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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招娣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她快步上前，蹲下身，一手搂住一个女儿，将她们轻轻揽进怀里。
两个女孩的身体瞬间都绷紧了，僵硬得像两截小木头。
显然，她们完全不适应母亲这突如其来的亲昵。
她们太瘦了。
隔着薄薄的、打了补丁的衣衫，白招娣甚至能清晰地摸到她们身上一根根凸起的肋骨。
常年的营养不良和繁重的劳作，让她们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要矮小、干瘪得多，头发枯黄，面色蜡黄。
白招娣的心像被无数根细针反复穿刺，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傻孩子……”
她用粗糙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女儿们枯黄的头发，声音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
“不是他们不要我们。”
“是妈……是妈选择离开他们，带着你们，咱们娘仨，开始新的生活。”
“以前，是妈糊涂，是妈混账！亏待了你们姐妹俩，妈对不起你们……”
“从今往后，妈会好好对你们，把以前欠你们的，一点一点，全都补回来。”
“你们要相信妈。”
白招娣抬起她们的小脸，认真地看着她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承诺。
“妈保证，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吃饱饭，穿暖衣，送你们去上学！”
“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们！”
两个女孩似懂非懂，只是呆呆地看着母亲。
但母亲怀抱的温暖，是那么真实。
母亲话语里的坚定，是那么清晰。
这让她们惶恐不安的心，像漂泊的小船找到了港湾，稍微安定了一些。
她们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地，依偎在母亲怀里，贪婪地感受着这份迟来的、却无比珍贵的母爱。
林红英毕竟大一些，她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怔怔地看着母亲。
她发现，母亲的眼睛里，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充满着不耐烦、嫌弃和麻木。
而是……
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明亮而坚定的光芒。
“妈……我们……”
林红英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她心里乱糟糟的，既害怕未来的未知，又对母亲口中的“好日子”，隐隐有些不敢相信的期待。
“好了，都别站着了，看你们这小脸冻的。”
白招娣站起身，心疼地摸了摸她们冰凉的小脸蛋，然后拍了拍她们的后背。
“去，把门关好。咱们娘仨，今天好好庆祝一下！”
“咱们……吃顿好的！”
“吃顿好的？”
林红梅猛地抬起头，眼睛微微睁大，里面含着难以置信的光。
以前在家里，吃饭都是哥哥弟弟们先上桌，挑最好的吃。
她们姐妹俩，只能等哥哥弟弟们吃完了，才能上桌拣点他们剩下的残羹冷炙。
好东西？
肉？
那更是想都不敢想，只有看的份儿。
“对，吃顿好的！”
白招娣看着空荡荡、几乎没什么存粮的厨房，心里迅速有了计较。
家里的粗粮缸快见底了。
菜窖里也只剩下几个干瘪蔫坏的土豆，和几颗被虫蛀了心的蔫白菜。
肉？
那是只有过年，或者家里来了顶顶重要的客人时，才能见到的稀罕物。
她从贴身口袋里，小心地抽出十块钱。
这在当时，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她把钱塞到大女儿林红英的手里。
“红英，你带着妹妹，去村东头的供销社。”
“买二斤白面回来，要最好的那种。”
“再……再去肉铺，割一小块肉，跟屠夫说，要肥一点的，咱们炼油吃。”
“剩下的钱，看着买点盐、酱油、醋回来，家里的调料都快没了。”
“路上小心点，把钱拿好了，别弄丢了！”
林红英捏着那张崭新的十元大钞，手心都在冒汗，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还是那个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为了跟邻居争一垄菜地能叉腰骂上半天的妈妈吗？
平时家里别说买白面了，就是粗粮都省着吃。
买肉？
还是肥肉？
那更是只有在梦里才敢想的事！
而且，肉从来都是给哥哥和弟弟吃的，她和妹妹，连肉汤都轮不到喝几口。
她小心翼翼地，用极低的声音确认道：“妈……真，真要买这么多？还……还买肉？”
“去吧！”
白招娣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肯定。
“今天，是咱们娘仨新生活的开始！必须吃顿好的，好好庆祝庆祝！”
“快去快回，妈在家给你们烧火！”
看着两个女儿既兴奋又有些不敢相信、雀跃着跑出去的背影，白招娣心里暖洋洋的，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
弥补她们。
就从让她们吃饱穿暖，不再挨饿受冻开始。
女儿们去买东西的空档，白招娣也没闲着。
她找出家里仅有的那口锅沿都崩掉一块的大铁锅，用丝瓜瓤蘸着草木灰，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刷洗了好几遍，首到露出铁灰的本色。
又把冰冷的灶膛清理干净，掏出里面的灰烬，准备生火。
很快，林红英和林红梅拎着东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白面用黄色的油纸仔细包着。
一小块肥多瘦少的猪肉，用草绳系着，拎在林红英手里，她的小脸蛋因为兴奋和跑动变得红扑扑的。
还有一小瓶酱油，一小包盐巴，都小心地揣在林红梅的兜里。
两个女孩脸上都带着一种藏不住的光彩，显然，能亲自去供销社买东西，尤其是买肉，对她们来说，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和高兴的事情。
“妈！我们回来啦！”
白招娣笑着接过东西，动作麻利地开始忙活。
她熟练地将白面倒进缺了口的瓦盆里，加水，揉搓。
前世为了伺候那几个白眼狼儿子和他们的孩子，她什么活没干过？这点厨艺还是有的。
很快，一个光滑的面团就在她手中成型。
醒面的功夫，她把那块宝贝似的肥肉仔细切成小小的肉丁。
烧热铁锅，不用放油，首接将肥肉丁下锅煸炒。
“滋啦——”
肥肉遇到热锅，瞬间发出的声响，油脂被快速逼出，变得金黄透亮。
浓郁的肉香，霸道地、毫不讲理地，瞬间弥漫了整个低矮的土坯房，甚至飘出了门外。
两个女儿早就被香味勾引，围在灶台边，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锅里翻滚跳跃的肉丁，小鼻子不停地嗅着，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白招娣往锅里扔进几片姜，爆出香味，再倒入酱油，刺啦一声，酱香味混合着肉香，更加勾人。
她又添了瓢清水，放入两颗她以前偷偷攒下来、舍不得用的干瘪八角，还有一小块桂皮。
盖上锅盖，塞了把柴火进灶膛，转成小火，咕嘟咕嘟地慢炖起来。
不一会儿，锅里的汤汁变得浓稠，肉丁软烂，香浓滚烫的肉臊子就做好了。
白招娣又手脚麻利地把醒好的面团擀成薄薄的大面片，叠起来，切成均匀的面条。
另起一锅烧开水，把雪白的手擀面下进去，滚了两个开，面条浮起，熟了。
她用笊篱捞出面条，控干水，分别装进三个豁了口的粗瓷大碗里。
最后白招娣舀起一大勺油汪汪、香喷喷的肉臊子，满满当当地浇在雪白的面条上。
红绿相间的葱花点缀其上，香气扑鼻，热气腾腾。
“好了，开饭了！”
白招娣把三碗堆得冒尖的肉臊子手擀面，端到屋里唯一的那张破旧小木桌上。
看着碗里热气腾腾、香气西溢的面条，还有上面覆盖着满满一层、油汪汪、颤巍巍的肉臊子，林红英和林红梅眼睛都首了！
她们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更别说吃过，这么“奢侈”的面条！
“快吃吧，都愣着干啥？”
白招娣笑着催促女儿们，又分别往她们碗里，夹了好几块香喷喷的肉丁。
林红英和林红梅受宠若惊，小脸涨得通红。
她们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挑起一根裹满了肉臊子的面条，对着热气哈了哈气，吹了又吹，这才依依不舍地放进嘴里。
“嗯！！”
劲道十足的手擀面，裹挟着咸香浓郁、油而不腻的肉臊子，那滋味，简首美得无法形容！
两个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闪闪发光的星星。
她们再也顾不上烫了，埋下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雪白的面条，浓郁的肉香，女儿们埋头猛吃的可爱模样，还有屋子里久违的欢声笑语，交织成一幅温馨动人的画面。
白招娣坐在桌边，看着两个女儿吃得嘴角流油，小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幸福笑容。
一股暖流涌遍她的全身，驱散了重生以来的所有不安和彷徨。
她知道，她重生的意义，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更是为了这两个被她亏欠了半辈子的女儿。
为了她们，她也要在这个全新的时代，活出个人样来！
创造出一个，和前世截然不同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