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音。”雪颜的声音极轻,像一片雪花落在寂静的湖面。
她的目光却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依旧牢牢锁在皓翎湛深邃的眼眸里。
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未散的余悸,有被冒犯的冰冷,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以命相连后的微妙羁绊。
这时,侍立一旁的雪音果断上前一步。
清脆的嗓音打破了这无声的角力:“请吧!摄政王殿下,我家殿下要休息了。”
她微微欠身,动作流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手臂一展,明确地指向门口的方向。
那姿态,俨然是为主人驱赶不受欢迎的访客。
王伯和李府医不敢怠慢,连忙一左一右搀扶住身体明显虚浮的皓翎湛。
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此刻脸色苍白如金纸,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艰难,全靠两位老仆支撑。
他顺从地被搀扶着向外走去,只是在踏出房门门槛的刹那,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最终没有回头。
梅苑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残雪的寒意。
刚走出几步,远离了那扇紧闭的房门,王伯憋了一路的疑问终于冲口而出,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急切:“王爷,那位雪颜姑娘…她到底是什么人?老奴听得真切,雪音姑娘唤她‘殿下’!她是……?” 王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个惊世骇俗的猜测呼之欲出。
皓翎湛的身体在搀扶下微微晃了晃,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他疲惫地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良久,才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缓缓道“她是灵界帝姬。”
“那…那不就是陛下倾举国之力,遍寻天下要找的那位吗?!”王伯惊得差点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惶恐。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安静的梅苑,仿佛里面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皓翎湛没有回答,只是任由沉重的眼皮再次合上,将所有翻腾的情绪都掩藏在黑暗里。这沉默,便是最确凿的回答。
而此刻的梅苑内室,雪音小心翼翼地扶着雪颜在雕花床榻边坐下。
看着自家殿下眉宇间难以掩饰的倦色和颈间那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却象征着巨大屈辱的伤痕,雪音心如刀绞。
她嘴唇翕动了几下,“殿下,您…………”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启齿,生怕再触碰到殿下的痛处。
雪颜靠坐在柔软的引枕上,目光有些空茫地落在窗棂透进的微光里,声音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平静:“玉骨簪,我们不借了。”
“殿下?”雪音愕然抬头。
“另寻他法回去。”雪颜的语气斩钉截铁,“过几日,待我恢复些力气,我们便启程离开此地。你着手收拾行装吧。” 这个决定来得突然,雪音完全摸不着头脑。
“殿下,您……”雪音急得首跺脚,想问又不敢问,吞吞吐吐半天。
最后像是豁出去般,闭着眼睛大声问道:“哎呀!殿下,您知不知道皓翎湛是如何救您的!他用了那种…那种法子啊!”
她实在难以启齿“灵修引渡”西个字,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知道。”雪颜的回答异常平静,平静得让雪音心惊。
她甚至没有看雪音,目光依旧定在虚空某处。
“那您…………”雪音简首要跳脚了,“哎呀!他虽然是为了救您的命,可他那样冒犯您,简首是亵渎!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了?不给他点教训?”
雪音替自家殿下感到无比的委屈和愤怒,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找皓翎湛算账。
雪颜终于缓缓躺下,拉过锦被盖到胸口,闭上了那双仿佛蕴藏着冰雪星辰的眼眸。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淬了冰的寒刃:
“他如此欺辱本殿,确实……该死。” 最后两个字,带着冰冷的杀意。
但随即,那杀意又化作了深深的疲惫,“但他终究是以命换命,救了我。本殿……”
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就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此事,到此为止,不许再提。”
雪音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雪颜紧闭的双目下那浓重的阴影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怠,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默默地替雪颜掖好被角,将满心的愤懑和不解都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殿下的决定,她只能遵从。
只是看着殿下强装冷漠下的脆弱,雪音的心揪得更紧了。
屋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更漏滴答,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夜鸟啼鸣。
梅香幽幽,却驱不散那无形的沉重。
翌日清晨。
薄雾如纱,尚未散尽,将整个摄政王府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清冷之中。
梅苑内,那几株虬枝老梅在晨光熹微里静默着,花瓣上凝结着细小的露珠。
雪颜醒得很早,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
身体深处那股因本源精血被强行渡入而激荡的异样感尚未完全平复,与皓翎湛之间那缕若有似无的联系让她心烦意乱。
更让她无法安枕的,是昨夜那番“被狗咬了”的自欺之言。
她身为灵界帝姬,冰清玉洁,何曾受过这等折辱?那冰冷的杀意并非虚言。况且她灵界帝姬与她灵修的却是一介凡人。
可每每想起皓翎湛最后离去时那惨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影,心口那点微末的刺痛又让她烦躁不己。
她推开窗,清晨的寒气涌入,让她精神微微一振。
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院外通往主院的方向,却又立刻收回,带着一丝懊恼。
“殿下,用些晨露粥吧!这是我今晨刚收集的,有助于您恢复。”雪音端着托盘进来,碗里是熬得软糯的晨露灵米粥,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显然加了安神滋补的药材。
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家殿下情绪的低沉,小心地将粥放在桌上。
“嗯。”雪颜淡淡应了一声,走到桌边坐下,却没什么胃口。
她拿起玉勺,只是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粥。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咳嗽声隐约从院墙外传来,断断续续,却带着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雪颜执勺的手猛地一顿。那声音……是皓翎湛!他伤得竟如此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