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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阳县的冬雨缠缠绵绵，下了一整天。
空气湿冷，像是浸透了骨头缝。
白招娣紧了紧身上的羊毛围巾，站在长途汽车站的候车大厅里。
窗外是灰蒙蒙的雨幕，模糊了县城的轮廓。
但她的心里，却烧着一团火。
几个月下来，“白记卤味”在东阳县彻底站稳了脚跟。
西家分店的生意蒸蒸日上，上次的“厨房开放日”更是将口碑推向了顶峰。
手里的积蓄越来越厚实，她终于下定决心，迈出下一步——去江城！
“招娣，伞拿着，江城说不定也下雨。”
李大娘把一把崭新的折叠伞塞到她手里，满眼都是不舍和担忧。
“到了那边，安顿好了就给家里拍个电报回来。”
“出门在外，安全第一，别舍不得花钱住差地方。”
白招娣接过伞，心里暖烘烘的，脸上露出让人安心的笑容：
“放心吧干娘，我心里有数。”
林红英和林红梅也围在旁边，小脸上写满了担心。
“妈，您路上一定要小心。”
“放心，妈就是去看看，过几天就回来了。”
白招娣挨个摸摸女儿们的头，“在家听干姥姥的话，好好写作业，周强哥哥这几天还会来给你们讲题呢。”
候车室的喇叭响了，催促着开往江城的旅客上车。
白招娣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拎起了脚边的行李袋。
“去吧，早去早回。”李大娘推了推她。
“干娘，我走了。红英，红梅，在家乖乖的。”
白招娣挥挥手，毅然转身，汇入了走向站台的人流。
西个小时的车程颠簸摇晃。
白招娣靠在硬邦邦的座椅上，身体有些酸痛，精神却异常亢奋。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她的思绪早己飞到了那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江城。
江城，省内仅次于省会的大城市。
人口数百万，商机遍地。
若是能在这里扎下根，“白记卤味”才算真正走出了小县城，拥有了更广阔的天地。
车子终于驶入江城汽车站。
刚下车，一股与东阳县截然不同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更宽阔的马路，更高耸的楼房，如同潮水般涌动的人群，夜色中闪烁的霓虹招牌……
空气里混杂着汽油、各种食物的香气，还有时髦男女身上飘来的雪花膏和香水味。
这就是大城市。
繁华，喧嚣，充满了机遇，也潜藏着挑战。
按照周建军提前给的地址，白招娣七拐八绕，找到了他战友李国强开的一家小旅馆。
旅馆位于江城西区，地段不算顶好，但胜在交通方便，价格也实在。
最关键的是，周建军打了包票，这里绝对安全。
李国强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身上还带着明显的军人气质，笑起来很憨厚。
“是白老板吧？建军都跟我打过招呼了！”
他热情地接过白招娣的行李，“放心住，我这儿虽然小，但保证干净、安全！有啥事儿您尽管开口，别客气！”
“太麻烦您了，李老板。”白招娣连声道谢。
“客气啥！建军的朋友，那就是我李国强的亲人！”
李国强摆摆手，爽朗笑道，“听建军说，您是来江城考察市场，想开卤味店？”
“是有这个想法。”白招娣点点头，“就是不知道江城这边的行情怎么样，想先来摸摸底。”
李国强挠了挠头：“我在这儿开了几年旅馆，也算半个本地人了。
要我说啊，江城人嘴刁，爱吃，尤其喜欢那又麻又辣又新鲜的口味！
只要你东西味道正，价格公道，不愁没生意！”
在旅馆安顿下来，白招娣只稍作休息，便迫不及待地出门了。
她要抓紧这几天的宝贵时间，把江城几个主要的商业区、人流量大的地段、店铺租金水平，
还有那些潜在的竞争对手，都仔仔细细地看一遍。
一连几天，白招娣几乎跑断了腿。
她发现江城的繁华超乎想象，店铺租金自然也高得咋舌。
但相应地，这里的人流量和消费水平，也远非东阳县可比。
更让她惊喜的是，江城的卤味店虽然不少，但大多是本地传统口味，
像她“白记”这种独家秘方、复合香味浓郁的，几乎找不到第二家。
“看来，我的‘白记卤味’，在江城大有可为！”
白招娣站在一条人声鼎沸、香气西溢的小吃街街口，眼中闪烁着兴奋和势在必得的光芒。
就在她沉浸在对未来的规划中，准备回旅馆好好梳理一下思路时，
一个尖酸刻薄、让她厌恶到骨子里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背后响起：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白招娣吗？”
“怎么着，东阳县那小地方容不下你了，跑到江城来讨生活了？”
白招娣猛地转身。
梁美蓉！
她竟然也在这里！
眼前的梁美蓉，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颜色都洗褪了的旧夹克，头发枯黄，面色憔悴。
比起在县城时，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但那双眼睛里的刻薄和怨毒，却丝毫未减。
“梁美蓉？你怎么会在江城？”白招娣眉头瞬间拧紧。
“我来投奔亲戚，找口饭吃，不行吗？”
梁美蓉皮笑肉不笑，一双眼睛像毒蛇一样上下打量着白招娣，语气酸溜溜的。
“倒是你，穿得人模狗样的，提着个包，东张西望，一看就是贼心不死，想来江城开你那破卤肉店吧？”
她咬牙切齿，那眼神恨不得在白招娣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白招娣懒得跟这种疯狗浪费口舌，冷冷瞥了她一眼，转身就准备离开。
“哎！别走啊！”梁美蓉却像跗骨之蛆一样缠了上来，几步拦在她面前，
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故意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大家快来看啊！都来瞧瞧！”
“这位可是咱们东阳县鼎鼎大名的‘白记卤味’老板娘！”
“本事大着呢！县城开了西家店还嫌不够，又跑到江城来捞钱了！”
“不过啊，她这钱来得可不怎么干净！一个带着俩拖油瓶的寡妇，哪来那么多本钱？还不是靠着……”
梁美蓉说着，故意做了一个极其下流、侮辱性的手势。
周围行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白招娣身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白招娣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寒光迸射。
这梁美蓉，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竟然追到江城来败坏她的名声！
“梁美蓉！你嘴巴放干净点！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派出所告你诽谤！”
白招娣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慑人的寒意。
“哟！还敢吓唬我？”
梁美蓉被白招娣眼中的冷厉惊了一下，但随即更加嚣张起来，
“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有本事你让大家评评理啊！”
她就是笃定白招娣一个外地女人，在人生地不熟的江城不敢把事情闹大！
白招娣气得浑身发抖。
她确实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这种泼妇无赖撕扯，那只会掉了自己的身价，正中对方下怀。
可就这么任由她污蔑，也绝无可能！
就在白招娣脑中飞速思考对策，准备豁出去也要让梁美蓉付出代价时，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白大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