按摩——”
陈默本能地挡在按摩床前,妻子迅速用浴巾盖住苏雨的身体,把糖糖护在怀里。男人的拳头擦着陈默耳边砸在墙上,震得恒温灯剧烈晃动。
“你谁啊?管我们家事!”男人瞪着陈默,目光落在他工牌上,“按摩师?呵,果然是男的——”
“我是爸爸。”陈默掏出钱包,亮出女儿的百天照,“我女儿也三个月大,每天半夜起来泡奶粉、换尿布。”他指了指男人充血的眼睛,“你闻着像刚喝完酒,抱过孩子吗?”
男人的拳头慢慢垂下,视线落在糖糖身上——小家伙正抓着陈默的工牌笑,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滴。苏雨突然坐起来,浴巾滑落露出后背的抓痕,男人的脸色瞬间发白:“小雨,我...我不是故意的...”
“出去。”陈默的声音冷得像冰,“要么好好当爸爸,要么永远别碰她们。”
男人踉跄着后退,撞翻了精油架。陈默捡起掉落的玫瑰果油,发现苏雨正盯着他手里的照片——朵朵穿着蝴蝶连体衣,趴在他背上笑出小梨涡。
“陈店长...”苏雨的指尖划过照片,“能教我怎么给糖糖做抚触吗?”
傍晚的阳光里,陈默握着苏雨的手,在糖糖的小脚上演示“涌泉穴安抚法”。小家伙咯咯笑出声,蹬着腿把工牌上的蝴蝶贴纸踢到苏雨掌心。
妻子调暗灯光,播放起轻柔的白噪音,苏雨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像片终于落在水面的羽毛。
“记住,动作要像揉云朵。”陈默用指腹轻轻捏了捏糖糖的脚趾,“每个宝宝都是天赐的云朵,需要温柔托住。”
苏雨突然哭了,却在糖糖抓住她手指时,迅速用袖口擦掉眼泪。陈默看见她后腰的蝴蝶胎记在玫瑰果油的光泽中,像重新吸饱了水分的花瓣。
闭店前,苏雨在意见簿上写:“陈店长的手像棉花糖,糖糖第一次对着我笑了。原来当妈妈不是犯错,是需要被教会怎么爱自己。”她的字迹歪歪扭扭,最后一个句号上画了只小蝴蝶。
深夜复盘时,陈默在苏雨的档案里写下:“腹首肌分离3指(较初诊改善1指),建议配合居家修复操。”备注栏画了两只手,一只大的托着一只小的,中间是只展翅的蝴蝶,“父亲的手该是保护盾,不是伤害源。”
手机弹出妻子的消息,附了张照片:苏雨抱着糖糖在会所花园里,阳光照在她们脸上,糖糖的手正抓着陈默工牌上的蝴蝶。配文:“她说,这是糖糖第一次看见真正的阳光。”
这一晚,陈默在理疗笔记里写道:“苏雨后背的抓痕让我想起岚姐的刀疤,同样是疼痛,却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当她问‘怎么给糖糖做抚触’时,我知道,破茧的第一步己经开始。
推拿师的手能揉开腹首肌的粘连,却揉不开世俗的偏见。但至少,我们能让每个妈妈知道,她们值得被温柔托住,像托住新生的蝴蝶。”
窗外的星子落在会所的云纹logo上,陈默摸着工牌上的蝴蝶贴纸,想起苏雨掌心的温度——那是比玫瑰果油更温热的,重生的希望。
他知道,明天苏雨会带着糖糖来做第二次修复,而他的手,将继续在奶香与精油香中,托住那些险些坠落的云朵,首到她们学会自己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