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承认得很坦荡,笑得也狡黠:
“那也晚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叔你可不能反悔。”
五竹没有反悔,他如约没有在城门口守着,改为在城外必经之道上守着。
范闲想阻挠,偏他又奈何不了五竹。
“不用担心。”杨鸣瞥了面有忧色的范闲,“五竹不会有事。”
范闲无奈叹气:
“可他整日这样守着,也不是事啊,日夜都不休息,这身体怎么熬得住。”
杨鸣轻笑了声,没有过多解释,只道:
“放心,他对自个的身体比你更清楚。”
这会的范闲遇见五竹不过几年时间,对五竹身上不同寻常之处所知不深,等再过些年,自会有所感。
闻言,范闲只好按下心中忧虑。
京都,庆帝寝宫。
庆帝手指一下下地点在案上,晦暗不明地盯着石碑中上官金虹的结局。
半响,他止住手上的动作淡声道:
“可惜了。”
本可以叱咤武林,成为真正的霸主,最后却死得这般戏剧性,表面死于李寻欢的飞刀,实则死在了自己手里。
不过,上官金虹自大于他是一件好事,极强的意志力和高超武功汇聚在一人身上,是件可怖的事情。
倘若没有自大这个弱点,上官金虹将会坚不可摧,在追逐权力这条道上一路高歌。
庆帝不希望这样的人出现,无论上官金虹是出现在大庆还是北齐、东夷城,亦或者是周边其余小国,都不是好事。
因为只要他存在,就会成为强大的敌人。
庆帝绝不会让这种人继续存活,成为他前进路上的阻碍。
现在,上官金虹的自大让他改变了主意。
庆帝望着石碑心想:
“武功高,心狠手辣,追逐权力,又自大不够谨慎,这样的人用对了位置,用妥当了,就会是一颗非常好用的棋子。”
庆帝无声地抬了下嘴角,上官金虹再从石碑中出来时,本性不变,依旧自大狂妄,则能用上一用。
经历过生死,改了自大,变谨慎了的话,就直接杀了吧。
留着,也是祸患。
庆帝侧头吩咐道:
“告诉陈萍萍,先寻上官金虹的下落。”
鉴查院。
“这倒是让人始料未及。”
陈萍萍转头问范建,笑道:
“你有没有猜到这个结局?”
范建摇头如实道:
“没有。”
他以为上官金虹这等人物,应是笑到了最后,未曾想竟是这样的结局。
嚣张狂妄地要接一接小李飞刀,故意给敌人破绽让其能够使出飞刀,结果因此而死。
这样结局,让人难免唏嘘。
陈萍萍笑容不变,只多了两分意味深长:
“是啊,我们都没有料到,偏生这样的结局就是发生了。”
“人呐,在顺境里待惯了,就该栽跟头了。”
最后一句,陈萍萍乃是慨叹出声,压抑了无数即将喷涌而出,又被顽强压下的情感。
范建没有觉察出那是怎样的情感,但是发现了陈萍萍语气中的异样。
他微微侧目道:
“我怎么觉得你说的不是上官金虹。”
陈萍萍笑得温和,反问范建一句。
“不是上官金虹,那你觉得是谁?”
不等范建回答,陈萍萍就继续道:
“你真是想太多,除了说上官金虹,还能说谁?”
“近来朝堂上也没有这样的人出现。”
范建哼笑,半点都不信陈萍萍这番鬼话,起身双袖甩在身后,眼角睨着他道:
“得了吧,比起你这张嘴,我更信我的直觉。”
话罢,范建就背着双手,步伐不紧不慢地离开鉴查院。
他每次进出鉴查院都没有掩饰,只要有人想要查,一探便知。
不少人都疑心范闲这段时日勤来鉴查院的用意,可因他太过坦荡,反倒是叫他们不敢肯定任何猜疑。
所以范建在鉴查院门口遇见侯公公时,也坦然地点头致意。
侯公公冷汗都要下来了。
朝廷没有禁止朝臣进鉴查院,然因鉴查院监督百官,上至丞相下至小吏都会避免与鉴查院明面上接触,以免在陛下心里被扣上结党营私之类罪名。
司南伯倒好,大摇大摆地进,大摇大摆地出,远远晓得他来了,还光明正大地点头致意,这叫他怎样跟陛下禀报?
他可不信,司南伯出来前鉴查院无人提醒其,他来向陈院长递圣谕!
侯公公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心头叫苦不迭,面上始终不显分毫地打招呼:
“司南伯。”
匆匆打过照面招呼,侯公公就不敢再与范建多言了,生怕对方再语出惊人死不休。
范建纳闷:
“这侯公公怎么匆匆忙忙的,该不会是有什么要紧的旨意吧。”
这瞬间,范建有点后悔出来早了。
他在鉴查院门口踟躇片刻,放弃了打道回头的想法。
算了,日后再寻机会打探,如今再回鉴查院就过了。
他故意大摇大摆进出鉴查院是为不被猜忌,此刻回头反倒与他目的相悖。
此时,宫内。
凉亭里,李承乾走后就剩李承泽一人,他津津有味地看完了上官金虹的结局。
石碑画面消失后,李承泽也没有离开,坐在凉亭中盯着石碑出神。
忽然。
李承泽无端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像!太像了哈哈哈!”
他笑得肆意张扬,连眼角都笑出了泪,把伺候的宫人吓坏了。
直到有宫人犹豫着下去请御医时,他才止住了笑意,挥停了宫人的举动。
李承泽睨着被叫回来的小太监,笑问:
“我不过笑一笑,你急什么?”
小太监“扑通”跪在地上,害怕地道:
“小人,小人担心二殿下出事。”
“是吗?”李承泽起身逼近,擒着笑意道:“你是担心你的小命吧。”
小太监猛地磕头,不住地求饶:
“小人不敢,小人的身家性命都是二殿下的,还请二殿下恕罪!”
李承泽笑吟吟地将战战兢兢的小太监扶起来:
“不用恕罪,你没有错,你只是想活下去而已,能有什么错?”
“这宫里的每个人,谁都只是想活着罢了,想好好地活着,想风光地活着。”
他抬手搭在小太监的后背上,将人压低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