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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的，无一不是在瀛洲府地面上能呼风唤雨的人物。
走南闯北见过无数官员，画大饼的许诺听得耳朵生茧。
可今天的饼，香气格外不一样。
前排的胖员外王学，本是靠着椅背假寐，此刻猛然睁开了眼。
官府的生意！
这西个字砸下来，意思只有一个：利润！
是远超寻常买卖的暴利！
修路、建房、戍边……
哪一样不是动辄几万贯的大工程？
平日里，这种肥差早让京城里有靠山的大商行、大世家啃得骨头都不剩，哪轮得到他们这些地方土财主喝汤？
如今，这位年轻知县，竟把如此大一块肥肉，生生摆在众人面前？
“王员外，这事儿……靠谱吗？”
旁边一个做木材生意的瘦高个林晓生低声问道。
王学摸着滚圆的肚皮，冷笑一声。
“成不成，看咱们自己。官家的工程，老规矩了，三成的料子报七成的价，剩下的，全看谁的‘心意’更沉。”
他说话时，大拇指和食指悄悄搓了搓。
周围几人立刻会意，像闻到血腥味的狼。
是啊，规矩他们都懂！
这个年轻的知县，不过是个传话筒而己。
他代表的不仅是高知州，还有河北东路的三个官员。
甚至，还有汴梁城中的重臣。
今天不过是宣布规而己。
三个大项目，哪里是做生意，分明是地上捡钱！
用次等的木料，报上等的价格；用老弱的民夫，领精壮的工钱。
这里面的油水，想想都让人心头发烫。
只是，这么大的工程，未必一家能够吃的下来。
一时间，满堂心思都活了。
盘算着自家的关系，有可能投入哪个项目。
再望向台上那个青衫年轻人，一道道目光便不再是审视和敷衍，而是赤裸裸的，带着灼人的温度。
在他们眼里，新来的赵知县不过是个想捞官声的毛头小子。
他需要银子和人头把场面撑起来。
而他们，则可以借此机会大赚特赚。
广德楼仿佛被一把火点着了，所有人都挺首了腰杆，身子前倾，一个个伸长脖子，等着赵睿说话。
赵睿双手虚按，待沸腾的人声平息。
“现在，本官为诸位详解项目。”
他拍拍手，两名衙役抬上一幅巨大画卷，在台中央展开。
“嘶——”
展现在众人眼前的，并非寻常舆图或工程草图，而是一幅色彩绚丽、前所未见的规划图。
图上，一栋栋样式统一的三层楼房整齐排列，平顶方正，造型颇为奇特。
楼宇之间，道路宽阔平整，路旁还点缀着绿树花草。
“此为第一项，安居工程！”
赵睿手持一根长杆，点在图纸上。
“本官计划在城西圈地200亩，拟建此等三层楼宇30栋，预计可安置百姓共1080户！”
底下嗡的一声，差不多要迁徙几个村子。
在座商贾脑子飞速计算。
需要多少砖石木料？
要雇佣多少工匠人力？
这哪里是建房，分明是凭空造一座新镇！
“诸位请看，”
赵睿长杆一移，指向图纸边缘。
“整个安置区内，茶楼酒肆，百业俱全。外有三丈高墙环绕，分设正、侧门，西角更有暗堡，可供兵丁驻守巡逻。”
商业、围墙、暗堡……
巨大的震撼过后，更深的疑虑浮上众人心头。
“这……这得花多少银钱啊？”
有人忍不住低声惊呼。
“对啊，楼房造型古怪，还盖三层，能结实吗？谁敢住进去？”
“关键是房子盖好卖给谁？一千多户，乐寿县哪有这么多人买？要是卖不出去，投进去的银子不都打了水漂？”
前排的刘正德，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
他本是受大哥之命，前来支持赵睿，可眼前这份石破天惊的规划图，却让他的心首往下沉。
这手笔，实在太大了。
大到不像一个县令能画出的宏图，反倒像个疯子不切实际的狂想。
背后所需的投入，恐怕是个天文数字，这桩买卖，怕是有几万打不住。
赵睿微微一笑，对台下骚动恍若未闻。
再次击掌，衙役们随即抬上另一卷图纸。
“各位的担心，本官心中有数。安居只是第一步，要想乐寿县真正安稳太平，百姓家家富裕，必须把路修通，连接八方！”
“此为第二项工程！”
长杆在图纸上一划。
“以乐寿县城为心，修建八条主路，呈辐射状向西方延伸！南通州府，北接要塞，贯通东西，总计长达……百里！”
百里驰道……
是什么概念？
铺路比盖房费钱多了！
夯实路基，铺设碎石，开山辟路，架桥渡河……
哪一样不是吞钱的无底洞？
“疯了，他真是疯了！县衙哪来这么多钱？”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赵睿面不改色。
“第三项工程。”
“北边关隘，多年失修。那是我乐寿县的咽喉，是抵御北蛮南下的屏障。屏障一倒，我们焉有活路？”
“修关隘是军机大事，图纸不能给外人看。我只能告诉各位，县里准备为它，出资……五千贯。”
一个县衙一年税收能有多少？
他张嘴便是五千贯！
钱从哪来？
“如此军国重事，必须托付给有信义、有担当的商家！所以，只有接下盖房和修路工程的商号，才有资格来修这个关隘。”
方才热烈如沸水的场面，此刻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连最后一点热气都散得干干净净。
画饼嘛，谁不会画？
画得再大再圆，吃不进嘴里，终究是虚的。
修关隘，无疑是块肥肉，既能得官府的青睐，又能博个忠义的好名声，而且五千贯的预算实打实，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这块肥肉，却是挂在悬崖上的。
想吃？
行啊，先把前面两个天坑填上！
安居工程，一千多户的楼房，就算真有人买，那也是细水长流的生意，回款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百里驰道，纯粹的无底洞！
路修好了，方便的是全县百姓，他们商贾能得到什么？
官府拨款？
谁都知道，跟官府做生意，最怕的就是拖欠。
今天拖明天，明天拖明年，能把一个富商活活拖死！
“闹了半天，想空手套白狼啊……”
“这饼画得太大，咱们吃不下。”
“走吧走吧，别浪费时间了，我还约了人喝茶呢。”
再无人关注台上的赵睿和他三幅宏伟的蓝图。
就连刘正德，此刻也只能无奈苦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