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蝉鸣在晒谷场的槐树上织成张密网。
叶炎握着八磅重的石硪,跟着广播站的《东方红》节奏打夯,汗珠子顺着下巴砸在夯面上,把新翻的黄土砸出深浅不一的印子。
当唱到 “他为人民谋幸福” 时,手中石硪突然轻了三分,胸腔里的气团竟随着旋律在丹田处打转,就像有只无形的手在引导着内劲流转。
“东方红,太阳升 ——”
喇叭里传来失真的高音,叶炎忽然发现副歌部分的拖腔,竟暗合擒龙功 “气沉丹田” 的呼吸节奏。
他试着将夯起夯落的频率与歌词节拍重合,石硪落地时竟震出肉眼可见的圆形气纹。
黄土瞬间夯实成镜面般平整,连躲在田边打盹的黑妞都抬头发出疑惑的哼唧,猪眼盯着气纹打转,仿佛在琢磨这熟悉又陌生的力量。
“叶炎这夯打得跟跳舞似的!”
扶着夯架的王大爷擦着汗笑,旱烟袋锅子在腰间叮当响。
“莫不是被广播喇叭施了咒?”
旁边的知青们跟着起哄,却见叶炎又夯了三次,每次气纹都精准覆盖夯面。
原本需要两人合力的活儿,他一人竟做得又快又好,效率比平时快了整整一倍,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让我试试!”
萧青儿从知青点跑过来,蓝布衫领口敞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红背心,脚腕的银铃被她用旧手帕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点银边。
她握住夯柄,学着叶炎的样子随节奏发力,却在 “呼儿嘿呦” 时差点闪了腰,银铃闷响着撞在夯架上,惹得黑妞发出一声低低的嘲笑。
“不是用胳膊使劲,是借喇叭的调子换气。”
叶炎笑着调整她的握姿,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划过擒龙印,带着一丝温热的内劲。
“副歌部分要沉肩坠肘,就像给母猪接生时往下卸力那样,把劲儿都沉到地底下。”
萧青儿白了他一眼,却在再次打夯时发现,当《东方红》的铜管乐响起,她竟能清晰听见地下三寸处的地脉震动,就像有个小锤子在轻轻敲打她的脚底。
这正是八极门 “听劲” 法门的入门征兆。
她悄悄摸出钢笔,在广播稿边缘圈住 “他是人民大救星” 这句,圈痕底下藏着八极门《听风诀》的起手式图谱,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仿佛在与这古老的旋律对话。
“好小子,耳朵够尖。”
药尘不知何时站在槐树下,中山装领口别着枚歪了的像章,手里握着那本磨破边的《赤脚医生手册》。
“当年药王谷派弟子混入宣传队,把《擒龙功》呼吸法编进红歌,没想这调子一传就是二十年,连你王大爷都会跟着打夯了。”
王大爷啐掉旱烟笑骂:“老药头别瞎扯,我这是革命干劲足!”
却在转身时偷偷向叶炎眨眼。
他腰间别着的铜烟袋,正是当年药尘用来在牛背画阵的那根柳枝所制,烟袋嘴上还刻着小小的猪形纹路,与叶炎掌心的药鼎纹隐隐呼应。
广播站的喇叭突然卡顿,传出电流杂音。
叶炎趁机凑近药尘,发现他手中的手册正翻在《针灸歌诀》那页,歌词底下用红笔标着擒龙功的内劲走向。
副歌部分画着个小猪吐息的简笔图,猪鼻子上还画着三道气纹,正是叶炎打夯时震出的形状。
“赵三保去公社举报你搞封建音乐了。”
萧青儿突然压低声音,钢笔在广播稿上划出刺耳的响。
“说你把《东方红》唱成了跳大神的咒语,这会儿公社的人正扛着录音机往这儿赶呢。”
叶炎却笑了,石硪在他手中突然变得轻盈,随着歌曲的旋律,竟舞出个 “力挽狂澜” 的招式,夯面气纹化作麦穗形状扩散开来。
围观的社员们惊呼着后退,却见被夯实的地面上,竟隐隐浮现出用黄土写成的 “亩产千斤” 西个大字,每个笔画都透着蓬勃的地力,仿佛这片土地在跟着旋律一起歌唱。
“这不是封建迷信,是科学打夯法!”
叶炎冲赶来的公社干部扬起手中的广播稿,胸前的像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您瞧这歌词,‘ 太阳升 ’ 对应任脉上行,‘ 谋幸福 ’ 正是气沉丹田,连红歌都在教咱们种地呢!”
公社干部看着地面的麦穗纹路,又看看叶炎胸前的像章,突然一拍大腿:“好!这叫革命浪漫主义!下个月全县的农田基建大会,就请叶同志去表演 ‘ 红歌夯地术 ’,让其他生产队的同志也见识见识咱们叶家村的革命干劲!”
赵三保在人群里气得脸色铁青,袖口的靛青染料蹭在夯架上。
正是药王谷断脉刀的标记。
叶炎看在眼里,故意将石硪舞得更急,气纹扫过赵三保脚边时,竟将他的布鞋震得飞了出去,露出后跟上绣着的药王谷谷纹,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暮色降临,广播站开始播放《大海航行靠舵手》。
叶炎坐在槐树下,看着萧青儿伏在广播稿上写写画画,银铃偶尔发出细碎的响,与喇叭里的旋律奇妙地重合。
黑妞趴在他脚边,猪耳随着节奏轻轻抖动,兽语里带着困惑:“人类的歌... 像野猪磨牙的节奏?”
“比磨牙管用多了。”
叶炎笑着挠了挠黑妞的耳朵,掌心的药鼎纹与喇叭里的声波共振,竟 “看” 见广播站地下三尺处,埋着块刻有 “天蓬传音” 的青铜片。
正是当年药王谷弟子埋下的内力传导阵眼,上面的古篆在他的内劲感应下微微发亮。
药尘走过来,往他手里塞了半张油印歌单,背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南泥湾》对应锻体篇,《绣金匾》藏着疗伤诀。”
老人的指尖在 “与天斗其乐无穷” 这句上点了点,眼中闪过当年在药鼎峰被追杀的火光。
“记住,真正的内功不在密室,在社员们的号子里,在每首能让人吃饱饭的红歌里,这才是咱们古武人的根。”
萧青儿突然转身,钢笔尖指着歌单上的《军民大生产》:“这里的 ‘ 西里里里嚓 ’,和八极门的 ‘ 连环震 ’ 步法节拍一样。”
她手腕轻抖,银铃发出三声短响,正是八极门 “问” 的信号。
“你说,当年两门弟子是不是在同一个宣传队待过?说不定还一起编过这些红歌呢。”
叶炎看着她眼中跳动的火光,忽然想起老统领说过的话:“八极震地,天蓬护田,本就是一枚铜钱的两面。”
他摸着粪叉柄上的古篆,那里正与广播里的旋律产生共鸣,仿佛在诉说着两门先祖共守药田的往事,那些被岁月掩埋的秘密,正在红歌的旋律中渐渐苏醒。
深夜,广播站的喇叭停止了喧嚣。
叶炎躺在猪圈的干草堆上,听着黑妞均匀的呼吸,忽然明白药尘的话。
当《东方红》的旋律与擒龙功的内劲合二为一,当打夯的节奏与地脉的震动同频共振。
所谓古武传承,早己融入了这片土地的每一寸肌理,融入了每个社员挥舞的锄头、每个清晨响起的广播、每首回荡在山谷里的红歌。
而此刻的萧青儿,正借着煤油灯的光,在日记本上画下《东方红》的旋律线,每个音符旁都标着八极门的听劲节点。
她不知道,自己圈住的那句 “他是人民大救星”,正是当年八极门与叶家共守药田时,刻在天蓬鼎上的护阵口诀,此刻正在她的笔尖下,与叶炎掌心的药鼎纹遥相呼应。
广播站的屋顶上,一块青铜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上面的 “天蓬传音” 古篆与叶炎掌心的印记遥相呼应。
当第一缕阳光照亮晒谷场,喇叭里再次响起《东方红》的旋律,叶炎握着石硪走向田垄,准备用红歌的节奏,在大地上写下新的传奇。
这次,连黑妞都跟着哼起了调子,猪鼻喷出的气团,竟在晨雾中画出了小小的 “丰” 字,仿佛在为这片土地唱响最朴实的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