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杨鸣晃了晃空荡荡的酒葫芦,又看了眼只剩下酒气未散的空酒坛。
他瞥向还在勤学苦练的范闲,五竹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略想了下,杨鸣自己上街打酒去了。
酒馆里这会人声鼎沸,一楼大堂几乎坐满了人,众人七嘴八舌的,显出一派热腾腾的景象。
杨鸣视线横扫了一圈,在角落拼在一块的两张桌子上顿了片刻,很快就移开了。
他算是老顾客,尤其是范闲还没缠着他收他为徒前,杨鸣都是自个出来打酒,每回来的都是这家酒馆。
店里跑堂一看见他,就咧嘴迎了上来:
“杨先生来了?可好久没看见你了,这回还是老样子吗?”
杨鸣慢悠悠地点头,笑道:
“使唤了别人出来打酒,今日正巧没找到人,就自己过来了。”
他随即敛了敛眉,装饰不经意地问:
“你们店家的生意越来越火爆了,不过左边角落里那几个黑衣大汉,瞧起来似乎不是大庆的。”
跑堂冲杨鸣竖了根大拇指:
“杨先生好眼力。”
杨鸣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追问:
“这是怎么回事,怎的还有别国的人来我们儋州。”
儋州临海,离北齐十万八千里远,又并非是重镇,在这里出现北齐人,着实说不过去。
跑堂也不知道缘由,他挠着后脑勺,压低声音与杨鸣透露: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但是最近城里却是出了很多新面孔。”
“不知道是不是咱们大庆的,总之都不是儋州人。”
大庆和北齐邻近的两三国,人都是长得一样的,并未有显著特征,因此只能凭靠生活习惯、言行举止判断。
杨鸣若有所思,这种时候,突然来了生面孔,其中还有不是大庆的人,有趣……
这时,跑堂也将杨鸣的酒打好了,他把装好的一坛酒递了过去,笑道:
“杨先生,都在这里了。”
杨鸣颔首,搁下银子时和掌柜寒暄了几句,就走出了酒馆,他没有再往角落的方向看过一眼。
然而,他跨出门槛时,角落里的数名黑衣人,视线却在他背影上打转了好一会。
其中一人低声问:
“大哥,有没有可能是他?”
被称为大哥的黑衣人,五官锋利狠厉,眉骨的那道疤更是增添了两分凶戾,他种种搁下酒碗,眼神扫过门口,沉声道:
“问一下就知道了。”
几人彼此对望一眼,有人起身去寻了方才的跑堂,问道:
“刚刚来打酒的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
跑堂愣了下,不等他回话,掌柜就插话进来:
“您说那位呐,咱们都是唤他先生,至于叫什么名字,我们总不好问。”
“先生?”黑衣人略显疑惑:“为何不是叫公子少爷?”
那红衣少年分明不足二十岁,这样的年纪在大庆,不是称呼“公子少爷”更多吗,怎会叫一个少年先生。
黑衣人着刀柄,心里升起疑虑。
掌柜笑呵呵地道:
“这位勇士有所不知,他不怎么喜欢公子少爷这个称呼,于是咱们就叫先生。”
他话音一转,很是困惑地问:
“客官莫非是有事要寻那位先生?”
黑衣人冷冷地瞥了眼掌柜,转身大步回到位置,只扔下一句话:
“不用。”
“客官喝好酒啊!”
掌柜仍旧堆着笑容,待黑衣人回到位置上后,他拍了下跑堂的脑袋,神情严肃地道:
“一天天的,别乱说话!”
跑堂捂着头,不解地问:
“咱们也知道杨先生姓杨,这难道也不能叫人知道?”
不过是一个姓,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掌柜睨了他一眼,哼道:
“你管能不能叫人知道,那伙人一看就不是咱们大庆的,突然问起杨先生,你不觉得奇怪?”
“杨先生是咱们老主顾了,总得要照看点。”
“甭管他们是因何打听杨先生,咱们的嘴都要闭紧点,否则给杨先生带去了麻烦怎么办?”
跑堂一想,确实如此,小心点总没错。
“行了,去忙你的吧。”
掌柜把跑堂打发走,眼神晦暗不明地看了眼角落里的黑衣人,又低下头去拨弄算盘,只是拨弄算盘的速度慢上不少。
另一边。
杨鸣拎着酒坛回去,范闲还在练武,消失了大半天的五竹倒是现身了。
他将酒坛放好,来到五竹跟前道:
“你最好抽时间暗中留意下肖恩死的地方。”
杨鸣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五竹却没有任何疑问,他点点头就起身,拿着铁钎出城,安静地守在暗处,就像当初蹲肖恩和岳不群一样。
临近傍晚,五竹还没有回来。
杨鸣不紧不慢地指正了范闲练武时的一些问题,又随意提点了燕小乙一句。
这是提点,同时也是提醒。
只要他老老实实的,杨鸣也不会吝啬于指点他。
范闲四处张望了圈,好奇地问:
“师父,你知道叔去哪里了吗?”
“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看见他。”
杨鸣打了个哈欠,起身活动了下筋骨:
“他去蹲人了。”
“蹲人?”
听见这个回答,范闲懵了下:
“是又有谁要来了吗?”
杨鸣摇头道:
“不是谁要来,而是已经来了。”
“最近儋州出现了不少生面孔,我看见了北齐人,他们很可能是为了肖恩的事情而来。”
范闲小脸严肃起来,绷着声音问:
“是来给肖恩报仇吗?”
“不是。”杨鸣摇头,“他们应该是来确定肖恩是生还是死。”
庆国国力虽然与日俱增,但是现在与同样强大的北齐开战不是明智的选择。
然而,肖恩的死讯一旦传回北齐,纵使庆国不打算开战,也必须开战了。
北齐就算不为肖恩的死进攻大庆,也必然会借题发挥,试图在大庆身上挖出一块肉来。
所以,朝廷一定会隐瞒下肖恩的死讯。
只是两国国内都有对方暗探潜藏,难免会有风声传回北齐。
来儋州的北齐人,很可能就是为了调查此事。
范闲先是愣了下,很快就想明白了是大庆压下了肖恩的死讯。
他皱了皱脸:
“他们会不会找到我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