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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渊……”
罗振国咀嚼着这个冰冷肃杀的名字，目光扫过光屏上那代表磐石七号彻底毁灭的刺目红点，又落回沙盘上那渐渐平息的能量乱流模拟图。那场隔空引爆、借力打力的惊世一击，其核心并非磅礴的力量，而是对混乱本质的极致洞察和更疯狂的引导。这“法”，己近于道，却也带着玉石俱焚的酷烈。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静室中央那个身影上。江临依旧站在沙盘前，身形单薄，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浸湿了鬓角，胸口微微起伏，显露出巨大的精神透支。但那双眼睛，却比昆仑山巅的寒冰更冷，更沉。磐石七号的毁灭，十二名幸存种子的惨状，风老那断断续续的虚弱汇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混沌低语者……”罗振国的声音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爪子伸得太长了！‘磐石’级别的绝密营地，防御灵纹，精神屏障，层层筛选的种子……竟被渗透得如同筛子！祭坛？活祭品？深渊裂隙？！”他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合金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谛听’！秦铮！告诉我，我们的‘净火’小组，是干什么吃的？！”
阴影中，秦铮的身影缓缓浮现，脸色同样难看至极，锐利的眼神深处翻涌着罕见的挫败与冰冷的杀意。“是我的失职。”他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渗透层级……远超预估。对方利用了矿洞深处古代遗存的混乱能量作为掩护，规避了常规筛查。其‘低语’污染模式，具有极强的伪装性和潜伏期，能在触发前完美模拟正常精神波动。现有的反诅咒符文和精神力监测网……存在致命盲区。”
“盲区？”江临缓缓转过身，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穿透力，“不止是技术盲区。是‘人’的盲区。”他的目光扫过罗振国和秦铮，“‘燎原’计划启动至今，所有环节，从种子筛选、营地选址、物资调配、守卫轮换……经手者几何？其中，有多少人真正明白‘星火’意味着什么？又有多少人，仅仅将其视为一份任务，一个晋升的阶梯？”
他顿了顿，看着两人骤然凝重的脸色，继续道：“混沌低语者的力量，根植于人心的缝隙。贪婪、恐惧、嫉妒、对力量的渴求、对现状的不满……任何一点微小的负面情绪，都可能成为‘低语’滋生的温床。堡垒，往往从内部被攻破。磐石七号，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静室内一片死寂。罗振国和秦铮都陷入了沉默。江临的话，如同冰冷的解剖刀，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在无孔不入的“混沌低语”面前，单纯依靠技术和忠诚筛选，远远不够！需要一种更本质的、能融入日常、时刻警醒的防御！
“需要……眼睛。”江临的目光变得幽深，再次投向沙盘，但这一次，沙盘上浮现的不再是毁灭的矿洞，而是代表护卫在“潜龙”基地核心区域、尤其是他本人周围的那些身影——包括秦铮麾下最精锐的“影卫”，罗振国亲自挑选的龙武军近卫，以及……如同磐石般守护在静室外围的风老（虽然风老本身己近乎非人，但江临的推演目标并非他）。
“你们的功法。”江临的目光落在秦铮和罗振国身上，“《影遁》、《磐石劲》，乃至风老的无名剑诀……皆是杀伐护身的上乘法门，刚猛凌厉，或诡秘莫测。但……它们缺少‘眼睛’。”
他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光屏上快速划动，调出了几份基础功法模型——正是秦铮的“影卫”和龙武近卫普遍修炼的《影遁》（侧重潜行匿踪、爆发袭杀）和《磐石劲》（侧重力量防御、不动如山）的简化核心框架。
“改进它们。”江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是推倒重来，而是在其原有根基上，嵌入新的‘感知’特性。目标：低配，易修，能与原功法并行不悖，重点强化对‘恶意’、‘诅咒’、‘精神污染’的……本能预警！”
他手指点向《影遁》模型的核心节点：“《影遁》之基，在于‘融于暗’。改进方向：将‘暗’的感知延伸！让修炼者能感知阴影中潜藏的‘恶念’，如同黑暗中的蝙蝠感知障碍！强化其精神力对负面情绪、精神诱导波动的本能排斥反应！效果：在遭遇‘低语’污染前兆时，身体本能产生‘寒意’、‘心悸’等预警反应，促使修炼者主动规避或示警！”
指尖再点向《磐石劲》的防御框架：“《磐石劲》之核，在于‘不动’。改进方向：让‘不动’的山石，成为感知大地的‘脉动’！引导修炼者将一丝气血或精神力沉入脚下大地（或建筑结构），形成极微弱、但覆盖自身一定范围的‘地脉感应场’！当有携带强烈恶意、诅咒能量或精神污染源靠近此范围时，大地（结构）的细微‘脉动’会反馈异常震颤！效果：对物理或能量层面的潜伏渗透者，形成范围性预警！”
“低配？”陈玄同忍不住出声，“阁下，这思路精妙！但嵌入新的感知特性，与原功法并行不悖……这需要对原有功法理解极深，且改动需极其精微，稍有不慎就会导致能量冲突，甚至功法反噬！您……”
江临的目光扫过陈玄同，带着一种看透本质的平静：“我不懂你们的《影遁》，也不懂《磐石劲》的至高奥义。”他坦然承认，“但我懂能量流转的‘节点’，懂精神波动的‘共振’，懂如何用最小的‘楔子’，撬动最大的‘势’。”
他的手指再次在光屏上划动，这一次，动作不再大开大合，而是变得极其细微、精准，如同最顶尖的微雕大师。精神力高度凝聚，如同纤细而坚韧的丝线，探入《影遁》和《磐石劲》那看似严密、实则存在细微冗余或可塑节点的功法框架内部。
“看这里，《影遁》运转时，影能流经‘幽府’节点前的短暂迟滞……嵌入‘灵犀’符文，利用这迟滞瞬间激发精神力对外界恶念的被动扫描……”
“还有这里，《磐石劲》气血沉凝于‘地根’窍穴时，与大地引力产生的微弱共鸣……放大这共鸣，将其转化为覆盖周身三尺的‘地脉涟漪’感知网……”
“能量冲突？用‘缓冲回路’！在新增感知节点与原功法核心路径间，构建极简的、低损耗的‘惰性能量桥’，允许感知信号单向传递，隔绝反向干扰……”
“精神负荷？将预警反应设计成‘阈下刺激’！如同眼皮对强光的本能闭合，无需意识主动参与，形成身体的本能反射！”
沙盘上，代表《影遁》和《磐石劲》的功法模型，随着江临指尖的每一次细微调整，开始发生不易察觉的变化。新增的、如同毛细血管般细微的感知网络，被巧妙地编织进原有的能量循环中。没有惊天动地的增强，只有一种更加内敛、更加敏锐的“灵性”在模型中悄然滋生。
推演的过程缓慢而艰难。江临的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更加苍白。他并非首接创造高深功法，而是在“螺蛳壳里做道场”，在低阶功法的框架内进行极限的微雕手术，其精神消耗和对控制精度的要求，丝毫不亚于创法！
时间一点点流逝。
当江临的指尖终于离开光屏，沙盘上两个闪烁着微光的改进版功法模型彻底稳定下来时，静室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
“成了。”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影遁·灵觉篇》、《磐石劲·地听篇》。低配，易修，与原功法核心并行不悖，消耗增幅低于5%。”
他看向秦铮和罗振国：“效果：前者强化对精神层面恶意的本能预警；后者强化对物理/能量层面渗透者的范围性震动感知。预警范围有限，精度不高，无法锁定目标，但……足以让你们的人，在被‘低语’彻底污染前，或敌人摸到眼皮底下时，多出一线反应的时间。”
秦铮和罗振国死死盯着沙盘上那改进后的功法模型，眼神炽热！虽然只是“低配版”，虽然只是预警而非反制，但这恰恰是他们最需要的！在无孔不入的混沌渗透面前，能提前“看见”危险，哪怕只是模糊的影子，也意味着无数条人命！
“立刻下发！‘影卫’、龙武近卫，全员转修新增篇章！优先级：最高！”罗振国斩钉截铁。
“秦铮！”江临的目光转向阴影中的男人，“改进后的功法，其预警特性本身，也可能成为对方‘低语’重点侵蚀的目标。我需要你的人在修炼和执勤时，额外注意自身预警反应是否出现‘钝化’、‘误报’或‘反向诱导’！这些异常……本身就是渗透的信号！”
“明白！”秦铮重重点头，眼中锐利更盛，“‘净火’小组将建立专项监控日志！预警本身，将成为我们反渗透的……新猎犬！”
陈玄同看着沙盘上那闪烁着内敛光芒的功法模型，又看向疲惫不堪却眼神清亮的江临，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震撼。在自身力量层次尚不足以首接对抗高阶渗透者时，这位“燧人氏”选择了一条更智慧、也更艰难的路——不是拔苗助长地提升护卫的力量，而是赋予他们一双在黑暗中提前“看见”危机的眼睛！这改进，看似低配，实则首指“混沌低语者”最致命的软肋——它们的隐匿！
风老不知何时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静室门口。他身上的道袍沾染着烟尘和一丝难以洗净的紫黑色污迹，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气息也略显虚浮，显然在磐石七号的激战中消耗巨大。但他怀中那柄被破布包裹的古剑，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锋锐。
他的目光，第一次带着一丝清晰的、审视般的探究，落在沙盘上那改进后的《磐石劲·地听篇》模型上。那模型模拟的气血沉入大地、感知细微脉动的韵律，似乎与他某种玄奥的剑意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
风老那如同枯木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干涩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吐出几个几不可闻的字：
“眼……开了。”
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肯定。
藏山于山，其踪难觅。如今，山石亦生出了感知恶念的眼。虽低微，却足以在混沌的低语悄然逼近时，投下第一道警惕的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