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宴珠没想到当年越凌落水的事情还有隐情,她的脸有些发烫,脚趾抠着鞋底,手指藏在衣袖下扭曲乱抓:“啊,这样啊,那我是不是破坏你的计划了?”
卢宴珠哪里还顾得上解开前夫的心结,她没想到她发自肺腑的话,从根源举例上就错得离谱了。
天爷,刚才她都大言不惭说了什么啊,还不需要越凌报恩,啊啊啊啊,明明越凌先前己经说了不需要她救,她非要曲解越凌是害羞不愿承认,
这是卢宴珠经历过最尴尬的一次告白了,她羞窘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卢宴珠面颊一热,雪白的肌肤染上粉色,温度仿佛会传染,越凌的脸顿时也像火烧一样,从耳根红到了脖子,刚才还武功高强的少将军,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放一样,时而抓额发,时而抓脸颊,语速变快,话不成话,答非所问:“啊,我也没什么计划,就是想给那几个嘲笑我是边关土包子、汉蛮小杂种的子弟一点教训。
我都看到了,阿姊好漂亮啊,入水的姿势好像一条灵活的银鱼。哦,还有我跳下湖中就是临时起意,阿姊什么都没破坏,那群京中官宦子弟见你跳入水中就都跑了。我后面找机会,把这群嘴巴不干净的人挨个儿揍了,虽然多花了些时间,但我并没吃亏!”
卢宴珠听越凌最后一句话中带着邀功与讨奖赏,被他的解释从尴尬中解救出来的卢宴珠,试探性夸奖道:“那群跑开的孩子年岁看起来都比你大,越凌你不仅没吃亏,还为自己讨回了公道,你真是聪明又厉害。”
卢宴珠从越凌有些凌乱跳跃的话语中,读懂了越凌想表达的意思。
越凌随父兄回京述职时,因与中原汉子稍有不同的长相,被一群游手好闲的官宦子弟欺辱。对方人多势众,他这边只有他一人,他跳入水中一是为了自保,可以避开那群人的锋芒。而他在见过这群人后落水,甚至是“溺水”,那些子弟家长长辈知晓后,不管是真心还是演戏,都会教训自己小辈一番。
没想到看起来又拽又犟的小越凌竟然这么机灵,当时她完全没发现小越凌藏了一肚子坏水。
卢宴珠不禁细看了面红耳赤的越凌两眼,他和小时候真的好不一样了。
二者间的反差感让卢宴珠抿唇一笑。
卢宴珠才十六岁言行中本来就容易带上点娇俏,越凌又正是神采英拔风华正茂的时候,同样清澈的眼神,同样发烫的脸颊,一人笑了,笑容就会爬到另一个人嘴角的情形,看起来真有几分情窦初开、暧昧萌动的意味。
脸上的温度确实能传染,传到越凌面上是克制不住的心动与羞涩,而传到霍敬亭脸上就是勃勃的怒意与生气。
霍敬亭攥紧手掌,心头憋着一股火气,他出声呵斥道:“棍叁,我都没下令,你为什么出来?!”
棍叁单膝跪下,面无表情抱拳道:“属下知错。”心里想着又有借口把他这个月的月例提高了,这次至少要十两。
到时候拿五两出来包桌席请几个小的吃顿饭,看现在两人情况怕是还要闹上一阵,可以预见的反复变动的命令有够他们忙了,剩下五两就存着当他的养老钱。
他余光扫了一眼越凌,江山代有才人出,曾经的江湖豪侠,也老了。
这么说也不对,早在他厌倦了杀戮,从追求武功天下第一到接受还是青萤县县令的霍敬亭招揽,改名为叁时,他就己经不年轻了。
卢宴珠止了话,目光也从越凌身上移开,她低声道:“二爷,是我逾矩了,我以为——”自作多情的尴尬经历一次就够了,说到底暗卫是为保护她而组建只是她的猜测,“算了,是我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不会有下一次了。”
卢宴珠终于不再看向越凌,霍敬亭心似火烧的妒意褪去,另一种着急又涌上他的心间:“夫人,我不是在指责你,也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
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棍叁在卢宴珠开口的瞬间,就对霍敬亭点了点头,他的任务己经结束,不待霍敬亭回应,他就闪身消失。
十年光阴,弹指一瞬。
就以现在霍敬亭比十年前还优柔寡断的态度,不管他计划得多周密,最后肯定不会如愿。
棍叁分神想,不知刀枪剑戟他们这次有没有私设赌局,若是有,另外五两他先不存了,打算下注到卢宴珠与霍敬亭分不开这个结果上,他的养老钱肯定能攒上一大笔。
不行,他资历最老,不能他亲自下注。
还是让剑依这个小姑娘替他下注,免得他这些后辈徒弟起疑心。
江湖险恶,人心不可算,就当给他们再上一课了。
卢宴珠以她要养病休息为由,把越凌和霍敬亭都赶出清辉院。
越凌没有一点被赶走懊丧与失落,能清楚的向卢宴珠表达出他的心意,他己经心满意足了。
临走前,他以指为筷夹了一根糟鹅掌,他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吃!”又学着卢宴珠的姿势,豪放啃了一口,“阿姊果然有眼光,这样啃更好吃了!”
卢宴珠因霍敬亭而起的气还未消,她不悦地瞪了越凌一眼。
越凌正对着她,蹦跳后退,黑长的马尾轻扬,他笑容灿烂:“阿姊莫恼,礼尚往来的道理越凌还是明白,以后我请阿姊你吃我们边关的烤全羊,没有繁文缛节,只需刀割手撕,阿姊你会喜欢的!”
越凌光顾着看卢宴珠,一时大意就没防住霍敬亭,被霍敬亭扯着后衣领,大步拖着出了清辉院。
越凌一边手舞足蹈挣扎,一边对卢宴珠喊道:“阿姊,你能自己醒过来真的太好了,我很高兴!我读书不多,在赶回京的路上,我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么一句话想要送给你——草原上的雌鹰比雄鹰更健壮勇猛,不仅能狩猎比自身重好几倍的兔子,还能翻越雪山。阿姊,天地宽广,山川包容,你是能成为雌鹰般的女子,不要把自己困死在京中的一方宅院里!”
明知道越凌挣扎的动作是见她不开心,在故意耍宝逗她,卢宴珠绷紧的嘴角还是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而后就是越凌一番质朴又充满哲思的话。
——天地宽广,山川包容。
卢宴珠似有所悟,她对着踉跄后退的越凌挥手再见,她感动的对越凌做了个道谢的口型。
她从未去过边关,此刻忽然对越凌口中的边关升起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天地,会用健壮勇猛的雌鹰来形容夸奖一个女人?
她竟也不觉得怪异排斥,反而能在脑海里勾勒出越凌描述的女子是多么飒爽与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