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愁飞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对此他从不掩饰。
他刚入金风细雨楼,便向苏梦枕提出要当副楼主,苏梦枕答应了,自此,白愁飞这个名字,也开始在江湖中响起。
白愁飞变幻了无数个名字,在江湖行走了十二年,他想要出名,想要让整个江湖的人都记得他的名字。
可这十二年里,他屡遭挫败,又屡屡爬起,直到进入金风细雨楼。
在金风细雨楼与京城另一大势力六分堂针锋相对时,白愁飞清楚地知道,他是苏梦枕和雷损共同布局下的棋子。
同样,他也很清楚,这是他成名的必经之路,所以在与关七对战时,他豁出了性命去战斗。
三合楼上,白愁飞与王小石力战关七,他渴望这一战胜出,却也为保护王小石而不惜自伤收招。
所幸,这一次白愁飞赢了,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堂的比拼中,金风细雨楼险胜。
看到这里,成昆冷笑一声:
“没想到,我们中间出现了一个异类。”
这白愁飞虽野心勃勃,精于算计,但所行之事称得上潇洒,是位亦正亦邪,维护兄友的侠客,与他们虽不完全迥异,却也差异甚大。
闻言,陈萍萍双手随意搭在轮椅扶手上,抿嘴淡笑: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亦有各人特性。”
“虽有差异,但都是石碑榜上有名之人。”
不过,比起在场的这些野心勃勃且强横的人,陈萍萍倒是更满意白愁飞这种人,虽有野心,但心底有情义底线。
这样的人,或许更不好控制,然则相处起来总归要更舒服些。
卓东来盯着石碑,啜饮了一口酒,但笑不语,笑容意味深长。
他敛眉心道:
“异类?那可未必。”
庆帝寝宫。
寝宫内只有三人,侯公公在旁侍立,而庆帝与林若甫相对而坐。
两人之间摆着棋盘,但是石碑中白愁飞出现后,他们就没有继续对弈,目光尽皆落在了石碑中。
庆帝双指夹着枚黑棋,忽而看向林若甫,问道:
“林相,你觉得这白愁飞如何?”
“可别再说你看不出来这种废话了。”
林若甫思索片刻,斟酌道:
“野心勃勃,志向高,但才情也高。”
“他既然能上石碑的枭雄榜,想来成就不会止步于此。”
“这样的人,若是有东风,便能乘风而上,化为鲲鹏。”
这世上,志大才疏,才高志浅的人都不少,才高志高的人亦有,然则很多人都缺了那阵东风,只能摔在泥地里,飞不起来。
林若甫轻抚短须,这白愁飞遇到苏梦枕,倒是遇到了这阵东风。
“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庆帝笑骂了声。
他想问的可不是这方面,这老狐狸故意用石碑里一眼能看出来的东西搪塞他。
林若甫连忙起身告罪:
“臣愚钝,还请陛下恕罪。”
林若甫佯装不知庆帝所言为何,庆帝无非是看上了白愁飞,动了将其招揽,甚至还有以白愁飞镇压其余枭雄的念头。
毕竟,就目前来看,还算有情有义的白愁飞,比其余人更好操控。
然而,他若是顺着庆帝之意往下推荐,日后白愁飞一旦出现问题,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推荐不成问题,前提是他要亲自与白愁飞接触过。
隔着石碑,终归是叫人不安稳的。
庆帝摆摆手:
“行了,起来吧。”
林若甫从善如流地坐回原位,瞥见庆帝面色不太爽利,他缓声道:
“陛下,臣倒是觉得这金风细雨楼有可为之处。”
庆帝抬头瞥了眼,没有说话,林若甫便知这是让他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金风细雨楼也好,六分堂也罢,其中都少不得朝廷的影子。”
“亦或者,他们所行之事,与朝堂势力息息相关。”
“正好如今石碑中,尚且不知还会有多少枭雄自里面而出,需要妥善处理。”
“这金风细雨楼,或许是办法之一。”
庆帝定定地看着林若甫,心里暗道:
“老狐狸,不答白愁飞的事,退而用金风细雨楼来堵朕的嘴。”
他随手将棋子扔回棋篓中,扯唇笑了下:
“林相说得有几分道理,交个详细的条陈上来吧。”
林若甫低头应道:
“臣,领旨!”
儋州。
杨鸣望着石碑,神情微微波动。
旁边的范闲拉着燕小乙津津有味地聊着白愁飞。
平时五竹叔就算问了也只是一板一眼地回答,通常还没多少反应,而师父大多数时候只轻飘飘地回答几句。
如今逮着一个年龄相差不大的人,范闲这张嘴几乎就没停下来过。
杨鸣仰头喝了碗酒,低喃了声:
“金风细雨楼。”
他曾经在金风细雨楼待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他的武功在那个世界已经算是少有敌手。
最初时,他是与王小石结识,之后不久,他与对方分别,去追求武学进一步精进。
再相见时,就是在汴京城里。
彼时他武功遭遇瓶颈,在王小石相邀下索性进了金风细雨楼,自此结识了白愁飞。
杨鸣熟知白愁飞的性子,也知他日后的背叛,所以他一直有意与白愁飞疏远。
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举动。
这时候的白愁飞,着实让人讨厌不起来,他外冷内热,性情孤傲,就是一位干净得烟火尘埃不染分毫的翩翩公子。
而且那份向上的坚韧,叫杨鸣也不得不佩服。
白愁飞在江湖行走十二年,化用数个名字,一直无法得偿所愿,可无人知晓的是,那十二年间,他还看遍了坑脏污秽。
他经历了数不清的失败,遭遇了太多太多的白眼,不是他才情不足,而是因为那时候的他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赢下的功名,轻而易举就被人推在了早已名成利就的人身上。
这样的嘴脸,贯穿了白愁飞十二年的江湖人生。
白愁飞拼了命地要让江湖中人认识他,要踩在众人头上,叫这些人不敢再看轻他分毫。
这股向上飞的信念,成了他的精神动力,却也成了他的包袱,让他从侠客变成了背叛者、野心家。
想飞之心,永远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