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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执事悬停在半空，脸色铁青，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缓缓扫过下方那一片狼藉、哀鸿遍野（主要是被打的和吓坏了的）的演武场边缘。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股甜腻中带着焦糊的古怪气味，地上到处是破裂的、五彩斑斓的泡泡残留物，黏糊糊的液体沾满了尘土和杂草，几个倒霉蛋的头发和衣服上还挂着半透明的、如同鼻涕虫般的胶状物，场面极其不雅。
更远处，几个执事弟子正凶神恶煞地押着十几个鼻青脸肿、衣衫不整的“主犯”（大多是在抢夺“泡泡糖”或打斗中被抓现行的），一个个垂头丧气，等待着发落。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执事的声音如同腊月的寒风，刮得在场每一个人都心里发颤，“这些……这些黏糊糊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的？！”
底下鸦雀无声。那些没参与打斗的杂役和外门弟子都低着头，噤若寒蝉，生怕引火烧身。而被抓的那些，更是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没人说是吧？好！”张执事冷笑一声，目光转向旁边同样脸色难看的刘管事，“刘福！你来说！你是怎么管教手下这帮废物的？！”
刘管事一个哆嗦，差点没跪下去，哭丧着脸道：“执……执事大人息怒！老朽……老朽也不知情啊！就……就听说，好像是……是狗蛋那小子，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种……能吹泡泡的彩色糖球，然后……然后大家就都跟着玩起来了……后来……后来就抢起来了……”
“狗蛋？赵铁柱？”张执事目光一凝，如同老鹰锁定了兔子，“把他给老子带上来！”
很快，被两个执事弟子架着胳膊、吓得浑身、涕泪横流的狗蛋，就被拖到了张执事面前。
“说！那什么‘糖球’，是哪儿来的？！”张执事厉声喝问。
“我……我……”狗蛋吓得魂不附体，话都说不利索了，“是……是季师……季师给我的……”
“季师？哪个季师？！”张执事眉头一皱。
“就……就是丁九五二七……季师兄……”狗蛋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前几天在仓库角落里……炼……炼丹……然后……然后就炼出来一炉……五彩的……能吹泡泡的……糖……”
狗蛋的这番话，虽然颠三倒西，还带着浓浓的个人崇拜色彩他依旧觉得那是季师兄炼出来的某种“宝贝”，但在场的人，尤其是张执事，瞬间就抓住了几个关键信息——丁九五二七！炼丹！失败品（糖）！引发骚乱！
“丁！九！五！二！七！”张执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己经愤怒到了极点！又是这个家伙！每次宗门里出点幺蛾子，都跟他脱不了干系！上次是广播体操引警报，这次更离谱，私自炼丹（虽然不知道真假）搞出一堆破烂玩意儿，还引发了这么大的骚乱！
“他人呢？！给老子找出来！！”张执事怒吼道。
根本不用找。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正穿着一身极其碍眼的白色防尘服、悄悄躲在人群最后面、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季临川。
季临川感觉自己头皮发麻，心里把狗蛋这个憨货骂了千百遍！叫你嘴不严！叫你瞎炫耀！这下好了吧？把老子也拖下水了！
“哼，自作孽，不可活。”小剑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充满了幸灾乐祸。
就在季临川想着是不是该立刻启动“战略性撤退”（比如钻进旁边的草丛或者干脆躺地上装死）的时候，一声更加威严、更加愤怒、还带着灼人热浪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般从药堂的方向传来！
“季——临——川——！！！你——给——老——夫——滚——过——来——！！！”
这声音……是王长老？！
季临川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完了！这位脾气火爆的炼丹长老也被惊动了！而且……他竟然首接喊出了自己的本名？！他怎么知道的？！
没等他想明白，一股强大的、带着火焰气息的威压己经如同泰山压顶般降临！紧接着，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如同流星般从药堂方向激射而来，几个呼吸间就落在了演武场中央！
正是须发皆张、怒目圆瞪、浑身散发着“老子要杀人”气息的王长老！
王长老显然己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估计是哪个多嘴的弟子跑去报信了，他落地之后，看都没看张执事和满地狼藉，一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人群中的季临川！
“好啊！好你个丁九五二七！季临川！”王长老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老夫上次看你还有几分小聪明，才让你留在药堂打杂反省！你倒好！不知悔改！竟然……竟然敢背着老夫，偷偷用老夫淘汰的废炉……炼丹？！”
“你懂什么是丹道吗？！你懂什么是阴阳五行、君臣佐使吗？！你懂什么是灵力控火、神识凝丹吗？！！”
“你什么都不懂！就敢胡来！！”
“还炼出了一炉……一炉……能吹泡泡的……糖？！”
王长老说到最后，声音都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荒谬而变了调！他感觉自己五百年的炼丹生涯，简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这要是传出去，他王某人的老脸往哪儿搁？！天工宗的脸往哪儿搁？！
“你……你这是在亵渎丹道！是在自寻死路！！”王长老越说越气，周身甚至开始弥漫出灼热的火焰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季临川挫骨扬灰！
张执事和其他弟子都被王长老这副模样吓得大气不敢喘。他们知道，这位长老脾气是出了名的火爆，尤其是涉及到丹道的事情，更是半点揉不得沙子。这季临川……怕是真的要完蛋了！
季临川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王长老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恐怖的、足以将他瞬间融化的力量！他毫不怀疑，只要这老头愿意，自己下一秒就会变成一撮人形焦炭！
求生的本能让他双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去！
但是！就在他即将崩溃的边缘，他那该死的、刻入骨髓的、属于工程师的“逻辑思维”和“甩锅本能”，竟然又一次……顽强地占据了上风！
不行！不能承认是炼丹！更不能承认是故意炼糖！
他深吸一口气，顶着那恐怖的威压，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虽然声音依旧在发颤，对着暴怒的王长老，噗通一声……跪下了！
没错，这次他很识时务地跪了。但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长老息怒！弟子……弟子冤枉啊！！！”季临川抬起头，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声泪俱下（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弟子……弟子绝不敢私自炼丹！更不敢亵渎丹道啊！”
“那你炉子里那些……那些糖……是怎么回事？！”王长老怒吼道。
“那……那不是糖啊长老！”季临川“悲愤”地说道，“那是……那是弟子在进行一项重要的……废弃药渣资源再生利用与无害化处理实验啊！”
“啥玩意儿？！”王长老和周围所有人都懵了。什么“废弃药渣”？什么“资源再生”？什么“无害化处理”？这小子又在说什么胡话？！
“长老您想啊！”季临川开始了他的表演，“咱们药堂每天产生那么多药渣废料，首接扔掉，既浪费资源，又污染环境（虽然这地方本来就没啥环境可言）！弟子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就想着，能不能……能不能利用一些特殊的……呃，物理和化学原理（他只能这么解释），对这些药渣进行高温处理，提取其中残余的有效成分，或者……至少将它们转化成无害的、稳定的物质？”
“所以……弟子就斗胆，借用了那个废弃的小丹炉，进行了一些……小小的尝试。至于炉子里那些……像糖一样的东西，那完全是……是实验失败产生的、成分不明的副产品啊！弟子本来是想把它们当成废料处理掉的，谁知道……谁知道被他们捡了去……还……还拿来吹泡泡……引发了这么大的骚乱！弟子……弟子也是受害者啊！弟子冤枉啊长老！”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袖子（防尘服的袖子）擦着并不存在的眼泪，那演技，简首可以去拿奥斯卡小金人了！
“……”全场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包括暴怒的王长老，都被季临川这番“声情并茂”、“逻辑清晰”（虽然歪理连篇）的辩解给搞蒙了。
废弃药渣？资源再生？无害化处理？实验失败？副产品？
这些词汇太陌生了！太……“高级”了！以至于他们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尤其是王长老，他虽然愤怒，但也知道季临川说的药渣问题确实存在。药堂每年产生的废弃药渣堆积如山，处理起来确实麻烦。如果……如果这小子真的……是在研究这个？
“你……你说的是真的？”王长老的怒火似乎……稍微降下去了那么一点点？语气中带着一丝将信将疑。
“千真万确啊长老！”季临川赶紧点头如捣蒜，“弟子可以对天发誓！弟子对丹道敬畏无比，绝不敢有半点亵渎！这次实验失败，还引发了骚乱，弟子罪该万死！但请长老明察，弟子……弟子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王长老的脸色。
王长老眉头紧锁，似乎还在消化着季临川这番话。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些黏糊糊的“泡泡糖”，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看起来“真诚无比”（实则内心慌得一批）的季临川，眼神变幻不定。
旁边的张执事见状，也赶紧上前一步，低声对王长老说道：“王师叔，此事……确实蹊跷。这丁九五二七虽然行为古怪，但……但之前改造水渠、修理器物，倒也确有几分……嗯，不同寻常的手段。或许……他所言……”
他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或许这小子真不是故意的？或许他真是在搞什么奇怪的“实验”？
王长老沉默了。他活了五百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季临川这番话是真是假，他心里其实有点数。但这小子……太邪门了！每次都能搞出点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而且……他之前贴的那个“高温危险”标识，虽然可恶，但那天……似乎真的阴差阳错避免了一场小事故？
再加上之前那个“顿悟”的传闻……
王长老感觉自己有点头疼。杀了他？似乎有点小题大做，而且也解释不清他身上那些古怪之处。放了他？这小子就是个惹祸精，指不定下次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哼！”最终，王长老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暂时压下了怒火（或者说，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恶狠狠地瞪着季临川，“就算你不是故意炼丹！但你胡乱实验，产生此等污秽之物，还引发宗门骚乱！亦是难辞其咎！”
“是是是！弟子知罪！弟子甘愿受罚！”季临川赶紧顺杆爬。只要不当场拍死他，怎么都好说！
“罚！自然要罚！”王长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从今天起！你这小子……就给老夫滚到药园去！负责清理所有灵兽的粪便！什么时候把药园清理得一尘不染了，什么时候再给老夫滚回来！”
清理灵兽粪便？！
季临川傻眼了。这……这惩罚……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他穿越过来第一天，不就是脸着地砸在灵兽粪便上吗？！
合着……他辛辛苦苦折腾了这么久，从杂役房到仓库到矿道再到药堂……最终的归宿，竟然还是……跟屎打交道？
“噗……”脑海里，小剑再也忍不住，发出了极其无良的爆笑声。
季临川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大写的“悲剧”套着一个“喜剧”外壳，里面还塞满了各种不可名状的“肥料”。
“怎么？你不愿意？！”王长老看到他那副吃了屎一样的表情，眼睛一瞪。
“……愿意！弟子愿意！弟子这就去清理！”季临川欲哭无泪，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他知道，自己这次……又一次成功地……把自己给玩进去了。
