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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的第三周，卫生局的突击检查来得毫无征兆。陈默正给刘姐按肩，听见楼下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请出示营业执照”的男声。刘姐猛地坐起，浴巾滑落一半：“该不会是扫黄吧？”
“想什么呢！”陈默扯过毛巾帮她盖住肩膀，却看见岚姐踩着高跟鞋冲过走廊，手里攥着个黑色账本。更衣室的铁皮柜被撞得叮当响，他趁乱塞进自己的防滑拖鞋，鞋底的“云天会所”logo被踩得变了形。
“都别慌！”岚姐的翡翠镯子在检查人员面前晃出冷光，“我们是正规理疗中心，持证上岗。”陈默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戴着枚陌生的戒指，比平时的翡翠戒小了两圈，像是临时从储物柜里摸的。
检查结束己是傍晚，会所弥漫着消毒水混着冷汗的味道。陈默在储物柜深处摸到本皱巴巴的账本，封皮写着“阳光心理诊所合作记录”，每月十五号固定转出五位数，经手人签字是“林”——和林晚晴的签名笔迹一模一样。
“看够了吗？”岚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他一哆嗦。她手里端着两杯冰啤酒，翡翠镯子换成了银质手环，“喝吧，算是给你压惊。”
更衣室的铁皮柜在夜色中敞开，陈默盯着账本里夹着的纸条，上面用口红写着：“谢谢18号技师，他按我太阳穴时，我想起我爸活着时摸我头的感觉。”字迹晕开小块，像是被泪水浸过。
“每个月都有三十多个客户不想回家。”岚姐灌了口啤酒，喉结微微滚动，“她们有的被家暴，有的刚流产，有的发现老公把养老钱转给小三——”她指了指账本，“钟点房每间每天消毒三次，心理医生都是我亲自挑的，比警察问讯还温柔。”
陈默摸着纸条上的泪痕，想起上周给张太太按腰时，她突然说“这里疼得像被老公踢过”。原来那些藏在精油味下的淤青，那些按揉时突然的哽咽，都被岚姐收进了这个黑色账本。
“为什么告诉我？”他盯着岚姐无名指的戒痕，那里有圈比皮肤白的印记，像道未愈的伤口。
“因为你是第一个把小费退给周太太的技师。”岚姐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藏着点苦涩，“去年她割腕未遂，是你按肩时发现她手腕的疤，对吧？”
凌晨的按摩室开着小夜灯，陈默给新客户王小姐按头。她的头发里沾着烟味，指尖掐着沙发扶手：“他说我胸小，可是……”她突然抓住陈默的手，按在自己太阳穴，“这里疼得比胸疼还厉害。”
陈默的指尖在她风池穴打圈，想起账本里的记录：“2025.5.7，302房，婚姻暴力，转介李医生。”他故意放慢节奏，用指腹轻轻揉开她紧绷的肌肉：“王小姐试过冥想吗？想象有双手在焐热你的疼痛。”
“像你这样的手？”她的声音轻了些，烟味混着薄荷精油，“我爸去世后，没人这么摸过我头。”
更衣室的钟敲完两点，陈默在账本里夹入新的纸条：“2025.5.16，206房，言语暴力，建议薰衣草精油+头部放松。”岚姐说过，每个纸条都是颗种子，种在“阳光心理”的土壤里，终会开出花来。
卫生局的复查通知贴在前台时，陈默正在给林晚晴按腰。她的肚子己经显怀，蝴蝶纹身被托腹带遮住一半：“听说你们有秘密服务？”她突然开口，指尖敲了敲按摩床，“我昨天在停车场，看见刘姐从钟点房出来，眼睛肿得像核桃。”
陈默的手顿在她肾俞穴上方，想起账本里刘姐的记录：“2025.5.10，309房，离婚纠纷，转介陈律师。”他故意用掌心焐热她后腰：“林总需要增加腿部按摩，促进血液循环。”
“别转移话题。”林晚晴转头盯着他，目光像看透了储物柜的秘密，“我怀孕后，也不想回家听他的冷暴力——”她突然笑了，手轻轻覆在他手上，“陈技师，你们的心理医生，能治孕期焦虑吗？”
更衣间的灯在凌晨三点熄灭。陈默对着镜子摘下工牌，发现背面贴着张泛黄的纸条，是他第一天上班时写的：“手稳心净，方能治人。”岚姐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推拿师的手能揉开肌肉，心理医生能揉开人心，缺了哪样，都不算完整的 healing。”
窗外的雨停了，陈默摸了摸口袋里的账本，金属夹硌着掌心。他知道，有些规矩永远见不得光，却比任何规章制度都更有温度。就像岚姐无名指的戒痕，就像储物柜深处的纸条，所有的秘密都在精油的气味里，等着一双手去轻轻揉开，让阳光照进那些潮湿的角落。
凌晨西点，陈默悄悄把账本放回岚姐的储物柜。账本里掉出张照片，年轻的岚姐穿着白大褂，站在雪松树下，旁边是穿藏青制服的男人——和他工牌上的云纹logo一模一样。他突然明白，原来“阳光心理诊所”的“阳光”，从来不是口号，而是像雪松一样，在暗夜里默默生长的温暖。
会所的旋转门在晨雾中转动，陈默看着第一位客户走进来，她的眼睛红肿，手里攥着张纸巾。他想起账本里的第一页记录，日期是二十年前，经手人签字是“林建明”——和周太太后腰的纹身同名。原来有些故事，早就写好了开头，而他的手，不过是故事里的一支笔，负责在褶皱里写下温柔。
更衣室的铁皮柜再次打开，陈默摸出备用的防滑拖鞋，鞋底的“稳”字终于完整。
他知道，今天会有新的纸条塞进账本，会有新的秘密藏进储物柜，但掌心的温度永远不会变——就像岚姐说的，“地下规矩不是脏事，是见不得光的温柔”，而他，愿意做这温柔的一部分，哪怕永远站在阴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