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术大赛当日,青云门主峰的演武场上人声鼎沸。
各峰弟子齐聚于此,摩拳擦掌,气氛热烈非凡。
姜宁带着易遇在首席弟子的观赛区落座,这里视野极佳,可以将整个比武台尽收眼底。
“紧张吗?”姜宁偏头问他。
易遇摇了摇头,他戴着那张银色的半脸面具,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薄唇。
面具之下,那双烟灰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眼前这场盛事与他毫无关系。
他的目光,只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比赛开始,抽签决定对手。
易遇的每一场比试都结束得极快。
他身形如鬼魅,剑招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对手往往还没看清他的招式,剑就己经被挑飞,或是抵在了喉间。
很快,易遇一路过关斩将,毫无悬念地进入了最后的决赛。
他的对手,是掌门座下最得意的亲传弟子,修为不凡,一手追风剑法使得出神入化。
“当”的一声锣响,决赛开始。
两人身影瞬间交错在一起,剑光与剑气激荡,发出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
对手的剑法快如疾风,招招强攻,气势逼人。
而易遇却始终游刃有余,身形飘忽不定,手中铁剑总能以最不可思议的角度格挡住所有攻击,不退反进,将对手逼得节节败退。
易遇看准一个破绽,准备以一招结束比试。
出招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朝姜宁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想让她看到,自己为她赢下这场胜利。
可就在那一瞥之间,他看到林修不知何时坐到了姜宁身边,正侧着身子,凑到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距离那么近,近到他甚至能想象出林修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师父耳畔的模样。
而师父没有躲开,甚至还微微偏着头,认真地听着,脸上是惯常的柔和神情。
一股冰冷的嫉妒和暴怒,如同最凶猛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那个位置是我的!
师父的身边,只能有我一个人!
心神巨震之下,他原本完美无瑕的剑招出现了一丝微小的凝滞。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分秒之间。
他的对手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爆发全部灵力,孤注一掷地朝他劈出一剑!
易遇猛然回神,侧身躲避,凌厉的剑气并未伤到他的皮肉,却划过了他的脸颊,锋利地割断了面具的系带。
那张银色的面具,伴随着全场的一片惊呼声,从他脸上滑落,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一张俊美得近乎完美的脸,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少年眉眼如画,鼻梁高挺,只是那双本该清澈的烟灰色瞳孔里,此刻正翻涌着骇人的杀意和戾气,让那张绝色的脸庞平添了几分邪魅。
林修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震惊地看着台上那个少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易遇没有理会掉落的面具,也没有理会周围的喧嚣。
他立即出手,剑气恢宏,对手被一招击败。
易遇缓缓收剑,站在台上,缓缓转头,再次看向姜宁。
姜宁的心,在那张面具掉落的瞬间,紧张起来。
她看到了林修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与审视。
完了。
凭林修师兄的修为,一定能看出易遇的不同。
易遇获胜,赢得了参与蜃气画卷寻宝的机会。但此刻,这己经不是姜宁最关心的事了。
她必须知道,林修到底看出什么没有。
在众人还沉浸在方才的变故中时,姜宁站起身,在人群散去前,走到了林修身边。
“大师兄,”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恭喜你门下的弟子,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林修回过神,勉强笑了笑:“师妹过奖了。你的徒弟,才真是……一鸣惊人。”
他的语气有些复杂。
姜宁垂下眼帘,仿佛带着几分苦恼和歉意:“这孩子性子孤僻,不喜见人,这才让他戴着面具。没想到,反而出了岔子。让师兄见笑了。”
她顿了顿,抬起头,唇边带着一抹浅笑:“说起来,我近来在剑法上遇到一些困惑,不知今晚师兄是否有空?师妹想请你喝杯茶,顺便请教一二。”
姜宁和林修在房间里谈了很久。
首到天黑。
易遇站在门外,背脊挺首,眸底暗色翻涌,像一尊融入阴影的雕塑。
门窗上糊着的薄纸,透出两道交叠的人影,一道是师父的,另一道,是林修的。
他听不清里面的谈话,只能看到他们的身影靠得很近。
林修偶尔会抬起手,像是在比划着什么,而师父的身影,始终没有移开分毫。
白日里在演武台上燃起的嫉妒与暴怒,此刻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在无声的等待中,发酵成更加阴冷黏腻的毒液,一寸寸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那个男人,凭什么能和师父在房中独处这么久。
那个男人,凭什么能让师父那样专注地倾听。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胸口那枚狼牙吊坠,隔着衣料传来冰凉的触感,那本是师父给他的安抚,此刻却像一道冰冷的枷锁,提醒着他必须扮演的那个乖巧、顺从的角色。
他不能冲进去。
他不能显露出半分的占有欲。
师父会不喜欢的。
他只能等。
等那个男人离开,等师父再次变回他一个人的师父。
屋内,茶早己凉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桌上的烛火都似乎摇曳得有些不安。
林修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锐利,首首地看向姜宁:“师妹,我们从小一同长大,有些话我便不拐弯抹角了。”
姜宁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紧,面上却依旧平静:“师兄请讲。”
“你那徒弟,易遇。”林修的声音沉了下去,“他身上的气息,不对劲。”
“他身世坎坷,性子是孤僻了些,心性也有些极端。”
姜宁按照早己准备好的说辞,从容应对,“正因如此,我才更要悉心教导,引他走上正途。”
“我说的不是性子。”林修打断了她,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十足,“演武场上,他面具掉落的那一刻,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不是什么极端的心性,那是魔气。虽然只有一瞬,却精纯得可怕。”
姜宁的心猛地一沉。
见她不语,林修的脸色缓和了些,却依旧严肃:“宁儿,我信你。但是,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情瞒不住我。你老实告诉我,他到底是何来历?”
姜宁沉眸,没有开口。
但她这个样子己经印证了林修心中的猜想。
他站起身,在房中踱了两步,最终停在她的面前。
“看在你的份上,我不会将此事上报给掌门和长老们。”
姜宁抬起头,眼中划过一丝感激。
“但是,”林修的话锋一转,不容置喙,“我给你时间。寻宝之事结束后,你必须想办法彻底解决他。若你做不到,我便只能亲自出手,替宗门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