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岩洞藏在鹰嘴崖褶皱里,洞口爬满枯黄的藤蔓,凑近时能嗅到若有若无的药香。
那是百年黄芪被切断后渗出的金汁气味,像极了老猎户家熬了三天三夜的补汤。
叶炎牵着黑妞站在洞前,母猪突然低哼,的猪鼻在地面快速移动,蹄子扒开积了半尺厚的落叶,露出几星暗黄色的碎屑。
“是黄芪根须。”
叶炎蹲下身,指尖捻起碎屑,鼻间漫上熟悉的旱烟味,辛辣中带着点陈腐的土腥味,“赵三保的晒烟叶,错不了。”
黑妞突然转身,对着西北方的灌木丛发出威胁的呼噜声,那里斜插着几截断枝,断口处的树汁还没干透,新鲜的泥土溅在枯叶上,像谁仓促间留下的脚印。
岩洞深处传来窸窣响动,像是有人在翻动草堆。
叶炎贴着潮湿的岩壁摸进去,随身携带的煤油灯在石壁上投出扭曲的影子,照见洞顶垂落的钟乳石,在夜色里泛着青灰色的光。
洞底堆着半人高的干草,旁边散落着几个粗布口袋,其中一个破口处漏出的,正是野猪们每日吃的黄芪碎叶,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他捡起一片碎屑,对着月光细看,叶肉里的金纹比寻常黄芪多出三道,像极了老统领鼻环上的古篆。
正待细查,洞口传来鞋底蹭过碎石的声响,慌忙吹灭油灯,躲进暗影里,掌心的药鼎纹微微发烫,心跳声在寂静的岩洞里格外清晰。
赵三保的身影晃进岩洞,肩上扛着新割的稗草,腰间别着的旱烟袋随着步伐叮当响,烟袋锅上还沾着半块没抠干净的烟渣。
他警惕地环顾西周,突然蹲下身,用锄头扒开干草堆,露出下面藏着的靛青布袋,布料上绣着的残缺药鼎纹,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布袋口没扎紧,几片泛黄的信纸滑落在地。
叶炎的瞳孔骤缩,信纸上 “药王谷外门密令” 几个大字清晰可见。
抬头处盖着的残缺药鼎印,正是与叶家守陵鼎纹完全相反的死敌标记。
赵三保掏出火柴点燃旱烟,火星在黑暗里明灭,他嘟囔着:“县上的王干部说了,只要断了猪群的黄芪,叶炎那小子就成不了气候,到时候... 到时候我也能评上甲等工分...”
“说完了?”
叶炎突然跳出,粪叉横在胸前,惊得赵三保手一抖,烟袋掉进草堆,火星溅在干草上,冒出几缕青烟。
黑妞同时扑上前,獠牙几乎抵住他的喉咙,猪眼里泛着冷光,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吼声,震得岩洞微微发颤。
“别别别!”
赵三保举起双手,信纸从袖口滑落,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我... 我也是被逼的!王干部说,只要我帮着换猪草,就给我评上甲等工分,还能分新口粮... 我家里还有三个娃等着吃饭啊!”
叶炎捡起信纸,借月光看清落款:“药王谷外门执事王富贵”。
这个名字他曾在《千金方》残页的仇人名单里见过,正是当年参与追杀守陵人的凶手之一。
他冷笑一声,指尖捏住赵三保的手腕,内劲顺着指尖传入。
“断了真气根基?你可知这些黄芪是给野猪续命的?老统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药王谷会放过你?他们只会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杀了你!”
赵三保的脸瞬间煞白,额头上冷汗首冒。
“我真不知道啊!王干部只说要教训你... 他还说,萧知青的爹是八极门的大官,只要你倒了,萧家就会带咱们过上好日子,顿顿都有白米饭吃...”
岩洞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叫声,凄厉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黑妞耳朵猛地竖起,对着洞口发出警告的吼声。
叶炎心头一紧,拽起赵三保躲进石缝,只见两道黑影闪过,其中一人袖口飘出的旱烟味,正是赵三保身上的同款,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是药王谷特有的蚀骨毒。
“货带来了?”
陌生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耐。
“王执事说了,这次要彻底断了叶家的气脉,不能再让那小子坏了咱们的大事。”
“带来了带来了!”
赵三保的声音在发抖,叶炎这才发现他藏在舌下的黄豆大小的药丸,是药王谷的 “封口散”,一旦嚼碎就会失声。
“就在草堆里,你们自己拿...”
黑影靠近草堆,突然顿住。
“不对,气味不对!赵三保,你是不是被人跟踪了?这草堆里有天蓬阵的气息!”
千钧一发之际,叶炎突然松开擒龙印,草堆里的黄芪碎屑竟在黑妞的鼻息下飘起,在空中组成模糊的猪形图案,正是叶家守陵人特有的 “天蓬阵”。
黑影惊呼:“天蓬阵!快撤!”
转身时撞落煤油灯,火舌瞬间吞没洞口的藤蔓,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在岩洞里回响。
“走!”
叶炎拽着赵三保从后洞逃出,刚到村口,就看见萧青儿的身影闪过猪圈篱笆。
她穿着月白色的睡衣,袖口却沾着新鲜的旱烟碎屑。
见叶炎出现,慌忙把什么东西塞进裤兜。
动作虽快,却被叶炎瞥见一抹靛青色,正是岩洞布袋上的染料。
“青儿?”
叶炎故意提高声音。
“这么晚了还没睡?”
萧青儿转身眨眼,脚腕的银铃轻响,清脆的铃声在夜里格外动听。
“来学喂猪呀~”
她举起手里的搪瓷缸,里面装着泡发的黄豆。
“听说野猪吃这个长膘?”
叶炎凑近时,闻到她袖口若有若无的金汁味,那是只有接触过百年黄芪断口才会沾上的气息,指尖还闪过一丝靛青色,与岩洞布袋上的染料一模一样。
他不动声色地错开话题。
“当心被猪拱了,它们夜里脾气可不太好。”
看着萧青儿走进知青点,煤油灯的光在窗纸上投出晃动的影子,叶炎忽然想起赵三保的话。
“萧知青的爹是八极门的大官”。
黑妞突然用头拱他的手心,兽语里带着疑惑。
“她... 身上有药田的味道。”
回到猪圈,老统领正用蹄子扒拉着新换的稗草,见叶炎回来,鼻环上的古篆突然发出微光,指向墙角的草堆。
那里藏着半块绣着八极门徽的帕子,正是萧青儿刚才塞进裤兜的东西。
帕子上的门徽绣工精细,与她脚腕的银铃相得益彰,却让叶炎心头一紧。
窗外传来急促的狗吠,远处的后山亮起火光,是岩洞方向。
叶炎知道,药王谷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而萧青儿袖口的旱烟味、帕子上的门徽、还有那句 “来学喂猪” 的俏皮话,正像一团乱麻,在他眼前越缠越紧。
更让他在意的是,赵三保提到的 “县上王干部”,很可能就是当年参与追杀叶家的药王谷余孽。
他们不仅想断了猪群的真气,更想借八极门的手除掉他这个守陵人。
而萧青儿,这个总在关键时刻出现的八极门少主,究竟是敌是友?
她深夜潜入猪圈,是探查野猪真气,还是另有目的?
猪圈里,老统领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哀鸣,叶炎看见它鼻环上的古篆正在变暗,那是地脉受损的征兆。
他蹲下身,轻轻抚摸老统领的鬃毛。
掌心的药鼎纹与它鼻环上的古篆遥相呼应,却感觉不到往日的温热,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像极了后山岩洞深处的夜风。
而此刻的萧青儿正坐在知青点的油灯下,盯着手帕上的药鼎纹发呆。
帕子是她今夜在岩洞捡到的,上面的古篆与祖父密室里的拳谱残页一模一样,每一道纹路都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窗外,黑妞的哼唧声混着夜风传来,她忽然想起插秧时叶炎脚下的水纹,那分明是叶家失传的 “天蓬踏浪步”,与祖父口中的传说一模一样。
“爹,你让我查清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对着银铃轻声自语,指尖抚过帕子上的纹路,仿佛触到了某个古老的约定。
油灯突然爆响,灯芯溅出的火星落在帕子上,竟烧出一个与药田雏形相同的光斑,在窗纸上投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极了叶炎掌心的药鼎纹。
后山的火光渐渐熄灭,叶家村在夜色里归于平静。
但叶炎知道,平静下暗潮涌动,就像他掌心的药鼎纹,正在随着药王墟的苏醒,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灼热。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悄然逼近这个看似平静的小山村。
而他,作为叶家第28代擒龙功传人、药王墟的守陵人。
必须挺身而出,守护这片土地的秘密,守护他的野猪伙伴,守护他心中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