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笙捕捉到他脸上飞掠过的喜意,平静地眼眸微弯,雪袖轻挥。
银光如绳索,捆猪一样,将肥胖的刘知县绑得牢牢实实。
不等他跟其他人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姜云笙再度挥袖,一行人凭空消失在清院。
“什么人?!”
城墙的卫兵看到凭空出现的姜云笙,纷纷警惕拿长枪对着她。
姜云笙灵指一点,他们如木头一样定住。
不顾他们惊恐的目光,姜云笙再挥衣袖,刘知县跟怀真吊在了城墙上,而刘元修以及跟随刘知县的其他捕快,则摔在地上。
这动静太大,城内街道上的百姓行人,全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等他们好奇地靠近,看清情况后,死寂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呼:
“天啊!吊着的人是刘知县跟那个怀真道士!”
这一声如石头落水,打破了平静,涟漪荡开的越来越广。
“刘知县被抓啦!!!”
“快快快!刘知县跟那道士吊城门楼上了!”
“哎!哎!老丈!你鞋子掉了!”
“真的?刘闻德跟怀真都吊在城楼上?”
“真的真的!听说,是个穿白衣的仙人做的!”
“哈哈哈哈!终于遭报应了!这书还看什么,赶紧去瞧瞧!”
八成的人欢天喜地,怀揣着激动、不敢相信的心情,飞快地朝城门楼跑过去。
瘸腿的人双脚蹬出了火星子,弯腰驼背,步履蹒跚的老人抖着身子也噌噌噌地往前用力赶。
而剩下的某些人,一个个脸色发白,心慌不己。
“账本!薄册!快快快!”
“我的天啊!刘家闹鬼,怎么不把刘闻德也一块儿送下去陪他爹啊!快点,那些书信契籍,能烧的都烧了!”
“我们也赶紧去看看,先把刘闻德钉死了,万不能让他拖我们下水啊!”
人群跟一叠一叠的浪潮一样,汹涌至城墙下。
他们衣衫或破或烂,或黑或白,或锦衣玉饰,或长衫素衣,身形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他们密密麻麻,齐齐仰着头,望着高高悬吊在城门楼上的两人。
一个是永平县的知县老爷,一个是知县老爷跟前风光的道士。
他们身上银色的流光,在明媚的太阳下,映射出更刺眼的光晕。
城楼下的众人,哪怕被刺得眼睛发痛,也不愿意低下头。
文氏望着这一幕,手中的账本似乎也在发热。
终于到这一天了!
“仙人在上!刘闻德奢淫好色,行巫蛊邪祭,残杀婴儿炼丹,逼儿媳与其父悖伦,无人伦廉耻!”
“他欺凌百姓,与荣家、韩家、高家、王家、瞿家等五门富绅,相互勾结,强夺民地,强抢民女学子,逼良为倡,肆意虐杀百姓!”
“他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文氏穿着墨蓝素服,不戴簪饰,云髻只系着一条素白的发带,鬓边一朵白花。
她率先跪在地上,仰视着城楼上姜云笙雪色的身影,将手中厚厚的账本册子,高举过头顶。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喊:
“仙人!证据在此,请仙人杀之!”
死寂,死寂得呼吸都停滞了。
文氏突如其来的状告,荣长东等人脸色煞白,难看非常,也顾不得什么了,纷纷跪下,将自己早就准备的证据也都一一呈上。
还不忘为自己澄清。
“仙人明鉴!我等出身商户,位卑力弱,刘知县开口威逼,我等如何敢不相从!”
“仙人,我们虽为商人,可也是读过几本圣人之书,也知道刘知县逼我等行事,是何种丧尽天良的事,我们内心煎熬痛苦,寝食难安,夜夜上香求神,就盼着神灵现身,能够为永平县除害啊!”
荣长东哭得最真,“仙人,若我真是心藏内奸的人,当日又怎么会得知仙人与令兄有难,就诚意相邀入府,请大夫好生为令兄诊治,让仆人们细心伺候。”
他哭诉完,又转头痛苦不解地看向跪在最前面的文氏:“夫人,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无能,不能护住两个女儿,让她们被刘知县祸害,你怨我恨我,我都理解,可你为什么要这样诬陷我?”
“一日夫妻百日恩,夫人何苦如何绝情?”
文氏冷笑,却不搭理他,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他。
她只望着城楼上的姜云笙。
有了她开头,人群中的百姓,也一个接一个开口哭诉起自己的遭遇。
“我孙女只是在路边卖花,没有挡路,韩家二公子还是把她活活当街打死了啊!”
“呜呜呜……我哥哥好不容易考上了秀才,只不过一次进城,想给我和娘买只镯子,就因为哥哥生得好看,刘知县就把我哥强抢进府,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浑身没一块好肉,被人扔在了乱葬岗。”
“我老伴婆子病了,怎么也不见好,我拿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到荣家去请大夫,他收了钱,又嫌远不去,只给抓一点药,结果药喝下去当天夜里,我老婆子就没了,还吐了好多血……”
“我家里的地全都被抢了,高家还说我欠他们钱,把我女儿,儿子儿媳都抢走了……”
他们一声接一声,声泪俱下,字字句句都是人命。
他们说着就要要跪下磕头,求求仙人。
然而,银光自高楼飘来,温柔有力地托住他们的膝盖。
泪眼模糊,面容各异,满含痛苦的百姓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城楼上。
姜云笙手轻一抬,文氏等人手中的账本册子,便飞至她面前。
她非常有耐心的一本本看过去。
借1834的能力,她一眼分辨出其中哪些地方作假。
明亮灼热的日头高悬在空中,时间在这沉寂中无声无息地流过。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所有证据终于看完。
姜云笙垂眸,她清楚地看见底下那一双双凝重紧张,混浊或清明,浸满痛苦的眼睛,
砰!砰!砰!
心脏有力地在胸腔下跳动起来,她的脊骨,她的西肢,血液滚烫,似乎在这震动中加快了流速,激涌地冲向她的心口、大脑。
她的掌心仿佛燃起了火。
“系统,把这账本的东西,用广播的形式,帮我给一字一句的念出来。”
她语调仍旧平静,眼神墨黑,也不见怒气。
“让他们好好听听。”
1834看完那些账本证据,也为人类暗暗咋舌,却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反正这些人,都是拿来给男主冲功劳的,闹得越大,对男主越有好处。
1834听姜云笙的话照做,在她开口时,将声音扩大。
平静清晰,又宏大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来。
一条条罪行,血迹斑斑。
不知道是谁先哭的,渐渐的,哭声从细弱,一点点变大,嚎啕,像洪水拍击巨山岩石。
跪在地上的荣长东等人,慌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慌。
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哪怕咬紧了牙关,也无法克制这种颤抖。
“杀了他!杀了他们!”
“杀了他!杀了他们!”
“杀了他!杀了他们!”
无数双数不清被仇恨浸红的眼睛,如狼似虎,紧咬住恶人的身体。
他们嘶吼着从嗓子里发声。
他们手上没有刀,没有棍,连石头都没有。
荣长东、刘知县他们却恐惧的面目煞白,心跳剧烈跳动,要被那些声音给活生生震碎。
“当然要杀他们。”
姜云笙一开口,底下的人瞬间安静。
他们满怀期待,满怀期盼。
姜云笙手指轻动,高悬在城楼上的刘知县跟怀真被放下来。
她看着底下的人,平静道:
“不是我来杀,而是你们。”
所有人都愣住了,听到高楼上的仙人继续说:
“他们对你们犯下的罪孽,该由你们自己来动手。”
“在刘闻德他们眼里,你们是路边草芥,是脚下蚂蚁,那么现在,就让他们尝尝,被蚂蚁啃食的痛苦。”
愣住的人们慢慢醒悟,眼底爆发出灼热骇人的目光。
荣长东等人没有被捆住,他们意识到危险,想跑。
然而,他们如何抵挡得过汹汹扑来的百姓们的仇恨浪潮。
没有刀,女子拔下头上的木簪子,狠狠戳进怀真的眼睛,鲜血溅到她脸上,像是从她眼里滚出来的血泪。
没有棍,年老者抬起枯树般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砸在荣长东的肚子,他的哀嚎,是他们的笑声。
没有石头,小孩狠狠咬上刘闻德的手,活生生咬下一块肉来,沾着他家里的粮食味道。
可还不够。
街道小摊上的器具都拿来,狠狠施加在他们身上。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哀嚎声,求饶声,咒骂声,渐渐停止。
疯狂的百姓脱力般跌坐到鲜血浸透的地上,呜咽的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